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照相馆出来,坐进汽车,刚刚拐出戈登路,满街的市声扑面而来,戏园子、皮货铺、珠宝店、各各商号,名目种种,有的商家大白天闪着霓虹灯,直把一个已经声色靡丽的大上海染得益发喧嚣,可是不知为什么映月脑子有些木,缓缓而过的绚烂市景一丝没有入眼,只机械地印入脑间一些干巴巴的霓虹广告:绸缎哪里好?瑞蚨祥。月饼哪里买?冠生园。卷烟抽哪个?哈德门。
直至戎长风拿出一方白丝绸小包才回过神来,去看时,戎长风已经展开白绸: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跳月兑露出来,柔腻亭匀,气韵高雅,令人眼亮。
戎长风拿过她的白手,缓缓纳入翠镯内。
她长着一身好肉,一双皓腕更是不雕自饰,便是枯铁缠到上面,也要被衬为莹洁美玉,更莫说这沁光翠镯套上去,顿时艳绝。
映月心中喜欢,夸赞的话却说不出口,只是再也不肯月兑下来,真心抚模着。
戎长风侧目,“端什么端!赞一个嘛,怎的夺了就算。”
月儿不知叫她赞镯还是赞他,说:“感恩戴德、必当报效。”
戎长风说:“捣什么乱,好好说。”
“好好说是怎么说?”
“四爷好不好?”
月儿说:“叮当响的好人。”
戎长风指指镯子,道:“这个事情怎么样?”
月儿说:“这个事情办的俏!”
四爷笑:“好孩子,极会说话。”
不过他又说:“嘴上说着好的,心里揣着坏的!”
话虽这样说,手却拿过她的腕子抚模。月儿不给他不住住地模,抽出来,说:“到了。”抬眼去看,果真到了。
是订了礼查饭店的座头,方方正正的包房,点着一对对樱桃红的西式壁灯,覆着电蓝冰纹的织锦桌布,幽然清雅,像外国电影里的场景。然而进去刚坐下,就听到隔壁响亮的谈话声,细一听,里边竟有金家三少爷金蔼荪,也就是金小姐的三长兄。
许是刚刚落座,金蔼荪大叹在家被姨太太们争风吃醋地吵,吵的他头疼,今日出来躲躲。
又说他那位正房太太性子弱,压不住台,不主事,家里被三房姨太太闹的鸡犬不宁,真是苦不堪言。
戎长风有些坐不住,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随即叫来堂子退餐,要换地方。
映月不明所以,起身时,又听到隔壁道:“老兄,我痴长两岁,我倒要奉劝你几句,俗话说:若想富,开俩铺,若想穷,讨俩媳,安置几房外室,消遣消遣,那无所谓。讨回家里,那是没得找罪受的苦差,你还是少来。”
这话真是不受听,她霍地脸色暗了,倒没想到隔壁有戎长风的妻兄,只是好端端的心情,兜头浇了个灭,自己不就是供人消遣的外室吗?她垂了眼帘,随着戎长风退席而去了。
也不知今日是戎长风背时,还是她不顺,换到汇中饭店后,迎面看见之前她与茹晓棠巧遇的那位乘戎长风汽车的妙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