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亲,本章5000字,今天有点卡)
道路管制很快部署完毕,一条空荡荡的大路等着贵客到来。
戎家小姐们早可以叫车离去,可是因为好奇,就稍稍缓了缓脚步,看着由上到下、由远及近的武装护兵,七小姐嘀咕:“搞特权,真讨厌……”
话未落音,远处传来叭叭警笛声。
很快的,一串警务车驶来,中间夹着五辆福特一辆道奇,道奇车子里显然是重要客人,车头插着小三角旗子,车子两端站着两个护兵,十分地威风丫?
小姐们知道主角来了,不由驻足张望。
车子渐次在百乐门停下,先是卫兵嗵嗵跳车,打开门,有人下车来,小姐们一看,吃了一惊,几乎齐齐道:“原来咱们是给四爷撵出来的?媲”
四爷向后面车去,请贵客依次下车,为首的是一对外国夫妇,陪同者是位中国人,年纪在五十左右,穿着中山装戴着金边眼镜,威严中又有几分儒雅,看那份派头必是南京来的大要。
这几位必是主要客人无疑,然偏偏最夺目的不是这三位。
最夺目的是位中国小姐,精光绝艳,长着古典型的樱桃小口,着一袭金鱼黄的紧身长裙,十分紧,裱在身上了一般,以至于腰裱成小葱般细,胸和臀却异军突起,唯独脚下洒着鱼尾巴似的裙摆,放出金光闪闪的鱼鳞般的光芒。
这种装扮已经很是夺人眼目,然当她转身时,更是引来一片惊叹,原来,那裙的后面挖着狭长的V型,直直开到腰际,一片雪背慷慨暴`露,给人看得真真切切。
不过这只是一瞬,众人细看时,客人皆已被请入百乐门,倒是四爷最后入门的,进门时对门口的副官交代了句什么,才走进去。
小姐们议论纷纷地回到戎公馆,直到在花园甬道上遇见兰哥兰少爷,才知今天在沪上活动的有法国勃鲁姆政府的二号人物及其夫人,此人因是‘绥靖政策’的积极推行者之一,因而遭到俄`国左翼政党的追杀,来华半个月的行程,在天津第一站便险遭暗杀,而上海是来华访问的最后一站,南京方面指示高规格接待、强严密保卫。加之陪同者的分量也不轻,乃是南京三号政要杜某人。因此这一行人走到哪里,保卫工作就做到哪里。格外隆重。
小姐们听了,想那百乐门的贵客必是这三个人无疑。
可是五小姐说:“不太对,政客怎么会往舞场跑呢?你就拿四爷来说,自打做了警备部的头儿,再也不便往俱乐部舞场那些个场合去了,毕竟要顾及舆`论!”
静丫头却说:“也难说,也许他们下榻百乐门三层的旅馆,连带把下面舞厅清场了也不一定。”
小姐们议论纷纷,心想就算百乐门的贵客就是法国二号人物,那不是还有一位中国小姐么?那位小姐又是谁呢,却是猜不透!
回到七小姐房间后,七小姐有些促狭,嘻嘻笑地偷看月儿,说四爷跟那条‘鱼’跳舞是免不了的,可是,他的大手该往哪儿搁奈,哎呦,那光溜溜的雪背,白得跟银子似的……
月儿倚着静丫头的肩当枕头,听她这么说,也只是笑,孩子似的了无心机,仿佛晓不得七小姐在酸她。
倒是静丫头偏过脸来问肩膀上的人:“四爷几时出院的,怎就没听你讲过,我当四爷还在住院呢。”
月儿正要说我也不晓得,听见外面有人唤菊子,问:“月姨在七小姐这里么?”
听出是海青的声音,月儿起身推开纱窗道:“海青什么事。”
海青抬头看见她,躬了躬身道:“四女乃女乃请您过去一趟,着小的来唤。”
她心想又有什么事,口上说:“就来。”
作别小姐们出来,一面沿花径向东楼去,一面想四女乃女乃唤她何事,是不是又要使她去找四爷?转而又想到四爷,刚刚静丫头问四爷几时出的院,她倒真愣了一下,是啊,四爷几时出院的?
她横是想不到那天四爷与她同一日离开医院。
此时想到最后一次去医院距今已有十多日,这十多日四爷一个电话没有给荷花池来过,也没有着罗副官回来传什么话。单是有一天下大雨,忽然赶来两个勤务兵,想是怕荷池涨水才派来的。
以她对四爷浅显的了解来看,四爷目前这个态度,是对她有气。
五小姐常说:我们四少爷心大,处处让人,尤其你,简直给他容让坏了。
女乃娘也说:“四爷连下人都不得罪,真是宽大。”
这些话实在有失偏颇,四少爷真的就那么有容乃大么?这个她还真不敢恭维,或者说他对谁都可以容让,独是对她不能宽大。她一旦惹得他狠了,他比谁都会闹情绪,这十多日不露面,便是又恼了她。笃定如此,差不了。
心里嘀咕着,不觉已经到了东楼,进去后,四女乃女乃正在听电话,见她入室,马上挂了机走上来。
“映月,你来,”四少女乃女乃一面唤着一面在沙发上坐下,并说:“你坐。”
说着划了火柴燃了一支烟,心事满月复的样子。
“你坐你坐。”四女乃女乃将火柴向茶几一丢,蹙眉吸了一口烟,然后夹烟的手指去摁住了眉心,闭上眼,也就不动了。
许久不说话,后来才叹出一口气。
唉——深深地叹了一声,道:“你怕还不晓得,四爷外边有人了。”
月儿一怔,心想数小时前五小姐才说四女乃女乃梦见这种事,怎的此刻的口气倒仿佛不是梦到那么简单。
果然,四女乃女乃开始说话了,是吴副主席的小姐在追求四爷,并且大张旗鼓毫无顾忌,认识不过才几日,就坐飞机追到了北平,昨天四爷返沪时,又跟回了上海。
月儿一发不解了,不过才几个小时,四女乃女乃何以这样快就已经连人确定了!
这种神速她不是首次体味到,在许多事情上,四女乃女乃显示出超人的透视力,仿佛长着千里眼顺风耳。
她是真怕这种感觉,因为保不准自己也给人家看的嗵嗵透透。
“吴小姐你晓得吧,‘三公主’便是她。”四女乃女乃没有察觉她在走神,一径向下讲,说此人最擅挖墙脚,一挖一个准!并且只恋爱不结婚。但是四女乃女乃知道四爷对女人的吸引力,三公主便是再傲,也不会是只想着跟四爷谈恋爱而不结婚。所以此事必须马上制止。
“四女乃女乃是怎么知道的?”问完就后悔了,不该问的别问!
果然四女乃女乃只做不听见,去烟碟子磕了磕烟道:“再娶一房可以,但是这个人绝不可以。”
月儿啜着香片茶,耳朵里听着她的话,心里却把每一句每一字都掂量一遍,看到底有多大的分量。
听完了,她平静地道:“照说这也不算什么,老太太作急想替四爷再纳一房,这三公主好歹是门户清白之人……”
话没讲完,就给四女乃女乃打断了,“好我的姨太太!”
四女乃女乃冷笑着看她:“就有你这样的傻人,一山不容二虎,把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们一个个娶进来做小,离家反宅乱不远了!”
月儿却也不至于发笨,自己算得什么‘虎’,能与三公主比肩?四女乃女乃口上仿佛是为了家庭大局,心中实是骇怕三公主撼动她的正室之位罢了。四女乃女乃捍卫主权没什么,可月儿最怕把主意打在她身上,推她上去打前阵,这就不妙。
于是她试探说:“四爷若是娶,谁也拦不得呀。”
“你去找他!”四女乃女乃倒是干脆。
月儿一怔,拿茶盏的手几乎震了一下,听见四女乃女乃说:“你去给他把话撂下:他前脚娶吴云泥,你后脚就走人!”
月儿蓦然不再吃惊了,几乎有些可笑,想四女乃女乃必是急疯了,忽然天真起来。
她说:“哪个男人有了新欢还在乎旧人留与在!”
四女乃女乃却仿佛对什么事情已经洞若观火了似的,笃定地说:“也别说这些个无用的,我只告诉你,你去拦他,必能拦得。”
月儿心想:越发可笑,哪个一心逃跑的姨太太会去干涉夫主结新欢?
可是四女乃女乃到底是长着透视眼,将她看透了。
只见四女乃女乃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看着指尖上缭绕的烟线,心中想:他便是有了新人,莫非就会舍了你么?
想到这,她不由就有些失神,望着烟线兀自喃喃,喻意很深地道:“他舍不起!”
月儿只听到她口上这四个字,却不晓得她心里那句话,所以听不懂,有些莫名。而四女乃女乃也忽然回神,仿佛意识到自己刚才失神导致了失言,有些茫然,夹着烟定定看了她一时,然后含糊地说:“你试着去劝劝四爷吧,成不成另一说,好歹经心些个……”
月儿心想:我也不怕他娶,我也不要去试。
不过到底看出四女乃女乃这句话是收尾的一句话,急于月兑身,口上便也胡应承,说:“好的。”
说着,放下茶盏,做辞去了。
四女乃女乃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茫然,心想:就有这样的姨太太,一点忙帮不上,像个外人似的闲事不管、洋洋故我。
事实上四女乃女乃明白,四爷是不可能不仁不义地停妻再娶的,顶多也就是给三公主一个偏房的名分!但是三公主能像林映月一样安静么?自然不可能,三公主一旦进门,必将一步步地来颠覆她这个正室少女乃女乃的地位。当然这或许也不是四女乃女乃最担心的,只是三公主要想动她,就必要不择手段地来窥视她,而她最忌讳的就是那种身边有眼的感觉,要不得,绝对要不得!
所以她决不能让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子进门。
可是,阻止三公主进门,却只能靠她一己之力,帮手是找不到的,姨太太不消说了,只胡应承不作为,而家中太太老太太恐怕更是乐见其成,毕竟三公主是高官之女,娶了也体面。
她这样想着倒真真愁上来,怎么也不曾料到,后来太太老太太闻得一点影信后,竟是极口不满,到底姜是老的辣,老太太说尽娶小姐做偏房算不得体面,只能将门户搅成一锅粥!做人图个安宁,攀高的事却也不稀罕去做!
当然这是后话,且说当下,四女乃女乃吸着烟卷,凝神思索半天,又一次摇电话给罗副官,问四爷巡营结束了否,可在警备部不曾?
罗副官并不晓得四女乃女乃已经洞晓一切,依旧说还不曾回来。
四女乃女乃也不怒,说:“有劳副官转告四爷一声,叫他晚间回家一趟。”
罗副官在电话另一头颇不过意,连说好的好的。挂机后摇头叹息,说:“难办难办!”
在他办公室坐着的侍卫官吴闵江笑了,方才的电话他听到了,也晓得罗副官为何作难,笑问:“四女乃女乃莫不是觉出什么苗头来吧!”
罗副官一面叹气一面拔出烟道:“若是吴大小姐继续这样大张旗鼓地闹腾,四女乃女乃迟早得知道!”
罗副官一面叹气一面点着烟,说:“这可是带累人!”
吴闵江晓得罗副官是抱怨这桩艳遇带累了他,弄得他这个传话筒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不替四爷遮着,四爷不悦,替四爷遮着,又惹恼了四女乃女乃,横是难做!
吴闽江的手上正在卷纸烟,一面把烟丝摁进纸卷里,一面只是笑,说:“你是四爷跟前的红人,红人就得有所担当嘛!不然怎的你老兄发达晋升了,我们就干瞪眼没份儿呢……”
不过这到底是玩笑话,转而正色道:“你也别犯愁,这种事总归是私事,不是咱们做属下的能进言的,能遮的你遮,不能遮的你也别硬遮,犯不着得罪四女乃女乃。这次四爷去北平是我跟杜秘书全程陪着,叫我看,这个三公主是中了魔道,到最后事情会弄成什么样,谁也难说,也许以后咱得管三公主叫四女乃女乃也不一定……”
罗副官把指头弹一弹烟卷上的灰,说:“我唤你来,就是要问问这个事情,三公主是几时追到北平的?是个什么经过?”
“敢情你还不知道呢?”
罗副官说快别提了。他道:“四爷昨天回来时,我是两眼模黑,眼睁睁见四爷跟三公主双双抵沪,实在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如今四女乃女乃打来两次电话,我通是没得应付!”
吴闽江卷着手上的烟,头也不抬地笑道:“咳咳,这件事情没有瞒住别人,倒把你这心月复大红人瞒住了。”
吴闽江嗽了两声,说:“其实啊,若说三公主是追到北平的,这还欠妥,说实话,这个‘追’字暂时还用不上!”
罗副官倒是一愣,转而冷笑,“你少来,我这是问你正经的,你少跟我绕,不是去追,她端端跑去北平做什么!”
吴闽江说:“做什么那是人家心里的意图,咱们看不见,当然,就算咱们就猜到了,咱们大家伙心知肚明她就是去追四爷的,但人家口上不是这么讲的呀!”
他这么说着,就给罗副官讲起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四爷达到北平的第四日,三公主就空降了。本来四爷这次行程不是机密行动,行踪容易确定,所以三公主径直就到了六国饭店。
“不过请注意:是‘到了’六国饭店,不是‘找到’六国饭店,你要说人家是冲着四爷去的,那可也不对,人家三公主是下榻那里,你拦得住人家跟你住同一家饭店么?不能吧,所以说,三公主说:‘巧了,四爷你也在这里。’这句话不是我胡诌,是我和四爷在楼下大厅碰上三公主时,我面对面亲耳听到的。”
听到这里,罗副官嗤鼻,“横是啰嗦,你总归是说三公主暂时还没有明确表态,是这个意思不是?”
吴闽江说:“是啊,所以别人说人家是追,也就是揣测嘛!”
罗副官笑了,明白吴闽江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说三公主滑头着呢,要慢慢地来渗透四爷,而不是冒冒失失来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