这事本来可以引为床帏笑料博她一乐的,可是不能提。她对那件旧事不是耿耿于怀那么简单,说出来扫兴!
戎长风真真是洞悉映月的五脏,那初夜的噩梦是从不曾由她心中消隐过的,她至今会梦到那一幕,茫茫夜色下,澹台在码头等她,可提着箱笼匆匆出门的她被黑衣探子在弄口截住了,似乎中间有一段失忆,记忆总是直接跳到那陌生的卧房,戎长风把她囚到床上……
也不知为什么,今天戎长风想到那一幕,她也想到那一幕,心情格外灰淡,仿佛没有开了个好头,以至于一天不顺遂,先是怕误点,坐了戎长风汽车去校,往常从来不坐,害怕学生们瞧出些什么,可偏偏今日首次坐就给人看见了,刚下车,身后就有人嘀咕:“莫非这又是一位姨太太学生?”
学校是有姨太太学生,多是银行家的小老婆、旧军阀的女敕妾,虽然各自遮掩,究竟许多人心知肚明,到底不甚体面。
她被这一声嘀咕扰得心下不安,不待散学就回家了,不要在那里念了。
戎长风说你也太没有长性,爱念你念,不念没别的学校找给你!
话虽如此说,究竟还是另找了学堂,适应一段时间后,还算能接受,渐渐也就安静了,勤勉上学,风雨无阻。而礼拜天通是要到福音堂,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位真诚的教徒,只是希望把时间拿众多的事体填满,惟其如此,内心的空虚也才仿佛少一些。
戎家的总管闵东床通常是少来这所外宅的,然而近段时间却来的勤,每次来都钻进戎长风书房半天不出来,也不知商量什么,来时带一包东西,去时又带走。
戎长风的脸色忽然不及从前,烟瘾也异外大起来,映月没有上心,也就不问,或者她对任何事件都有心理准备,所以泰然自律。
茹晓棠找了洋行里的事做,会面的机会不多,但到底和她相厚一场,七月初七她的生日竟还记得真,这天下午送了小礼物来,因戎长风在家,小坐片刻便推说有事告辞。
茹晓棠去后,戎长风叫她换衣服,讲好今天去饭店晚餐,餐前要去照相馆子拍照,早要出发的,竟好一阵耽搁,先是林家姆妈遣阿绪送来现蒸的寿桃,后又茹晓棠造访,直拖了两小时不能成行。
月儿挑了件青绸泛绿意的旗袍,戎长风嫌素,拔了件冰光细丝旗袍叫她穿,明晃晃的,乃至胸部愈发彰显、乳线愈发月兑跳,倒是圆圆的衣领服服帖帖,象两只小手,轻轻地贴着柔腻的颈子,仿佛呵护。
戎长风很喜欢,夹着雪茄没有走开,一直看她将碎钻镶蓝宝石的耳钉戴上,又打开蜜枣大小的香水瓶,蘸一些香水到耳垂背后,轻轻扫开,一缕沁凉的白兰花的香气氤氲而生,然后松松绾了绾乌云,便了了。
虽然脸上淡妆未施,却奕奕粲然,两片唇瓣不雕自饰,娇红欲滴,光着白腻的手臂,挽过银色的漆皮玻璃手包,踩上银色的高跟鞋,哪里还有少女的样子,通是一个少女乃女乃派头。但腰还是少女的软腰,从戎长风面前过去时,甚如一条软龙游了开去。
到了照相馆子,月儿不大放得开,因为有戎长风在一边看着。
他今天西装革履风流倜傥,雪白的衬衫映得眉目清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连眼神都分外干净。后来照相师过去给他施礼,先捧一句行间惯话:“你先生人物风流!”又问:“今日来,要跟少女乃女乃合照一个吗?”
月儿晓得他不会来这个,嫌肉麻。可是他却说:“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