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蓉的事?”监官似乎很感到惊奇:“玉蓉怎么了?她现在过得很好。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说着又叹道:“玉蓉的命,是比你好多了。不像你,虽与我有父女之份,却没有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玉蓉是我女儿,皇上太后不来行宫的时候,在这玉津园里,上上下下,谁不敬着她,捧着她?她在这园子里,何尝不是自在逍遥,众星拱月。若不是……唉,若不是这玉津园的官职,只能由黄门内侍担当,若不是我当初为了仕途,净了身……”
监官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凄楚:“玉蓉也不会……落个宦官义女的身份了。”
黄门内侍?宦官?
这些词一个一个跳进了舒娥的耳中。舒娥终于知道原来站在面前的玉津园监官大人也是一位公公。只是他的声音却不像其他公公那样尖细。
落个宦官义女的身份。
若非义女,却难道是亲生?
舒娥蓦地抬头,看见大树后面一双如玉般白皙玲珑的手不住颤动,心中也是忍不住紧张。天色已光,园中的湿气仍是很重,舒娥只觉得脸颊所触到的空气都带着潮湿的闷热,心中也是十分压抑。
华芙低声喝道:“叶大人何必巧言相欺瞒?”
“我又何必瞒你?你也已经长大了,这些事情,告诉你也不妨。”叶监官垂头说道:“当年你娘新丧,我便在外面偷娶了你二娘。那时你还在乡下,所以这些你并不知道。当时玉津园的内侍监领有一员空缺,今日看来,那监领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可是当年我却迷了心窍。你二娘刚怀了两个月的孕,我……我竟狠下心净了身……”
叶监官的声音已经是越来越细微,说到这里,竟然不由自主地呜呜哭了起来。
“你娘虽跟了我几年,却只生了你一个孩子。你却又不是我的孩子,你一生下来我就把你送到了乡下,不愿认你这个女儿。玉蓉是我的亲女,可是宦官又怎么能有孩子?无奈之下,我只有把玉蓉认作了义女。”叶监官呜呜咽咽地说道。
舒娥也被叶监官的一番话说得十分心酸,玉蓉的脸隐在树后,隔得又远,看不见她此刻是什么样的一种神情。然而她的广袖中垂出的一只素手,却分明在颤抖。
华芙却仿佛在听着一场事不关己的故事,一脸淡漠的神色,淡淡说道:“你的无奈不是宦官不能有孩子,你若是如实告诉出来,孩子是你……以前的,玉蓉仍是名正言顺。你的无奈,是你不敢担上原配妻子还在热丧之中便又娶妻的罪名!”
舒娥看着华芙,似乎有些陌生。她所认识的孙华芙,是一个心肠十分柔软慈和的人。即便是在刚到永安堂的时候,华芙的心中还有着种种没有打开的防设,也只不过是神情疏远,话语不多,向来没有这样冷冰冰地疾言厉色过。
此刻的华芙,冷到了极点,仿佛眼前这个人所有的言行,都想是云烟过眼,已经不能再感化她的心肠。
叶监官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华芙,嘴巴也因为伤心和惊讶而张开。片刻,他又垂泪说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的原配没有给我生孩子,她在热丧中我就去娶二房。我的二房给我生了孩子我却不敢认,我是个小人,是个卑鄙小人。”
叶监官说着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手掌在脸上划过,是一阵涕泪混合的声音。
“所以我一生无儿无女,是个断子绝孙的人,这都是我的报应!”叶监官的声音仿佛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带着深沉的内疚和绝望的自责。
华芙的脸上写满了厌恶的神色,等叶监官呜呜咽咽地说完,方才冷冷说道:“叶大人,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又做这些虚假的嘴脸给谁看?”
叶监官只是伤心地摇了摇头,哽咽道:“我知道,你为了你娘的事十分恨我。可是玉芙,我若是今日还在瑞兽馆里喂野兽,我又怎能有钱将你从乡下接来?我若是不为当初的事情后悔,又怎肯将你从乡下接来?你不肯要我的姓,也只肯用你娘的小名。你要叫孙玉芙,好,我便将我的亲生女儿随了你,叫玉蓉。”
“这些陈年旧事,叶大人自管回去慢慢琢磨。你对谁心中有愧,将来都要你自己去偿,你又何必对我讲?今日你我见面,难道是为了说这些事情吗?”华芙问道。
“是了,你突然找上了我,问我玉蓉怎么样,要我好好对待玉蓉……”叶监官点头说道。
“我不是问你玉蓉怎么样,也不是让你好好待玉蓉,我是让你放了……”华芙打断叶监官的话,冷冷地说道。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听见叶监官四下扭头大声喝道:“谁?”
舒娥心中微微一凛,心想或许是自己的裙角扫住了地上的落叶,发出了声响。正在思索要不要就这样走出去,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竹息园尽头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少女,脚步轻盈,衣衫轻摆,一张白玉似的脸上挂着晶亮的泪痕,正是藏在树后的玉蓉。
华芙和叶监官的脸上同时出现了诧异的神色,然而华芙只是木然地站着,叶监官却显得十分的手足无措。
玉蓉只走到竹林的边缘便停下了脚步,望了望华芙,又看了看叶监官,一时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三个人都是无言地沉默着,时光仿佛静驻了一样。
叶监官嚅喏着嘴唇,轻轻喊道:“玉蓉。”
玉蓉再看了看他,却忽然一扭身跑了开去。
叶监官愣了一愣,忙拔步追了上去,一路喊道:“蓉儿,蓉儿……”声音虽轻,却显得十分着急。
只剩下了竹林中的两个人,都是不发一语地呆呆站立。
叶监官呼唤蓉儿的声音渐去渐远,终至消失不见,华芙放在回身往幽篁走去。华芙心事重重,只顾着低头走路,忽然看到前面的裙裾,吃了一惊,忙抬起头来,惊叫一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