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各行其是,互不干扰间,吕萍忽然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党项蛮子。请使用访问本站。
吕萍说这四个字的声音并不甚响,却是一字一字清脆泠然,如击碎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舒娥的耳朵里。
这四个字的威力,可比之方才蓦然响起的喧阗的锣鼓号角更为强大。因为方才的号角锣鼓、喧闹细乐,只是让人震撼和惊奇,可是这四个字,却让舒娥在一刹那间变了颜色。这四个字在她听来,不啻于山崩地裂,天打雷劈。
吕萍说的不仅是这三个龙精虎猛的汉子,还有他们身后数里远之地,前赴后继不下数万人的党项大军。舒娥心中登时跳出了一句话,死无葬身之地。
舒娥望了一眼吕萍,几乎还是不能相信刚才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可就在她转过头去的一瞬,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些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的党项人,恐怕既听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党项蛮子。
可是还没有看到吕萍的神情,相隔不到半丈远近的桌子上一声“嘭”的巨响便让舒娥知道她的侥幸猜测是错误的。
那店家又已经跪在了地上,舒娥看不见他的脸,却也能想到他此刻定是面如土色。不过舒娥知道就算那几个党项人不知道“党项蛮子”的意思,这个店家也不会好心去告诉他们,那样除了自找苦头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听得懂这句话的,还是这三人中的某个人,说不定他们三人都懂得。
果然一个赭黄色锦袍的汉子已经站了起来,一只大手还按在桌子上,口中怒喝道:“你说什么?”声调虽然有些奇怪,但这个大汉会说汉话无疑。
因为党项族原居四川,唐朝时迁居陕北。后因平乱有功被唐帝封为夏州节度使,又先后臣服于唐朝、五代诸朝与宋朝。兼之党项人征战而得和受封赏而得的许多土地原本都是汉人居住,所以党项人会说汉话的原本不在少数。
舒娥虽然不敢直视那三个人的目光,却想到吕萍的话已然出口,事情定然难以善罢,事情曲在己方,若能赔礼道歉而遮过此事自然是上上大吉,若是终须产生争执乃至兵刃相见,那也不能一直畏畏缩缩让对方小觑了自己三人。
舒娥抬头看了看三人,那两名赭黄色袍子的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是怒目而视,中间那白色袍子墨青披风的人却是不露喜怒之色地看着这边的三人。
刚才说话的那个大汉腮边颏下全是蜷曲的胡须,虽不甚长,却是蓬蓬松松看起来十分威武,而且他的身形一望而知十分健硕,赭黄袍子之下似乎蕴含着无限精神尽力。另一个大汉的相貌则斯文许多,颏下的胡须也是直的,虽然怒目生气,却不似方才那人似乎根根胡须都要翘起来一样,且身形也较那人为瘦。
舒娥心中忽然一动,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如此自然地将吕萍当做了自己人?而就是这点事火光的一瞬间,舒娥也同时想到了,党项蛮子,就是这句几乎所有人在此时此地说了,都会遭到飞来横祸的话,吕萍说了或许却可以安然无事。
只要她有机会见到这三个党项人的首领,只要她有机会去表明身份。
那么方才的话就会被当做一句戏言一笑而过,因为野心勃勃的党项人绝不会因为这句话去跟吕萍、吕萍的身份、还有吕萍身后固不可摧的后盾计较。
舒娥还没有想好怎样跟这几个人解释,或者怎样找机会让吕萍表明她的身份,吕萍已经从座位上拍案而起,一只酒碗打翻在地,摔成了几半子。
吕萍瞪着前面怒目相对的赭黄袍子的人说道:“你是谁,竟敢对我大呼小叫?是不是不想活了?”
所有的人都是一幅或紧张或愤怒的神情,除了对面桌子正中所坐的那个白袍的男子,也除了舒娥身边正悠闲饮酒的东陵。
舒娥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惊慌,只是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料知自己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吕萍的愤怒和伤心总是来得过于突兀,她这样突然的爆发,简直让舒娥无力回应,
那两个赭黄袍子的人果然一怔之下才爆发了变本加厉的愤怒。那白袍人既不阻止,也不相助,只是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一开始便站起的那汉子怒不可遏,挥着拳头几乎便要冲过来,口中大声呼喝着:“有本事你过来,吃老子一拳再说。”
开始没有站起来的那个赭黄袍子的人也缓缓站了起来。舒娥以为他们就要动手,虽然不愿,却也不能不管,于是也站了起来。
那人眼中虽然蕴满了怒色,却是声音低沉地说道:“将军在这里,不要失了分寸。”这人的汉话倒是说得似模似样,十分流利清晰。
舒娥向那居中而坐的人看了一眼,心想这人原来便是将军,却不知道是不是吕萍所说的那个。
舒娥见对方出来了一个似乎还讲理的人,心想吕萍似乎还肯听自己的劝告,忙拉住了吕萍说道:“吕公子,多说无益。”吕萍回头看着舒娥,方才一股勃勃的怒气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满脸尽是受了委屈的神色,只见她眼眶一红,咬着嘴唇低声说道:“曹公子,他们……”一句话说了一半便哽住了。
舒娥伸手拍了拍吕萍的手,接着又对着对面三人人拱一拱手,对对方站出来的那个人说道:“敝兄弟路过此间,无意冲撞各位,原是舍弟言语莽撞的不是。”
吕萍小声说道:“怎么是我言语莽撞了,他们本来就是……”不过这声音极小,又是在舒娥耳边咕哝,总算已经听了舒娥的话没有再生事。
舒娥也不理她,接着说道:“三位都是英武不凡的人物,自也不会将我兄弟这些无心之言放在心上。那倒显得与三位的身份气度不相符了。”
对面三人之中只有后来站起来的那个赭黄袍子的人对着舒娥拱了拱手,算是还礼,另外两人仍是一个瞪大眼满脸愤怒,一个神色深沉地看着这边。听了舒娥的话之后,那后来站起来的人脸上神色稍霁,点了点头,似乎有松动之意。
舒娥心中稍稍放下了些,却忽然听见原先站起来那人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花言巧语,须骗不倒老子。老子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你当老子的耳朵是摆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