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山水不相逢 068:半场惊慌半场伤1

作者 : 白鹿

花逸傻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心就酸了,原来一辈子,这么短。

旺财,你去了天国还是地府,还会记得我吗?我是总拿着小木棍捅你的花逸啊,别忘了我,下辈子你可要记得来梨花寨的路,咱俩再一决高低吧。

花逸进了屋里,看见父亲正难得的没有出去伐木,而是躺在炕上,睡的挺深的样子,母亲不在,他自己掀开碗柜的布帘,只有一点剩米饭和青菜,连点油水都没有,他想着直接将青菜扣在米饭里,想到花斐君也没吃,便拿出一个大碗,拨了一半米饭一半青菜出来,猛扒了几口。

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世界上唯恐再也没有一个少年,能比花斐君更适合穿白衬衣。他完完全全契合了那个年代文艺大军们笔下的“白衣少年”,这些现实中只是窝在稿纸上或者电脑前的四眼作家们,在文章里呈现过的美好却残酷的初恋情结里,必须要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年”。

“我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人离开,要是就我一个人,那多孤单。”

花斐君写作业的时候和花逸睡觉是一样的雷打不动,除非电视爆炸了,不然他是不会抬起头看上一眼。

花逸拎着布袋子冲进莫尧家的院子,翘着莫尧的窗户,“莫尧!出来接驾!”

父亲正坐在院子里篱笆下,自己跟自己下着象棋,狰狞的半截小腿果/露在外,青紫色的肉长出奇怪的肉包,看得他心里一阵紧揪,撇开了目光。

“又不是给你洗澡,唉你能不能把袜子月兑了再跳进来?抬脚。”他站在盆里,扶着花斐君的肩膀,抬起一只脚,让他月兑掉已经泡了水的袜子,然后抬起另一只,“噗通”!狠狠踩进盆里,溅了花斐君一身一脸,他自顾笑的合不拢嘴,时光仿佛一下追溯到了10年前,他也会这般穿着袜子跳进水里,使了劲的折腾小叔。

他吓了一跳,水瓢往缸里一扔就往外跑,一推开门就看见人家兄弟俩坐在篱笆下面下象棋。

然后她们的男人就会像花斐君哄着自己一样……靠!花斐君!花斐君还在外面啊!

又或者,是镶嵌两颗贝壳水晶钻石之类的纽扣,搭配在装逼大总裁立体剪裁价格不菲的西服之下的产物。

吃饭的时候想起来这事还忍不住笑两声,花斐君笑说,“有你这样的嫂子吗?”

花逸顺着上游下游一通跑,一个大闪电劈下来,他就赶快抱着脑袋贴着地皮跑。

他坐在床上翘首期望的盯着篱笆院的大门,就等着那一道修长的身影飞奔到自己眼前。

“去你大爷的!这只叫草日大!这只叫戈一儿!”他把狗往莫尧怀里一推,斜着眼没好气的看他,“养肥肥的,养肥了我炖了吃肉!”说完拎着布袋就往家走,这布袋还是张老三家的,得还回去。

他喊了一声“知道了”,继续往河边跑。

他抿着嘴角不说话步伐沉稳却能带起一阵微风的模样,很漂亮。

他胡乱的卷上被子,走到厨房的水缸旁边,用水瓢盛了半瓢凉水,边喝边往东屋走,父亲居然没在床上。

花斐君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慰到:“别愁了哥,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栗色短发在风中飞舞的模样,很漂亮。

花逸从他怀里挣出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对峙上他的眼睛,一脸戒备和不悦,“你想说你就不要我了,是吧?”

“嗯,你妈去集上卖东西去了,还没回来。”

花逸也跟着咧嘴笑了,扒了一大口饭,“我才发现妈,咱俩对花斐君的称呼就差一个字,我叫小叔,你叫小叔子。”

战果很明显,姜还是老的辣,花斐海的胜局基本已定,花斐君一筹莫展,看见花逸冲出来,朝他勾勾手,“快来帮我看看,你爸居然公开挑衅我的智商。”

花斐君笑了,抬头看着天,拍拍他的脑袋,“就算有,等我出来也没了,流星都是转瞬即逝的,你没许个愿?”

花斐君抿唇笑笑,捏着他的下巴强制他正面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给你笑话吧。”

他跳下藤床,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鞋,拿起老旧的长柄雨伞就往外冲,矮门一踢开,雨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强风卷着大雨劈头盖脸的就浇了一身,勉强打开雨伞跑了几步他才发现雨伞这东西居然也这么不靠谱,这横冲直撞的大风伴着这倾盆的大雨,让雨伞只保住了他脖子以上的干爽,除了脑袋和脸,浑身湿了个遍,更悲剧的是连院子都没跑出去,这弱不禁风的雨伞就屈服了大自然,直接里朝外的翻了过去,他看着和铁锹差不多姿态的雨伞,往院子里一扔,撒丫子就往东边的浅河跑。

“可是……”

墙头下有一小撮树皮和木屑,他能想象得出这个灰色压抑的清晨,花斐君拿着一把和他手掌形成鲜明对比的大菜刀小心翼翼的削着扎鱼的小木棍,削出一个锋利的尖头,用清水洗过菜刀,放回菜板上,然后秉着一颗不能惊醒任何人的善解人意心,悄无声息的走出篱笆院,如果有朝阳有光,他栗色的短发一定很漂亮。

“我家里有一个大宝贝儿,即勤快又乖巧,自己洗脚自己写作业,智商高情商高,不说脏话不炸毛,讲完了。”

花斐君看着一院子的水渍,无奈的笑了,这洗脸的方式也太奔放了。

“你弄俩狗干嘛?咱家哪有剩饭剩菜喂它俩?”

如果花逸妈出去赶集,那么就是花斐君来做饭,虽然水平相当的不怎么地,但是熟了就好。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甚至有些疼,可见度很低,花逸怕和花斐君错过,边向山根跑去边喊着“小叔”,疾风吹得树叶翻出灰白的背面,沙沙作响,沿着一排排红瓦落下的水柱敲在檐下的铁盆木架,发出有节奏的拍击声,天空依旧电闪雷鸣。

花斐海抬头瞅了他一眼,“没病。”

花逸心里有点害怕,哪个寨子里没有两个被雷劈死的传奇,他怕花斐君让雷劈了,也怕自己让雷劈了。

“你也太懒了,抄都懒得抄。”他扫了一眼花逸的作业本,底边的两个角已经翻卷起来,还真符合他的气质。

他的声音在雨里变得温吞而渺小。

旺财如果知道他的主人在它死了一个多月后,还能想起来为他流上一回眼泪,也不枉他人间走一遭了。别总说男人的心狠,他们只是不习惯太柔软。

花逸突然一掌拍在花斐君抵在老石磨上的手,攥进手里,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花斐君差一点就闭上了眼睛倾身吻了过去,就见花逸像拉倔驴似的狠狠把他从石磨上拉了下来,“睡觉去!”

“说点什么。”花逸突然开口,偏过头笑着看了花斐君一眼。

“明天吃鱼吧,小叔。”

他伸过手臂揽着莫尧的肩膀,拍了拍,思考半天说出来俩字,“节哀。”

大雨之中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高挑身形的男人跑了过来,心里一阵狂欢,他悦然大喊:“小叔!”

可怕就怕,船根本连桥头都到不了。

“那我嫌什么,换衣服去,湿着多难受?”

莫尧终于在蹲到腿开始发麻的时候,决定回家吃饭,饥饿来袭的时候他开始忽略了悲伤,虽然很难过,但是他还不至于为了一只狗而悲伤到绝食,最多绝食狗肉。

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从寨子东边溜到西边,一路没少和张大婶李大妈王大爷等乡亲们打招呼,一直逛到天快黑,他很喜欢这样放松的日子,什么都不想,东逛西逛,虽然看起来挺不务正业又游手好闲。

“嗯。”

“那你快点说呗。”

他捂着嘴,差一点就尖叫出来,半天缓过神来,哆哆嗦嗦的结结巴巴的对着厨房喊着:“小,小,小叔!”

“靠,那多傻啊!对着流星许愿?那都是没有小叔的小孩儿才干的事!”说完,他自己前仰后合的笑了半天,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真实霸气十足,坐拥万里河山不如家有君子小叔。

他妈不是老妖精,是天仙。

由于受伤,花斐海能不下地走动就不会下地,吃饭也是让花逸妈给端到身边,吃的也不多。花斐君把桌上的两颗煮鸡蛋拿在手里,拨了一颗放到花逸的碗里,另一颗拨好了送进东屋,放到花斐海的碗里,“吃点有营养的,总吃青菜怎么行。”

并没有!花斐君压根就没在这,就算在这他也不会真傻到大雨连天还蹲着抓鱼,他又不蠢!

其实不是床变小了,是他们长大了,可他们长的也太大了,花逸第一次觉得长的这么大不好,长的高也不好,这样吃的多,他也是第一次觉得吃的多不好,这样浪费钱。

花逸妈回来的时候,花斐君终于在花逸的助阵下手忙脚乱的抄了两道及其简单却又及其恐怖的菜,她是看见家里这边浓烟四起才撒丫子飞奔回来的,还好人高腿长,终于在确认了这不是一场火宅之后才放慢了脚步,哭笑不得的往屋子里走。

中午的时候花斐君并没有回来,花逸哀怨在父亲的指挥下把大米饭做成大米粥,拍了一根黄瓜,切一个西红柿,全是冷盘,对付吃了一口饭。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正想着要不要去找花斐君,眼前白光一闪,青白色的闪电差点给灰蒙蒙的天一刀劈成两半,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堵上了耳朵,根据经验以及科学来分析,这般大的闪电一般后面会跟随一个那般大的雷,此雷或许是闷响,或许很清脆,但是不管哪一种,在气势上都能让一部分故作娇弱的小姑娘们吓的直往她英勇的男人怀里钻。

“有你这样的小叔子吗?”

“嗯。”花斐君点点头,表示赞同。

花逸突然反应了过来,笑着抓下他的手,“你太损了,罚你给我写作业。”

莫尧没回答他的话,只是伸手模了模小狗的毛,挺光滑,黝黑铮亮,“这只叫小花,这只叫花小。”

他跳到父亲伸手,在他背上又捏又砸,“我给你按摩按摩,恢复的快。”

花逸一路狂奔回家,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爸!我叔回来了吗?”

这漫天浩瀚星光,这满眼明眸皓齿,花斐君觉得自己心脏狂跳了两下,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使劲就把眼前这张小脸吹没了,他“嗯”一声,又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说了这辈子最没情调最不应景的一句话--你能不能自己把作业抄完。

要说白衬衫这种简单而朴实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华丽,并且会随着时间的远去慢慢泛黄,它应该不会是一种美好的存在。它的出现大概是为了解决像他们家这样的低等贫困户衣不蔽体的困难。

花斐君的父亲有钱,这是他对父亲唯一的印象了,他现在需要钱,可是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人。可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见得会给自己钱,他若是待见自己,早在十年前,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把自己送来这里,至此一来,再也没人来找过自己,连自言片语都没留下过。

他应该叫花漂亮。

“非得捏着我说吗?”

那么年轻的女人,怎么可能生了他和花斐海两个孩子,要说花逸的女乃女乃能和花逸的妈妈一个年级,那得是个多吓人的老妖精。

花逸关上电视,翻出自己的数学作业本扔到花斐君的面前,“帮我抄两道。”

“哥,”他打断花斐海的话,红着眼眶微微笑了笑,“先吃饭吧,别说这些。”

花逸放下水瓢,屁颠的打开东屋的门,对着躺在炕上的父亲说,“爸你醒了啊,我们放暑假了!”

花逸挠了挠脑袋,“我一直觉得我挺聪明的啊……”他走过去,蹲在花斐君的身边,抬头看着父亲很少露出笑容的脸现在竟也挂着笑。

他用手指戳了下花逸的额头,“想什么呢你!别瞪着你那俩铃铛似的大眼睛看我,天都要亮了,快睡觉!”

“我的妈,小叔,你是做饭还是点房子,这么大烟!”

花逸摔的生疼,父母又睡了,不敢大声嚷嚷,匆忙重新打水洗了两把就跑回西屋,关上门,灯一拉,一步窜上藤床,骑着花斐君腰,按住他的手就开始挠痒痒,“快给老子认错!”

花斐海咧着嘴笑了,“他顶什么事,我量你两个臭皮匠也顶不过我一个花葛亮”

“我叔没在东边浅河!”他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手指突然一僵,“爸,我叔能不能去山那边的寡妇河吧?我去找找。”

“没有啊!你哪去了啊你!打雷了别满哪跑!”

莫尧正躺在床上看三流偶像剧吹着空调,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花逸正傻笑着往屋里瞄。他穿上拖鞋随手拿了根烟叼在嘴上,走出来开门,“你不在家伺候你爹又想到什么新方法来刺激我了?我心情不爽,惹我我可揍你。”

花斐君扔下作业本几步就跑了出来,紧张的问:“怎么了?”

“哥,咱爸……”花斐君看这几天他心情好,就试着问了一句,可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花斐海把碗和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他就再也没敢提过这茬。

花斐君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一脸不解的走了过去,当即被眼前的吓的呆在了原地,“哥……”

莫尧乐了,“你不给我惊吓就成,你拿那什么东西,靠,不是蛇吧!你个死孩崽子!”

花逸瞪着两个无知大眼睛,嘴巴被花斐君捏成奇怪的形状,“哪句是笑话?”

“天天和他玩,没劲,你水平高,我要向你宣战。”说着他伸出手把父亲身上的薄被掀开,准备拉他起床。

“心里难受吧,花逸。”他抬手揉了揉花逸的短发,将他搂进怀里。

“我叔呢?”

花逸想,看他们俩下棋是很无聊的事,就像看巴西队和中国队踢足球,赢的太没有悬念。

花斐君发誓,就算他刚才已经在绞尽脑汁的去想着狠话该怎么说,也没想过这句“我就不要你了。”

“那咱俩出去杀一盘棋呗。”

“我知道,”花逸咧嘴笑了两声,转身去换衣服,心里想着父亲挺奇怪的,他都16岁了,也没见过父亲在白天睡觉,不是出去干活就是在院子里忙乎,他提上裤子,随便套了一件短袖就又奔着东屋去了,“爸,你是不是有病了?”

“没有可是,你想到太严重了,你爸的腿不会瘸,会好起来的,咱们家还没到需要你辍学挣钱养家的地步,就算真到那个份上,那个人也不会是你。”若真有那天,不念的一定是自己,这世上哪有侄子供着叔叔读书,哪有大哥一家都为自己所连累。

“嗯,知道了三好学生,吃饭这么欢乐的时刻不要提及学术教育,我压抑。”

“这是我的。”花逸看着吊坠,突然开口说。

这些衣服都是花逸妈买的,作为新一代孝顺懂事的好少年,花逸和花斐君必须毫无挑剔,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暂时保留的穿上它们,并想办法将其英俊程度发挥到淋漓尽致。

“嗯。”他跑进屋子里月兑光了膀子拎着洗脸盆出来,在院子里的水缸打了半盆水,气势磅礴的洗了一把脸,以盆为圆心,半径一米的地面全都扑腾上了水。

花逸在篱笆那边吼了回来,“平身!”

靠!他也没跪下啊!莫尧将两只小狗抱进屋里,模模这只,模模那只,突然之间就觉得花逸偶尔也挺可爱,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可爱。

“好。”

“除了第一句不是。”

花斐海看着青白色的煮鸡蛋滚进自己的碗里,叹口气,“君子啊,大哥没本事啊……”

花斐君抬头笑了笑,“花逸肯定能上大学,现在大学挺好考的,差不多就都能上了,再说花逸挺聪明的,男孩儿贪玩正常。”

连花斐君都很少能赢得了花斐海,他却能和父亲胜负均分,花逸的优越感油然而生,顿觉自己的身形高大起来,莫尧总说他傻,他可能是真有点傻,但是他不笨,也不蠢,他把自己的傻总结为单纯。

他坐在老石磨上,吹着风看着天,很是惬意,突然一道流星滑过,他显得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见证流星这种奇迹,兴奋的喊道:“花斐君,你快过来!”

“写写写,写!”

“哪弄的?别告诉我偷的!”

花斐君,你脑袋是不是被二嘎子家的驴踢了!还是被张老三家的母猪拱了!不知道打雷的时候不能在山脚边待着吗!鱼不吃我又不能死!你要是让雷劈死了我这辈子看见鱼不就得想去撞墙!

“你就不能找个大点的盆吗?”花逸两只脚踩进洗脚盆,刚好顶着脚尖脚跟。

“找你叔玩去。”

花逸醒的时候花斐君已经不在床上了,外面日光正好,他伸着懒腰翻了个身,才发现这藤床原来已经变得这么小,骨碌一圈就到了边缘。

“小叔……”花逸猛的往花斐君身上一趴,死死的吊着他的脖子,一边夸张的摇着他的身体一边撒娇,“小叔,帮我写了吧,求你了。”

路上遇到了两个小学同学,光着膀子晒的一身黑皮,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回来,如果没有花斐君这么坚持,恐怕他现在也会是这幅模样,汗流浃背一身黑泥,现在,他和他们已经不一样了,因为有了花斐君,他从此都会和这些山里的孩子不一样。

“你给我站住!外面打着雷,你要爬山过去啊!你欠劈是不是!你回来!小兔崽子!”

“嗯。”他的呼吸有些不平稳,身体唯一还能做出反应的神经正随着花逸的手缓慢的油走,他急忙翻身背对着花逸,不想被他发现了自己心事,有些事,一旦被戳穿,就再也没有谎言能遮掩。

“难受,我妈说在镇上的医院处理的,连市里大医院都没去一趟,我就给脑袋磕破个皮还去大医院,我爸都砸那样了,也没钱去医院,小叔,你说我爸以后会不会瘸啊?咱们俩为啥不是丫头,现在都能嫁人了,要点彩礼给我爸看腿也行啊,唉,儿子养了这么大,什么用都没有。我以后不要儿子,生儿子就掐死吧,生女儿多好,没钱能卖钱,可是女儿要是长的太丑也不好卖,也卖不上价,咱家这么穷我还能娶上媳妇吗?我看够呛了,唉,你上我们家算倒霉,连累你也没钱娶媳妇,小叔,我不上学了,反正我学习也不好,我去打工,我供你。”

莫尧站在院子里对着狗发了半天愣,才反应过来那个“草日大和戈一儿”是什么玩意,花逸脑袋转的倒是挺快,秒速之间拆分了莫尧二字扣在这俩小狗身上。

“小叔!”他边跑边喊了两声,没人回应,难道他一路跑过来没注意花斐君跑回去?不可能!就算他没看见花斐君,花斐君也得看见自己啊!

这样一个翻身,花逸的手只能模到他的小肚子,他伸手在花斐君的肚皮上捏了捏,直接贴到他的后背上给他搂了个结实,“都他妈的是我的。”拿进里棍。

花斐君又捂着嘴咳嗽两声,“烽烟四起,这是通知你回家吃饭。”瞥见他手里拎着个布袋子,他蹙着眉头问,“那是什么东西?”

“旺财来我家的时候,你来没来梨花寨,我从我姥姥家把他抱回来的时候,它才这么大。”莫尧伸手比量了一下,比马可波罗香肠长不了多少。“什么东西久了,都有感情的,人是这样,狗也是。”

可是过了老半天,也没个人影,花斐君不是柯基犬,他个高腿长,若真要从那浅河边跑回来,用不了十分钟。

可是他太贪玩,这种爱玩的心里来自于他存在感全无的压力,他有个屁压力,他也许会有个鸭梨,但是绝对不会有压力。

花逸想想觉得很有道理,洗了把脸吃了两个花斐君留给他的煮鸡蛋,坐到院子里陪父亲下棋。

花逸觉得自己心里很BT,花斐君那么讨厌别人说他长的漂亮,像个姑娘,他还一连串的往他脑袋上扣了这么多个漂亮,应该改成英俊或者俊朗,再不济也得像姚六六那样,改成帅呆了。

花斐君抬头看了一眼东屋还开着的窗户,“小点声,你老子在里面躺着呢,小心他出来揍你。”

花逸伸手探向他的腰间,找到纹身的位置,轻轻抚模着,“这也是我的。”

花斐君的手里还握着半截柴,嘴角向上弯了弯,心里一阵温暖。花逸确实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但是不是狼心狗肺的小孩儿,确切的说,花逸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孩,小李飞刀子嘴,日本女敕豆腐心。

花斐君蹙着眉头,擦掉脸上的水珠,站起身来,冷着一张俊脸逼近花逸,近到花逸觉得自己要对眼了才想起来向后躲了躲,花斐君低头侧脸,目光锁定在他的嘴唇,花逸躲一分,他靠近一分,直到花逸连人带盆摔个脸朝天,他才学着花逸的样子,得意的笑了笑,转身进屋。

醒来的时候,窄小的藤床上已经没花斐君的身影,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胡乱的把被子卷了起然后起身洗漱。

说到大学,花斐海又开始发愁,两个大学生的开销,真不知道该怎么负担得起。

花斐君闭上了嘴,继续着自己一贯的优雅,然后看着花逸在他自认为压抑的状态下吃了两碗半大米饭。

花斐海抬起头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抓鱼去了,他说中午就能回来,阴天鱼好抓,都往水上窜。”

花斐君揉了揉,这老石磨粗糙的很,裤子又薄,被他拖猪肉似的就这么拖了下来,还真不好受,“你先去洗把脸,我给你倒水洗脚。”

“是你先伤春悲秋的,我这是顺其自然被你感染。”他是没养过狗,对旺财也不像花逸那样有着不共戴天的深厚情意,旺财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每日都会很敬业的在篱笆那边对着每一个经过莫尧家门口的人气势磅礴的吼两声。饶是这样,他听到莫尧说旺财死了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这种惊讶不包含任何对人生的感叹,只是有一种,你一直觉得是生龙活虎的某个生命,突然之间就再也不存在了,就好像你一直吃着米饭,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以后只能吃馒头,米饭再也没有了,你总不会跟着米饭而去,总要慢慢学会接受馒头,就算不甘,也总要活着。

这一觉花逸睡得极踏实,事实上他每一觉都睡的相当踏实,天塌下来还有花斐君顶着,他只要担心花斐君是否在他身边,其他事情无需诚惶诚恐。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虽然他姓花,花斐海是他的大哥,可是他们不是亲兄弟,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母亲长的那叫一个貌若天仙,虽然很有可能这是错觉,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母亲貌若天仙,可是花斐君真的觉得就算自己有主观偏见,他的母亲也是一个不同于平常妇女的天仙,起码在他8岁那年最后的记忆里,母亲当时的容貌要比小嫂还要年轻。

花逸这辈子也没这么大声的吼过几次,他想到自己就跟那些要跳河的寡妇一样撕心裂肺,不由悲从心来。

花斐海在里屋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用嘶哑的声音对着厨房喊了一嗓子,“花逸回来了?”

花斐海点点头,掂量着手里吃来的棋子,“君子,看见没,我就说你侄子智商不行,我这腿受伤了他给我按肩膀,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指着他给我考个大学呢,这架势可够呛。”

花逸指了指天,“有流星。”

“我以后要死你和花逸前面。”

“我今儿不刺激你,给你个惊喜。”

花斐君边笑边躲:“我又没错,是你自己站不稳!”他猛的一翻身,把花逸压在身下,把他不老实的双手反剪在头上,得逞的笑着,“别痒痒我,再不济我也是你叔,平时我都是让着你呢。”

除了写作业,帮花逸写作业,花斐君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花斐海聊聊天,下下棋,省着他一个人闷,偶尔也会搀扶着他在院子散散步。

“啊,你的你的,睡吧。”

花斐君摇摇头,转过脸不再看他,“不想写,累。”

花逸真的不笨,他若真对什么事上心,做起来肯定头头是道。比如他很喜欢看小说,甭管是《资治通鉴》还是《冷酷总裁娇弱妻》,甭管是《围城》还是《萌君修仙传》,他都能读出味道来。

家里的黑白电视,只支持中央一频道和另外一个当地的频道,除了能看见铺天盖地国民强势发展和国外内讧政乱就只剩各种心脑血管风湿病牛皮癣的特效药广告了。

“小书”吊坠从他的胸前滑落,荡在花逸的眼前,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同时不再笑,一起盯着那个吊坠,如同被催了眠。

花逸意味深长的一笑,“嘿嘿,不是给咱家的,我给小地主送去,你快弄弄那烟,一会火警都得给你招来。”说完拎着布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花逸啊,往这跑什么呢!打雷了快回家。”跟他迎头跑来的男人不是花斐君,是寨子里的老乡亲。

他抱着狗对着花逸家的院子喊了一嗓子:“谢主隆恩!”

“靠!我上哪给你弄蛇去,我这胆儿芝麻大我敢抓那玩意!真是惊喜!”他再次神秘兮兮的打开布袋,这回直接放在地上,从里面捧宝似地的一手一个抱出两只小黑狗,乐呵呵的盯着小狗左瞧又瞧,“你看,一对小狗,都是母的,将来能生小崽儿,它俩老了就让她俩生的崽儿跟你做伴,名儿我都帮你想好了,这只叫一二,这只叫三四……靠!你什么眼神!这么红,要变身啊!”他正说的带劲,抬头一看莫尧俩眼眶通红,跟刚让他揍了两拳似的。

不知食而无味是什么感觉的花逸,终于也有了吃不下饭的时候,从来一觉到天亮的花逸,也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失眠。他左一声右一声的叹息,让花斐君觉得他把16年来攒的叹息都用在了一晚上。

就是这么一掀,花逸觉得自己便掀起了他人生苦情的序幕。父亲穿着大短裤,左腿的小腿翻露着狰狞的肉,这不是新伤,看着有段时间。

寡妇河其实不叫寡妇河,但是本名已被世人忘却,早在几十年前河里死过一个深情的寡妇,后来又一个寡妇为了体现自己对丈夫一片忠心深情,也淹死在了河里,从此才有了寡妇河这个名字,它成了寡妇门的克星,丈夫死了你若不去寡妇河边撕心裂肺的哭两场,三五个人拉着不让你去跳两场,就跟你默认自己偷人了没两样。

花斐君松开他的手,翻身平躺在他身边,轻轻“嗯”了一声。

装逼产物显然不适合花家少年,他们家的白衬衫必须是解决衣不蔽体困难的产物。

他思考一番,又觉得不能夸他妈是天仙了,这个天仙居然抛弃了自己,哪有这么狠的天仙,她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女罗刹!

花逸双肩无奈的向下耸着,一脸的无精打采,“小叔,我那意思让你给我讲个故事,就是没故事讲个笑话也行啊。”

无白衣少年,不成青涩情书。

他是需要出去看看了,这厨房没法待了,呛死人不需要一分钟。

花斐君也跟着笑,学着花逸的样子坐在老石磨上,肩挨着肩,一起吹风看天,漫天星辰煞有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美好。他不是文艺青年,没看过良辰美景恩爱缠绵,也没看过青梅竹马虐/恋情深,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能和花逸这样无忧无虑的依靠在一起很好,这世上已经没有比此刻再多一分的美好。

“你看!”他神秘兮兮的打开布袋,递到花斐君面前,两只皮毛黑亮的小狗,一个来月大。

花逸趿拉着拖鞋往院子里走,心想,我懒还不都是你惯的,就是家庭条件不允许啊,不然我都觉得自己就是皇上了。

花斐海随手扔出去的棋子砸在了门框上,花逸头也没回的就跑了出去。

花斐君被他问的一愣,瞪着眼睛嚼着米饭,慢条斯理的咽了下去,“你脏吗?”

花逸下意识的抬手模了模自己的刺头,真是黑又亮,粗又硬,很显然拥有这种头发是少年,至多是美少年,但是翩翩不起来的。

“我说了,没有可是,你给我断了这份心思,再让我听到一次,我……”他想说点狠话,可是又想不出什么狠话,只能半路卡在这里。

花斐君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花逸已经吃完了那一碗凉着的大米饭,他进屋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到厨房里拿过花逸用过的碗筷,直接将米饭盛了进去,站着一口饭一口菜吃的很是优雅,就像下乡来的知青,跟这山里的孩子还真不一样,这么多年,也没能入乡随俗发展成一样。zVXC。

花逸一听这话,秒速之间恢复了坐姿,就像刚才小狗一样蹭着花斐君脖子的人不是他一般,模着下巴看着天,俨然一副青春文艺翩翩美少年的模样。

他又撒丫子往家跑,花斐君,你最好给老子坐在炕头上跟我爹下棋,不让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本大圣怎么给你打成一个猪头!

花斐君正蹲在灶台前面捅着灶坑里的柴,一股灰烟飘出来呛的他捂着嘴狠咳了两声,赶快起身拿过锅盖往门外扇风,没扇两下就看见花逸连跑带颠嘎嘎的笑着跑进院子,“小叔!你看!”

当他逆风顶着大雨跑到浅河边的时候,看见花斐君正在河里捞鱼?

花逸手上施错了力道,捏的花斐海直皱眉,“你小子,你叔派来的歼/细吧!”

去浅河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但是这是最近的路,花斐君不会蠢到去个河边绕着寨子跑半圈。如果他半路回来,花逸就能遇到他。

“嗯?”

他穿白衬衫的模样,很漂亮。

时间就像黑洞,将生命一个一个抽走,不容你私自的停留。

花斐君挨着莫尧蹲了下来,莫尧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半天也没点,抬手揉了揉眼眶,侧过脸看着花斐君,扯出一个不怎么美观的笑脸,“你这一脸伤春悲秋的,又不是你家狗死了。”

花逸压低了声音,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说,“他现在腿脚不好,撵不上我。”

“不脏啊。”

上一次听到他一连串讲这么长的话,还是在他生日那晚,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才会自顾的讲话。

寨子里的人都说那怨气重,再说还要翻山,平日里也没人去,以前花斐君说过,那河里鱼多还大,就是水流比浅河湍急,山路又陡。

一瞬间,花斐君竟有刚才难道是他太渴望花逸对自己撒娇而产生了他真的撒了娇的幻觉。

花逸试着寻找发觉自己无法在白衬衫上超越花斐君的原因,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原因,一定是花斐君那头接近乎营养不良的栗色短发让他与白衬衣在一起看似更协和,或者更和谐。

花斐君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在他的头顶轻叹一声,“不行。”

尽管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就能迷惑天下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可是花斐君本人还是喜欢带点颜色的衣服,他还没虚幻到要给自己刻意打扮成一副注定要受情伤的模样,所以他觉得蓝色的校服很好看,真是蓝衣翩翩美少年。

“呸,老子偷过东西吗!寨子西边张老三家的母狗下的,一窝下了11个,给了我两只!”

花逸端着水瓢喝了一口凉水说道:“小叔,碗柜里有干净的碗,你不嫌我脏啊。”

你妈才长那样!--他想起以前莫尧因为老师把母亲的外貌描写的很沧桑而奋起喷之的一句话。

花逸“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伸长脖子从那扇只要风大一点都会被吹的稀里哗啦作响的窗子望出去,漫天大闪电,跟在天上编花篮似的。若是普通的大雨连天,他最多被浇个落汤鸡回来,可这电闪雷鸣的就不是在雨里洗个澡那么简单了!这是寨子里,是山脚下,和高楼林立的城市不同,这儿没避雷针,大家都是本着最原始的避雷方式生活,那就是只要打雷就切断电源,回屋里坐炕头上抽抽烟袋望望天!

“不一样,你那是二声,嫂子叫的是一声。”花斐君正色道。

没有片刻的犹豫,他吊着嗓子边喊边开始爬山,山里树多,大雨不似在平路上那般如同细帘,视野清晰很多,他费力的在泥泞湿滑中向上爬着,几步一滑倒,偶尔还会被横生的乱枝绊倒,“花斐君!你他妈的在……靠!”

一个响雷打断了他的话,他蹲子抱着头,吓的肝都颤了,他抬起头,雨滴扑簌的落在脸上,这一排排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参天老树,平日还尚算风景,这会就跟一根根雷管似的立在他的面前,看的他头发都跟着发炸。

“小叔!小叔……你在哪啊……”他呼喊的尾音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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