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山水不相逢 079:四目相望哀心伤2

作者 : 白鹿

花斐君看着莫尧担忧着自己的模样,觉得很抱歉,他想起了那条通往花田小学的林间小路,花逸永远走在最前面,只要他回头,自己就在,莫尧永远走在最后面,只要自己回头,他亦会永远在。

是他自己选择了背起如此沉重的包袱,可是却总在无法继续的时候抛给了莫尧,他该有多难受,他的难受,一定不比自己少。

耳边失去了任何声音,只有手掌的温热,花斐君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触及莫尧的手背,花斐君闭上眼睛,似安慰却又很苦涩的微笑着说:很暖。

花逸抬头,满脸惆怅,“我乱,想自己静一静。”

花斐君气的只想骂人,你叫什么小叔,你哭什么哭,你要是5岁我二话不说夹起来就往医院跑,现在你比我沉20多斤,浑身跟一滩泥似的,我怎么夹着你。他急的团团转,一想到花逸还是个小孩儿,别把脑子肺子烧坏了,不能等莫尧了,大礼拜天早上的能回家的学生早都回家了,寝室楼里人都没几个。

“数水饺。”花斐君在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数一万个水饺,就睡着了。”

“我还是数一万捆柴吧。”

他手忙脚乱的给花逸套衣服,花逸真是烧大劲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死沉,花斐君给他穿上衣服自己却忙出了一身汗,他现在只希望莫尧快点回来,他力气大,抗着花逸跟扛鸡崽子似的。

“回寝室静去吧。”花斐君看着教室前排一片狼狈,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有事一会我回去说。”

花斐君走上前一步,看都没看姚六六一眼,只是从花逸的羽绒服上摘下一根浮毛,往一边甩去,羽毛轻飘飘的落了地,他对着莫尧淡淡的说,“我就说羽绒服不靠谱,走到哪都跟流动鸡棚似的。”再读读小说阅读网

“能有什么后果,是她主动的,我也没逼着她,再说她……”他突然顿住,尾音里带出一丝颤抖。

滚烫滚烫的触感,让花斐君愣了,紧忙在他脑门上模了两把,发烧了?他俯体,用嘴唇在花逸的额头上贴了一会,确定了他在发烧,而且烧的不轻。难怪他觉得被窝里这么暖和!

数的这么清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睡着,没准数着数着天就亮了。

花斐君和莫尧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书捡起来,还要每一本翻开扉页看看姓名,虽然不能还原原样,但是至少不能张冠李戴,抬桌子的时候花斐君不小心蹭了一手滑腻,他身体顿时僵住,抬起手的时候手指都忘记了打弯。

我无论如何也要你快乐,可无论如何,牵绊着你的快乐人都不是只有我,我怎么才能,取代所有人在心里真实的存在,我怎么才能,驱散所有人在你时光里埋住的伤害。

教室里一片凌乱,冷静过后,花逸觉得心里好乱,比眼前这一地狼藉还要乱,他捡起姚六六的衣服递给她,看她有气无力慢吞吞的穿着,试探的问:“有没有伤到你?”

“不想动。”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温吞的回了一句。

人生处处都存在着你不认为会发生的可能,不要百分之一百万的去相信它,会把自己逼疯的。

花逸缓慢的穿上羽绒服,难得的还拉上了拉链,肢体僵硬的就像缺了润滑油的机器人,待她穿好衣服站立在自己面前,用期许的目光望着自己,他的脑袋彻底停止运转,他用手搓了搓脸,抱歉的说,“别逼我了六六,我好害怕,让我想一想。”

花逸像小动物一样呜咽一声,眯着眼睛看着花斐君,突然就吸了吸鼻子哭了出来,“小叔,难受……”

花斐君说,你是说那些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神病患者吗,他们能在空气里打上8圈麻将,是因为他们百分之一百万的相信他们面前有一副麻将牌,甚至连花色大小重量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可是,麻将牌只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真实的存在着,我们看不到,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病了。

花斐君也没太在意,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说梦话,笑着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花逸在心里嘀咕,你只比我大两岁啊,就两岁而已啊,怎么和活了几百年似的。

花斐君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身体,收拾完一切关了寝室的灯,路过花逸的床时在黑暗里被他抓住了手腕,他低下头,月光下那双忽闪着微光的眼睛,让他忍不下心,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掀开花逸的被子躺了进去。

他起的早,打算去食堂买点包子回来,临出门的时候花斐君醒了,告诉他给花逸带两个牛肉馅的。

“花逸?”他又拍拍他的脸,“要不去打针吧?”

紧接着,身上一凉,被子被掀开,花斐君极有耐心的给他月兑掉一层层衣服,最后扒到只剩内库的时候顿了一下,盖上被子,“明天去洗澡吧。”

想到这些,花逸觉得自己脖子上顶着可能不是脑袋,而是一口沉重无比的大锅,空空如也。

他扶着花逸往地上站,花逸连一秒钟都没挺住笔直的跪了下去,花斐君费力的接住,又被吓出一身冷汗。他呼唤了花逸好几次,可是花逸好像是烧糊涂了,除了叫小叔就是呜咽着哭。

花逸笑着说,一定会有那样人的,百分之一百万的去相信一件不确定事,去相信一些不确定的人。

花斐君不是姚六六,不能自私的宣誓自己的独占权,他只能用一个花逸可以接受的方式围绕在他的身边,这个方式不是束缚,是旁观和陪伴。

“嗯,我给你顶着。”他侧过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天塌下来,他个子高,先砸他吧。

“数到多少了。”花斐君感觉到他花逸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只扫来扫去,低声问道。

花逸的脸瞬间红了,一红红到脖子根,他有些迟疑,和蹲在他床前的花斐君对视了半天,“你想骂我吗?”

花逸不怕,可是花斐君却怕了,他知道只要花逸要,只要他有,他便能倾其所有。他可以为花逸倾其所有,却唯恐就算倾尽其所也无法为他带走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唯恐无论自己如何做,也无法在他们慌乱的青春里为他分担解忧。

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外的操场又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三三两两坚持长跑的学生在雪地里呼哈呼哈的喘着白气。这是种很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这么冷的天,穿着运动服带着帽子手套在外面跑步,且不说举步维艰这种话,就是那脸蛋儿能受得了吗?冻的一个个跟山里红似的。

星期天的早上应该让花逸多睡一会,他起床穿上衣服,帮花逸掖上被角,花逸背对着他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他单手支撑在墙壁上,弯着腰去看他,好像是说梦话,刚要起身,就看见花逸有气无力的太了一下眼皮,轻轻的叫了一声“小叔。”

想到山里红,莫尧拄着手臂在窗台乐了一下,他们三还真就没有过那山里红的时候,大概是家里生养的好。一想到他暗恋的人有可能顶着两团山里红,他顿时觉得人生灰暗了。

“乱,不怕,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天塌下来还有你比我高顶着。”

花逸点点头,低着头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们的成长很坎坷,我愿意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不愉快。我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对得起另一个人的成全。

花逸正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羽绒服,听到她的话身体僵了一下,“先穿上衣服吧,别着凉。”

数水饺是好办法,虽然大多数人都选择数羊。可是属羊的办法是老外发明的,原因是“sheep”和“sleep”发音相近,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但不符合中国国情,中国人应该属“水饺”。水饺等于睡觉。花斐君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花逸却觉得数水饺比数羊难以入睡,多半时候数着数着就会饿。所以他选择数柴火,一捆,两捆,三捆,越数越困,也算心里暗示。

莫尧看着他抬起来的手,也一愣,低咒了一声,“靠……没事没事,我给你洗洗”。从班级前面的大桶里打了半盆水,把花斐君假肢一样的手按进水盆里猛蹭两下,然后拿着抹布把那个倒霉的桌子也擦了一遍,心想着水房都关门了,于是又把那盆水倒回大桶里。

“你说为什么?”他抬眼凝视着花逸,直到他躲闪的看向别处。

“能吗?”她追问。

他吃力把花逸往自己身上背,花逸也说不出哪疼,只要花斐君一动他他就呜呜哭,只能连哄带骗的说,别哭了啊,大小伙子你哭什么啊,都说了家穷家穷病不起,你怎么老是犯毛病啊,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一会从楼梯上给你扔下去。唉……小叔知道你疼了,别哭了,这就去医院,打完针给你好吃的,你能不能用点力气,别掉下去啊……

可是莫尧刚出去,这会儿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花斐君的手臂收紧,把他往自己怀里拉拢过来,在他头顶淡声道:“心里乱?还是后怕了?”

可是花斐君听不见,他在慢慢的让自己沉下心来,告诉自己,这是第一次,可是却不会是最后一次,花逸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私有物品,将来花逸会有他自己的生活圈子,这个圈,可能并不涵括自己,他在圈里,自己只能在圈外。

“我能给你的,就这么多。”莫尧喃喃的说。

莫尧很佩服花斐君,这人冷静的很快,上一秒可能还伤春悲秋,下一秒就跟被人泼了一大盆冷水似的,就地儿凉快了。

花斐君看不得花逸遭罪,他平时拧个眉头自己都能琢磨半天他为什么拧眉头,这会儿因为发烧难受的哭了,他心里就跟有人拿钻头往里扎似的,他捧着花逸的脸给他擦掉眼泪,哄小孩似的在额头亲了两下,“小叔带着你去医院。”

花逸没回答他,被他扳正的身体又一次蜷缩起来,只是这一次面对着花斐君。

花逸推门而出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花斐君深如潭水的目光,没有疑问和责备,好像他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在这里等了自己一节课的时间。

花逸又叫了一声,“小叔”。这次叫的有气没力。

两人回到寝室的时候,花逸和衣趴在自己的床上,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床,不是平时他睡的花斐君的床。他觉得脖子有些痒,伸手去抓,好半天,扯出一根头发,越扯越长,最后伸长了手臂往床外一扔,这是姚六六的头发。

“嗯?”花斐君侧脸,满眼的疑问。

姚六六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但觉得很尴尬,没做停留的离开。

姚六六摇头:“花逸,我们能在一起吗?像以前那样。”

他甚至无法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心,对姚六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姚六六又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纠缠不休,她会不会更霸道,然后用她的霸道去伤害更多的人。

虽然他心里百般个不愿意的去想却不得不认为,花逸发烧多半是因为姚六六,要么是她发烧传染的,要么是和她折腾的着了凉。杀人要是不犯法,他现在就想给她活剐了。

心里暗示很强大,不是有人说,你百分之一百万的相信一件事是事实,那么这件事就会成真。花逸在书里看到这段话的时候还给花斐君读了一遍,当时花斐君只是笑笑说,没有人会百分之一百万的去相信一件不确定的事。

花逸觉得他的手有些凉,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令他打了个寒颤,很配合的还打了一个喷嚏,“为什么去洗澡?好冷……”zVXC。

花斐君又看向花逸,“谈明白了?”

他“嗯”了一声。

“不想。”他开始换衣服,一时之间寝室变得很安静,莫尧拎着脸盆去水房,花斐君才坐在他的床沿上,叹了口气,“花逸,你才16岁,你想过那些不能承担的后果吗?”

花逸吸了吸鼻子,“1782捆……”

花斐君忽然觉得自己能给他的保护其实薄如锡纸,看似很坚硬,其实一捅就破。如果真摔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能第一时间保护的是花逸而不是自己,人的潜意识里总是有保护自己的潜能,就像很多面对突如其来的车祸司机一样,不管副驾驶上坐的是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的爱人或者亲人,大部分人的本能永远是把方向盘打左,将距离自己较远的副驾驶推向危险的前端。

“姚六六不是小女孩了,她不是第一次,我心里快要乱成一锅粥了小叔。”他想,如果姚六六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他该多高兴,他甚至可以原谅她那些霸道和无理取闹,可是他骨子里是个传统无比的人,容不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分享,尤其是媳妇,说白了,打小他就有初女情结,姑娘的关系一旦乱了,在他眼里就是不贞不洁。而姚六六显然不是那个他可以接受的小姑娘,他死也接受不了,虽然冲动的时候不管不顾,可是清醒过来却后知后觉。

那一瞬间的事,都是本能,却不是爱不够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不能让他们俩往下摔,这不是验证真心的时候。下了两层楼就给他累的喘不上气,以前他从来没觉得瘦又什么不好,可是现在看来,为了他们家这个祖宗,他有必要加强体育锻炼并且多吃点饭了,上次花逸给自己开瓢的时候,莫尧背着他可是行如风,哪有这么坎坷。

花斐君下床掀开浅蓝色的窗帘,让冬日的阳光照了进来,这才看见花逸的脸色跟白纸一样,惨白惨白,脸颊上还有病态的潮红,他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他,“花逸?难受不?小叔给你买药去。”

远包可最。叔侄俩抱成一团,在被子里伤春悲秋,莫尧在对面的床铺上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听着他们伤春悲秋,起码人家伤人家悲可人家是一对儿,他却孤苦伶仃只身一人。

花斐君站在他的床边,用手扒了他两下,“把衣服月兑了睡。”

莫尧一愣,辩解道:“鸭棚,这是鸭绒的。”

花逸睡不着,枕着花斐君的胳膊苦思冥想,但是想不出所以然,他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剪不断理还乱。乱到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找到这团乱毛线的线头。

平日里,三个人顶数花逸欢实,这会儿这样看着真让人揪心,花斐君心疼的不知所措,满头大汗的背着他往楼下走,还得小心翼翼不让两人大头朝下的摔个大马趴,他摔一下不要紧,他清醒着还能知道往用手撑个地面栏杆,不能往死了摔,可是花逸已经烧糊涂了,大头朝下摔下去估计就得就地起坟了。

好不容易见到头,就剩两节台阶,花斐君一着急竟然采空,怕什么来什么,背着花逸摔了出去,“哎呀妈……”他低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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