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娥忙道:“爷爷您医术高超,济世救人,舒娥哪里及得上分毫?”
祖父笑道:“那姑娘虽然病势不轻,却不是命在顷刻。请使用访问本站。你不必担心。”
舒娥睁着一双美目,怔怔地看着祖父,疑惑道:“那爷爷您为什么说……”
“她服食过堕胎的药物,看来非只一次,故而身体大受损伤。以致她要生产那些日子,险状迭出。最令人担忧的,是她经受大变之后,积郁在心,以致神思恍惚。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看来当日她**受孕一事,实在另有隐情,以致于此。”祖父说道。
舒娥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这都是人所难料的事情,都让淑颜碰上,也实在是可怜。”
祖父正色说道:“这女子的遭际实可堪怜,只是令我恼怒的是,当日她垂危之际,然诺找了我去。她本是难产之象,我怕她忧心,却未说出口,正在斟酌如何同保母子二人,她却遣走了接生的婆子,隔着帘幕说道,让我救她一命,不必为孩子性命为忧,若是只能保住一人,果断舍去孩子便是。”
舒娥忍不住一声惊呼,脸上神色大变,虽然知道此时此刻淑颜将这孩子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却仍是心中惊痛,指尖也止不住轻轻颤抖。
“那……那……难怪,难怪爷爷您生气了。”舒娥连声音都没有了力气。
“我刘家和曹家的关系极为特异,这件事我本不欲插手。”祖父又说道:“只是上一代的事情,终归已经过去。再加上这是然诺少爷对我求恳,实难拒绝。我开了药剂,施了针灸,与那接生的婆子熬了整整一日一夜,却不料胎刚落地,那婆子便大声叫喊。原来曹姑娘竟又挣扎着起了身,想要摔死那胎儿。”
舒娥的指尖轻颤,手心里全部都是冷汗,实在想不到世上竟又这样的事情,而这样狠心的人,竟是舐犊情深的淑颜。
“凑巧那孩子就在那时哭了出来,曹姑娘大叫一声,就此晕去。”祖父淡淡的道:“后来的几天,听说她对那孩子十分爱怜,只是没有女乃水,身体也不济,想起身照料孩子都十分艰难……”祖父缓缓说道。
舒娥心中大奇,明明看见淑颜抱起孩子哺乳,孩子的小嘴也在不住地吮吸,而且孩子吃了女乃,便即安然睡去,祖父怎么说淑颜没有……没有女乃水?舒娥想问,然而她于此事似懂非懂,又觉难以启齿,便没有再问。
“为此她常常哀哭,然诺又来问我如何救治他妹子。当时老爷已经忙完公事回来,知道姑娘已经生产,便为她找了大夫,找了丫鬟。我不便再插手,也不愿再管她,恰逢三少爷有急事要出门,我便托然诺转话,生死难断,寿限更非我能看清。以后我不便再去,让她擅自珍重。”
舒娥的眉心微微一动,眼中流露出了十分奇异的神色。
祖父微笑道:“你明白我的用意么?”
“与其求药,不如求生。”舒娥蓦然想起了幼时祖父说过的这句话。也终于明白了祖父对淑颜说这些话的用意。
“对了,对了。”祖父的语气神情都极为喜悦,“以她此时的身体,吃药也是但尽人事。用药得当,保养得好,也不过几年寿限,保养不好,不出月便会寿终。我给她写了调养的方子,他父亲也会找大夫给她调养。只是人的病症,却会因心绪而变化。舒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
祖父提起药理病理,眸中又泛起了精采喜悦。
舒娥忽然说道:“爷爷,三少爷去了哪里?”声音竟也微微发颤。
祖父抬头愕然道:“我不知。”
舒娥急道:“爷爷,您快告诉我,三少爷去了哪里?”
祖父缓缓摇头,“他突然走了,连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您知道的爷爷。”舒娥的声音带着波动:“我刚回来的时候问三少爷在哪里,我说三少爷不在府里,你当时曾说,您并不知道他不在。今日你又说他匆匆离去……你……你知道的,是不是?”
祖父听了舒娥的话,只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舒娥站在祖父身边,满脸都是急切的神色。
“这里的老爷和太太怎么说?”祖父低沉着声音问道,“你见到四少爷了吗?”
“老爷整日不见我面,那次她召见丁香和菊豆,告诉她们三少爷出门采办大婚用的东西去了。”舒娥说道:“四少爷也是时时不见面。”
祖父沉吟半晌,说道:“等四少爷回来,三少爷就有消息了。”
舒娥着急道:“爷爷,究竟是什么事,您告诉我。三少爷他……是不是因为逃婚而离家了?”
祖父闭着眼睛不住点头,口中却说道:“三杯然诺,五岳为轻。即便这个诺言是太后娘娘、老爷和太太替他许下的,他也不会轻易反悔。舒娥,他没有逃婚,下月十五……唔,等四少爷回来,我自然会告诉你。舒娥,别再问了。如果老爷和太太不提防,你不妨去看看曹家那姑娘。”
舒娥心中只是慌乱,祖父显然知道三少爷的去向,却不肯告诉自己。
三少爷没有逃婚,舒娥轻轻笑了。
和尚家二姑娘尚琬云的婚约,真是一波三折。
先是有曹尚两家的共交从中相看,老爷和太太心许了这对璧人。
不过在有婚约之前,三少爷拒绝了此事。
那还是在舒娥刚进宫的时候,为了这件事情,心疼小妹的尚才人甚而有意刁难舒娥和丁香。
无巧不巧,太后表彰曹家的功绩,后来竟然又将尚氏指给了三少爷为妻。
太后跟舒娥说天命,她或许知道,或许不知,在凡俗人间,太后的旨意,就是天。姻缘天定,这个词放在三少爷和尚姑娘身上,再合适不过。
然而看祖父的样子,却似八月十五会有什么事情。舒娥一路出了养心苑的门,心中也是一路思绪纷纷。
天色晚了,日落之后,就没有太多闷热之气。夜间温度也变得适宜,蝉鸣的声音也渐渐褪去。一阵风吹过来,舒娥只觉衣衫微动,发丝凌乱地遮住眼睛,一如凌乱的心绪。
正是所谓的,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
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悲伤,殆及公子同归。
女心为何会悲伤呢,因为要嫁与公子,远离家人,故一时心酸耳。
此时此刻,尚琬云的心中,也是这样吗?
舒娥一边缓缓信步而行,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想,前面就是挡着淑颜房舍的围墙,舒娥忽然觉得这堵墙这样高,墙上仓促砌起来的青砖这样凉。
本以为已经与这个自己占用了她名姓的人心灵相通,祖父的一番话,却让她又重陷入茫然和凄惶。
有些好奇,又有些抗拒,舒娥正欲转身回墨韵堂去,却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形向着围墙附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