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遍寻景依,待赎清欢(下)
金阳城,子夜已然站立在城楼上焦急而望了很久,但即便是焦急,依旧无法佛去面上那天呈的寒意。城楼下的守城小卒不时眺望城楼上的男子,他们只知道他从早上便已站在哪里。此时已近正午,烈日炎炎之下依旧姿势不改的立在那里,只是他的冰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看上一眼心里亦会打个寒颤。
子夜的寒是来自他自小而大的经历,做为王侍,他是自小就被以独特的方式训练。大隐的每一位王侍从三岁后被定为王侍起,就不会再与其他人做过多的接触,只有专门的师父与其一起生活。父母和兄弟姐妹根本已经不能再相认,就是为了让他们无所牵挂,才可以做到寒意天呈和心狠手辣,尽可能少的情感弱点,可是再一想,似乎有些不尽人情。子夜,本来是前隐王第八子,也是英年早逝的隐王后苏宜宣唯一的儿子,就是那个被传早夭的儿子。每一任王侍都是大隐最神秘的存在,而大隐王朝有一项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律就是:若王子众多,那么其中必有一位被培养成为王侍,一生只为守护王,不论新王是谁,他的效忠的只是大隐的王。因为是亲生兄弟,在长相方面必会极其相似,为避免猜疑,所以每一代王侍都是戴着面具的。在大隐的祖庙宗祠里已然放了十余只面具,颜色各异,然而除了历代隐王和王侍之师外无人知晓王侍的真正身份,对于其母来说就是亡子,对于其父来说就是陌路。这样的不近人情,但也只有在王室人丁单薄的时候,才会从近亲之间寻找王侍。
子夜的面具是黑色,黑色才是暗夜里最强大的颜色,也是暗夜里最冰冷的颜色。只是今日他却没有面具遮面,一张俊毅冷冽的面孔摆在当下,他是有些不自然,所以脸才更冷,能看出他内心焦急的只是那一双眼,一双与夜天极似的眼里隐隐的透着冰冷之外的内容。他此生唯一的使命便是保护这一任大隐王,可是他却他丢了,可他却只能依王所言等在这里。那日逃出追击他不是没想过去寻王,只是他更担心他此举会让王再度陷入危险。
两个时辰过后,子夜依旧一个姿势的立在城楼之上,冷色心焦的望着南边。忽现一青衣女子策马而来,子夜心微动,忆起那日参战的女子好似也是青衣。是她吗?可为何只有一人?王呢?
衣景依并没有首先回苏府,而是先到了金阳城,她自然知道这金阳城的事情是关乎国家的大事,此时的她根本还不知道苏清欢被西子修带走。
远远的她就看见那金阳城的红漆大城闹,金色的门字熠熠生辉,目至之处乍见一蓝衣男子笔挺站立于城楼之上望向她的方向。衣景依心里思着这人是谁,难道就是她此来要找的人?她越是走近越是觉得那男子给她一种不自觉的熟悉,心中依依生出一丝异样,她究不出这异样自于何处,但心中难免一怔。
城门口的守卒见这青衣黑马而来的女子可没有下马的姿动,于是四人执起手中的长矛挡在大门前,可是这青衣女子却在大门口前勒马而停,但仍就没有下马,只是抬起头望着城头的样子。
“何人,为何不下马?可是要进城?进城就必要下马方可。”为首的守卒开口问道,却不想青衣女子虽在下刻开口说话,倒明显不是在回他。
“来寻人,黑银面具男子的主人。”衣景依高声的喊道。
子夜看清来人正是那日的女子,轻功一动飞身落到衣景依面前,身后的守卒眼中尽是艳羡,如此绝子,若是男人便会垂涎,可她明显是来找他的。他们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城主对他也是客气非常,想必身份简单不了,那他们便只有恭敬的份呐。
“姑娘是要找我么?”子夜冷冷开声,衣景依却明显一怔。她想起了她的梦,那个她自从出嫁之后就开始整夜整夜做的那个梦。梦里她爱也被爱,她爱伤她千万,爱她被她伤却从不舍去一直守护,每每梦中醒来,便泪湿方枕。她不明白,这世间的情爱为何会是这般磨人,可是她却记得梦里出现的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为,只叫人生死相许。”只是此时她不明白的是,梦中守护之人的影像竟与眼前的冷面男子重叠,不差丝毫,何解?她又想起了夜天,那个自称“子夜”的男子,正是梦里她爱的生死的男子,又何解?
“姑娘?姑娘?”子夜怎知衣景依此时的想法,他只是有些莫名。
衣景依听着子夜冷冷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却又对上他冷冷的目,心中忽的刺痛,眼中便涌出泪,她努力抑制住不让泪流出。下马而立,与子夜相向。
“莫道人间空留恨。”衣景依讲出夜天教她的暗语。
“可知地府尽冤魂。”子夜很自然的就答出下句,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纵然是冷目依旧,但心底还是被惊艳了。可她的眉眼间为何会有孤独和落寞?这样的眉眼让他心中不禁涟漪泛起,他想抑却不可抑。
“子夜他在哪里?为何只有你一人?”子夜从衣景依的话语中判断出夜天应该没有表明他的真正身份,所以他也不能将王的身份透露,生为王侍,这样的机警是必备的。
“他很安全,只是中了锁心引。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为他在解毒了。”衣景依轻描淡写的话语让子夜很惊讶,冷目中惊光一闪而过,冰冷再现。他模不到眼前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以武功而论,她不应是无名之辈,可是江湖上却为何从来没有她的传闻。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她竟懂得解那刁钻的锁心引,要知道这世上会解此毒的人绝不过三,她到底是谁?她像一道谜题一样的存在了子夜的内中,让他欲罢不能的想要去解开那些谜题。
“我要见他。”到底是王侍,仅片刻失神而已,便回神来想到他必要确定王的安全,否则他回到王城如何交待。
衣景依转身上马回子夜道:“不必!下月初七你到此接他便是,我不愿意旁人打扰我的清幽,还请莫要为难于我。”说罢不等子夜言语已扬鞭而走。她已然又担误了两个时辰,三天未见的苏清欢是要急死了。
子夜看着衣景依远去的背影目不转睛,他惊于自己竟然完全相信她的话,他说不出她何处生的力量让他放心。罢了,还是先回王城,初七再到这金阳城迎回隐王。
转身欲走,便看见四守卒目光遐远的看着飞驰远去的衣景依出神,子夜不禁嘴角微扬。
衣景依又骑马疾驰两个时辰后,日已渐落她才出现在苏府门前,只是今日有些奇怪,平日苏府的府门旁定是有三五家丁的,但此时却空空无一人,冷泠清清,一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在想是出了什么事。
苏千江满面愁容的坐在大厅里,倒是旁边的苏老夫人悠闲闭目,青蛇杖放在一旁略显孤傲。当苏千江看到衣景依自门外进来时,腾的一下便从上好的红木椅上起来,急急冲向衣景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景儿,你终于回来了,欢儿她被贼人带走了,那人指明要你去换。”
苏老夫人睁目看着衣景依,不言不语。
衣景依听闻此事双眉一蹙,心里便有了谱,随即说道:“苏伯伯,是景依不好,没有照顾好清欢,还连累了她。那贼人说何时在哪里换了么?”
“何时倒没说,只说了地点是城南庙,可景儿,要你去换,伯伯也不愿做这不义之事。”苏千江有些懊恼,景依这孩子从小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刚离龙潭又要赴虎穴,他不知如何是好。苏老夫人依旧只是看着衣景依一言不发。
“苏伯伯,苏家待我万般好,如至亲一般。此次清欢又是因我被俘,若我不去,那才是我不义,愧对伯伯一家。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换回清欢,再晚怕会再生出枝节来。”说罢衣景依便转身要离去。此时苏老夫人才开口说道:“景儿莫急,你且先安顿好,我们再商协如何救回欢儿。这欢儿无法无天习惯了,也应该让她受些苦了。”苏老夫人起身执起青蛇杖走近衣景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她却清楚感到一股强劲的真气输入体内,让她不禁惊眼望着苏老夫人一张慈祥不改的笑脸。
“女乃女乃,我担心清欢,我等不急。”边说边还是向外行去,苏老夫人又接着说道:“景儿,你目露疲惫,想必这几日经历不少,先去休息吧。千江叫家丁们都回来吧。”
“女乃女乃……”衣景依还想言语却被苏老夫人抬起的只手止住。她心中打鼓一般,这苏老夫人如此深藏不露,而这些苏家又有几人知晓?她知道苏清欢一定不知,她只是不明白苏家怎么会不派人保护苏清欢,而任她被人带走,此事真是处处蹊跷,她又是一时想不出缘由。她哪里知道苏清欢本就是背着家里长辈路出去找她的,而且也只带了慕小生和清儿两个。
“既然如此,女乃女乃,我还有一事未办,明日一早我再回来。”衣景依想起了了空谷中还有一人要照料,她深知以苏老夫人强横的功力想必早是成竹在胸,若是如此她倒是不如先回了空谷中。
“去吧,莫要心急,欢儿不会有事的。”苏老夫人说得笃定更让衣景依对她的身份好奇了。
衣景依离去,苏千江却急了起来:“母亲,你这是做甚,欢儿还有那贼人手里,随时都有危险。”
“多少年了,你还是学不会沉着么?”
“我……母亲,我知道我不争气,可是那是我的亲女儿,也是您亲孙女,你果真就事事沉着么?”苏千江眼中复杂的内容尽是落进苏老夫人的眼中,她叹息一下。
“派人跟着景儿。”苏老夫人并未再多言,而是只发了这样一句。她看着眼前的儿子,内心甚至是不甘。苏家自她之后只出了苏宜宣一人,要苏宜宣却被那该死的魂魄害死,她辛苦培养的人就那样消逝,而且那是她的亲女儿啊。为了大计她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女儿,可是她没有想到计划还没有实行女儿却死去,她不明白难道说是大隐有天佑么?她隐忍二十年,盼到苏清欢长大,要这丫头生得并不美丽,要她如何成事,而且自己这儿子死活不肯再娶再生。衣景依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希望,貌美而武功不弱,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其实那支钗是她故意通过苏清欢送给衣景依的,只不过她做的滴水不漏,苏清欢与衣景依这些小丫头,怎么可能跟活了几十的老前辈比计谋。谁也不会知道她最终的目的就是覆灭大隐,谁也不会知道她与那一任大隐王之间的故事,谁也不能懂得那些伤和痛带给她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