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三日,舒娥便是这样恹恹不胜。请使用访问本站。
华东阳送来了玉肌灵脂散,并且托华芙传话,妙元公主身体无恙,还问起了舒娥的伤势。华芙为舒娥索要玉肌灵脂散,华东阳还想是为了面上的伤疤,后来听闻舒娥受了伤,也是十分关心。
然而舒娥虽听说华东阳来了,却并不请他给自己看病诊脉,只说身体一时不快,转眼也就好了。
华芙和丁香心中万分着急,眼看舒娥不语不动,不似饮食,却不知怎么劝解。料知定语华东阳所说的话有关,然而问到华东阳,华东阳却说他只是告诉舒娥,当日花相居中麝香一事,全然是陷害于她,耿正风自然是知道了杨婕妤胎儿不保,而杨婕妤却并非全然不知。陷害舒娥一事,所谋者只怕便是杨婕妤,所以提醒舒娥要留意杨婕妤,此外并没有说过什么。
华芙空自忧急,无法可施,只是到了傍晚暑气褪去的时候,请舒娥出门走一走,权作散心也好。
舒娥心中空空落落,什么也不愿意想。脚下信步所至,却不知要往哪里走才好。
过了横波桥,只是沿着惠民河畔往东边漫步。河水中泛着粼粼的波光,不时能看到一两条金鱼浮到水面上。
远远地,竟望见了那一片蔷薇花架。此时的蔷薇花开得正好,再衬上傍晚的阳光天色,真可谓是云蒸霞蔚。粉色蔷薇那原本粉白近乎透明的花瓣此科被霞光所染,有若涂上了胭脂,著上了金纱。金色的夕阳光照中,更有片片落英翩跹飞舞,她们穿着华丽的衣装,芳姿摇曳,仿佛要去赶赴一场盛会。
舒娥停住脚步不再前行,总觉得眼前这样的美景,带着些许决绝的壮丽和凄凉。华芙静默地停在舒娥身后,不劝解,不说话,目光看着舒娥看到的地方,也看着舒娥。
一个小太监匆匆从距离舒娥丈许圆的地方走过,看到舒娥,忙躬身行了一礼,抬头正要再走,却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舒娥本来也未曾注意,直到看见这小太监含笑走上前来,方才将他认出,原来便是常常跟在全福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小宁子。
小宁子常在全福身边,知道自太后起,皇上、皇后对这位永安夫人无不优待三分,所以见到舒娥,总是特别恭敬。忙向舒娥打了一躬,问道:“永安夫人好。”
舒娥淡淡一笑:“你在忙什么?”
小宁子忙答道:“小的奉命到织锦局染坊去找人。”说着抬眼看了看舒娥,又小声说道:“皇后到了景福殿,向皇上说杨婕妤身边的人手不够用,新派去的两个宫女又不得力,想让茜桃回去花相居服侍。”
舒娥点了点头,知道皇后应准了自己,要让茜桃回花相居,果然已经办成了。只是既然已经要让茜桃回去,却又为何重新给花相居派了宫女。
华芙却问道:“花相居新派去了宫女?”
小宁子说道:“花相居一个大丫鬟生了病,皇后将自己手下的宫女送去了两个。昨晚那丫鬟不行了,已经连夜送出宫。早上皇后去看杨婕妤,说是杨婕妤病上加病,那边乱成了一团,只好让茜桃先回去打理……”
舒娥只听见一个丫鬟不行了,脑中登时觉得“轰”的一声。让然而许是惊讶太过,舒娥的神色反而平和。倒是华芙眉心一动,问道:“是谁?”
小宁子说道:“这事情已经传开了,孙娘子还不知道,就是那个叫惠风的。听说她是患了急症。婕妤娘子还未出月,屋中不能再有病人,只怕晦气太重,反给婕妤娘子添病。只看她这一去,已经惹得杨婕妤病势加重了,若是留着,更不得了……”
小宁子只管絮絮地说着,却不见华芙的脸上已经有了微怒之色。
华芙知道舒娥素来心软,近日又一直带着病色,更怕她听见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忙说道:“既是花相居无人主事,乱成一团,公公还是快去请了茜桃姑娘回来吧。”
小宁子忙答应了要走,舒娥却叫住他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惠……惠风,送到了哪里?”
华芙看舒娥的神色十分平静,浑不似听了华东阳的话之后那样失落,心中稍觉安稳。小宁子说道:“送到了陈州门注外的庵堂里。”
华芙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神色,忙问道:“你说惠风还没有……还活着?”
小宁子叹道:“送出去的时候还活着。若是没有气了再出花相居,杨婕妤此刻定是不能再住在那里了。”摇了摇头又说道:“只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不过还吊着一口气罢了……”
舒娥淡淡一笑,说道:“宁公公先去忙吧。许多事情,倒是劳你奔波了。”小宁子听了舒娥的话,忙行了一礼,喜不自胜的去了。
舒娥的双目直直地看着远处的蔷薇花,看着花瓣一片片凋落。太阳已然快要看不见,惟余最后的光辉,却衬得那天色更加寂寞。太阳一点点下落,敛尽了余晖,收去了金华,仿佛是滴漏里面的流沙,细细的一线,却是阻挡不住地流过。方才那蔷薇花间一缕缕金色的阳光,而今都渐渐消失殆尽,粉白的蔷薇花瓣,也在渐渐模糊的夜色中隐没。
华芙方才在听到讯息后看到舒娥神情平静时的安慰之情也一丝一毫消失殆尽。此刻舒娥的脸上,仍是一般无二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听到过,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只是舒娥的静默,太过可怕,比之忽闻怒雷狂风,更加令人心惊。因狂风怒雷,还有着时刻变幻的颜色,而舒娥,却是纹丝不动站在这里,连眼神也不曾有分毫移动过。
已经有宫人点上了沿路的宫灯。
华芙在舒娥耳边轻轻说道:“夫人,天色晚了,回去吧。”
舒娥听见一个“去”字,却仿佛耳边眼前,有雷声滚过,有闪电划过。仓皇地,无助地,转过身去拉住华芙。许是站得久了,舒娥甚至有些踉跄。
华芙看舒娥转身活动,正稍微有些放心,然而刚忙握住舒娥的手,却是心惊到了极处。
注陈州门:新城(汴京城)南壁,其门有三;正南门曰南薰门;城南一边,东南则陈州门,傍有蔡河水门;西南则戴楼门,傍亦有蔡河水门。蔡河正名惠民河,为通蔡州故也。——摘自《东京梦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