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村里的狗们都歇息了下来,只偶尔从村后的山林里传来阵阵不知名动物的吼声。》”
齐褒姒笑了,她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当年砸缸的司马光有这样的评价,对那本历来被文人史学家奉为圭臬的《资治通鉴》也是头回听到有人以这种犀利的观点来批判。“你不是当警察的吗?”齐褒姒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李云道笑道:“当警察也只是机缘巧合,我下山后做过建筑工人,睡过工地,也做过家庭教师,住过豪宅,还混过社会,嗯,手上也沾了不少血,你要不要去举报我?”
齐褒姒嫣然一笑:“我相信你教训的人都是无恶不作之徒。”她的表情很坚定,笑容很灿烂,比当年扮演那位青春烂漫的公主殿下时还要笑容真切,真是此时的笑与演技无关,完全发自内心。
“也算是吧。”李云道倒是叹了口气,“可那都是人啊,大jian大恶之人,说到底也都是人啊,我现在倒是有点儿想明白我大师父交待的那句话。”
“什么话?”
“杀人,终究是不好的。”李云道喃喃自语。
齐褒姒愣了愣,而后又兴趣盎然地双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你跟我讲讲你从小到大的故事呢,总听你冷不相地说这个也经历过,那个也知道,反正你躺着也是闲着,干脆就从头讲到尾吧。”
李云道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名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山里人,我那些经历都枯燥血腥得很,不适合女孩子听。”
他这么说,齐褒姒反倒是更来劲了:“没事儿,你就别把我当女孩子,这现在开始到天亮,我就是你兄弟。”
“好咧,齐兄弟!”
“嗯嗯,李大哥!”
齐祸水双手抱拳,俨然一副山寨俊头目的作派,最后到底还是被自己的动作逗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倾倒众生。
“齐兄弟,那你就耐心地听我叨叨?”
“别的没有,耐心这玩意儿我向来都是不缺的!”齐祸水将高耸的胸脯拍得震天响,到底是国内天后级的演技派,这一刹那匪气冲气,除了那颇具规模的胸间沟壑有点儿煞威风。
躺在床上的李云道开始絮絮叨叨,齐祸水听得入神,很快眼眶竟红了,这一刻情真意切。
“唉,齐兄弟,跟你说实话,我的记忆是从大药桶开始的。我十二岁之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好像没有哪天不要泡药桶,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一边泡药桶,大师父就在一旁给我讲四书五经,有时候也讲叙理,大体上那时候是听不明白的。我现在有时候也想,之所以现在记忆力会这么好,可能就是因为那时候泡药桶的时候没法拿书,大师父讲一遍就不再多讲的东西事后我都得默写出来,不然就要被罚抄经书。哎,那《金刚经》《船若心经》我都抄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不过后来倒是被罚得越来越少了。那时候天天泡在桶里,大师父有时候要去做功课,我大哥就会偷偷把从山上采的果子一个个送到我嘴里,大哥其实自己也很辛苦的,大师父教他的是八极拳,从我懂事的时候就天天看到我大哥用身子撞树,庙后山的那忻大树,这些年起码被我大哥撞断四十来根了。最开始,他三年才能撞断一根,后来两年一根,再后来就一年起码撞断两棵树,乖乖,那可不得了啊,都是比你我腰杆还粗的大树啊,所以我大哥的功夫好得很呢。还有我二哥,在山上,我二哥一直是负责做饭的,因为他长得好看,说实话,跟你比应该算是不相上下了。每天中午,我的午饭都是在药桶里吃的,二哥会把做好的饭先送给我,一口一口喂我吃了,才自己去吃饭。虽然大师父说二哥性子太阴柔,但我觉得我二哥还是相当爷们儿的。你不知道山上的那种牦牛,牛脾气臭起来的时候,连狮子都怕它,可我二哥能空手制服一头成年的公牛,上来照着牛脖子就是一掌,那动作,真比你们拍的那些武侠片要帅多了。那野牦牛的肉,说起来还真有点儿让人嘴馋啊,二哥的厨艺也好,也不知道他留了一头长发,怎么从来没在饭菜里吃到过他的头发。”
李云道看着屋里斑驳的石灰顶,喃喃地讲述着幼时昆仑山的林林种种,大体是大师父的严苛,兄弟的和睦,雪山的美景,童年的有趣与有趣。齐褒姒就托着腮,双肘撑在膝盖上,像听老师讲故事的幼儿园的稚童般,跟着李云道语言中的片断画面,神采奕奕,眼神迷离,似乎已经置身到那个终年山巅积雪遍地芨芨草的昆仑山脉。
“听说你还有个弟弟?”来东北的路上,齐褒姒就听王小北提过李云道那个据说有些小神通的弟弟。
“你说十力啊?”说起这个弟弟的时候,李云道微笑的脸上线条愈加柔和,“那就是个小神棍哟……”
“真有神通?”
李云道想了想道:“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东西是目前的人类智慧和文明无法了解和解释的,是不是神通我不太清楚,但有些事情,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齐褒姒没太明白李云道话中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了解并不代表不存在嘛……”
李云道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这个世界太奇妙了,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们去探索和发掘。”
“你还没讲完呢……”
“哦,刚刚讲到哪儿了被你打断的?”
“嗯,讲到你二哥的头发。”
“哦,我二哥的头发,那真的比飘柔还飘柔……”
东北原始森林边的小村庄入了夜便异常静谧,仍旧亮着火油灯的屋里暖哄哄的,昏黄的灯光倒是让屋里更加暖意盎然。李云道讲着,她听着,一幅算不上波澜壮阔的昆仑雪景便呈现在她的面前:终年积年的昆仑山,山脚枯黄的芨芨草遍地,山间采玉小道上,一骑毛驴,一个山间青年,一个背着巨弓的身高近两米的青年壮汉,肩上骑着一个聪慧如狐的小童,另一边是一个看上去比女人还要妖艳柔媚的男人,一头青丝,一双慧眼……齐褒姒也不知道这协面是她梦见还是夜里听故事时她自己联想的,清晨醒来时,那协面依旧无比清晰,仿佛前世就活在那雪山间。
揉了揉惺忪睡眼,她才发现眼前炕上的男人不见了。她猛地一惊,站起来时才发现双腿发麻,身上还有件军大衣掉落了下来,显然是夜里讲故事的那个男人刚刚爬她披着的。揉了揉腿,她才强忍着腿上的酥软,走进院子,那人果然坐在院前的木板凳上,看闻鸡起舞的白小熊在耍一套拳。
东方初晓,漫天红霞,夜间似乎下了霜,连地上都结了一层白白霜气,清晨的空气很好,但寒意十足,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被微笑转头的他看到了。
“这么早就醒了?再去睡会儿,昨晚听我絮叨那么久,害你都没休息好。”
她嫣然一笑,在他身边蹲下,看着遍布红霞的东方。
这一刻,她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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