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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日,已是掌灯时分。众人用过晚膳,舒娥便让大家早早去休息了。
片刻间,只剩下舒娥一人。房间内放着一只三脚青铜铸兽头衔环小鼎,寓意结草衔环,图报君恩。鼎里焚着香,轻烟飘散,满室暖香。
舒娥只觉困倦,却是睡意全无。适才执意不让丁香服侍自己卸妆,丁香只得把盛着热水的铜盆和汤壶放下,嘱咐舒娥自己盥洗。此刻舒娥起身洗漱,褪掉残妆,依旧贴上了疤痕。及至坐到妆台前,拔下钗环,登时愣住了。
头上这对钗是早上出门前少爷送给自己的,此刻方得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烛台上三支香烛已经燃过了一会儿,烛心略有分叉,烛光微暗。舒娥不及剪烛,索性拿着簪子,走到烛台下,凝眸细看。
忽然舒娥素手微颤,这对钗……
轻云出岫,鸿雁回头。
这分明就是,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白日里诸事皆出意外,没有来得及细想,此时细细咀嚼,不由得让人五内如煎。
舒娥心下乱闷已极,只觉得身上燥热,也来不及披上披风,便匆匆走出门去。门口执殿上夜的小内监小英子坐着打盹儿,听见脚步,正要起来,舒娥摇手止住,踏着满地月光,走到梅树底下。冷月清光,玉梅孤影。舒娥信口吟道:
两两人初散,厌厌夜向阑。
倦妆残醉怯春寒,手捻玉梅无绪,倚阑干。
“已经酉正一刻了,曹姑娘怎么还不睡?”舒娥并没有注意有人到来,尚未反应,小英子已经慌忙走了过来,跪在地上,“苏嬷嬷。”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流泉来了。
“怎么曹姑娘出来,下人们也不再身边跟着?”苏嬷嬷不理会小英子,却在问舒娥。语声倒还很温和,只是舒娥想起太后,不由得对她也多了几分敬畏。小英子听了这话,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主子不让跟是一回事,自己不跟着又是另一回事了。
“回苏嬷嬷,奴家(注1)本已睡下,因睡不着,才起身出来的。丫鬟们都已睡下了,便不想惊动,小英子——本是要跟我的,我说只在院里走走,又不去远处,便不让他跟着了。望嬷嬷别要见怪。”舒娥说着万福行礼。
苏嬷嬷伸手扶起,“我不过是提个醒,姑娘以后留意才好。”说完温颜微笑,叫起了小英子,挥手退开了他。“姑娘不能安睡,可是想家了吗?”
舒娥点了点头,心想如此说也无不可。
“听闻曹家是大族,人丁繁盛。姑娘府上也有几口人?”流泉倒似没有去意,竟和舒娥攀谈起来。
“曹家在京共总三户,独父亲住在王府。家里有父亲、母亲,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和我。”这些倒是舒娥知道的,虽不知这位嬷嬷是何用意,这些话实说了,总是不会错的。
“听闻这次进宫前,董姑娘和廖姑娘都曾在姑娘家住过,廖姑娘还是从曹府进宫的。”
“是。”舒娥越来越不知流泉这番话是何用意。
“他们两家都有几人进京?”苏嬷嬷顿了顿,“算起来与姑娘都是中表之亲,兄弟姐妹众多,姑娘进宫前的时日,想来是极为热闹的了。”
舒娥缓缓摇了摇头,心想真正的曹姑娘,进宫前的时日,过的殊为煎熬,实在说不上一个好字。便是未被太太发现**有孕之前,恐怕也是自知聚日无多,转眼即是别离,所谓欢宴,不过是人前强作欢颜,人后独自偷潸罢了。
注1奴家:宋时女子自称“奴家”或“奴奴”。另外,“我”也是宋朝常用的一种自我称呼,皇上、皇后、妃嫔、皇子、皇女日常皆可自称“我”,百姓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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