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小戏、杂耍、傀儡戏这些玩意儿,余下的,便是曲艺歌舞了。曲艺向来由大乐署、鼓吹署、云韶部和教坊部统管,大乐署和鼓吹署同属太常寺,音乐正式而庄重。云韶部曲种多样,内宴是少不了的。此次宴请王妃和两位大长公主,乃是及郑重的场合,没有他们是不行的。但正如妹妹所讲,中秋大宴,乃是家宴。来人无不是熟悉这些曲调的,一味庄重严肃,只会让人拘束了,本是一家人团圆享乐,生分了反而不美。”
舒娥还是第一次听杨美人这样认真地说话,往常的杨美人,总是未语先笑。那一片片或浓或淡的笑意,加上她那温和柔雅的语声,当真让人暖到心坎里。
这次,杨美人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却更显得她成竹在胸,自信满满。舒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大乐署的音乐,也要选些柔和优雅的,同时多少还要斟酌。而教坊的细乐,却是个重头。教坊部已经赶着排了一十二首新曲出来,打头儿的,便是皇太妃翻制的那首《甘露谱》,所用乐师,也有澜川在内。”杨美人的笑意深了一些,“我协同太常寺的少卿,斟酌商讨当日的大乐。妹妹你,便去教坊,品评品评他们的乐律,如何?”
舒娥听教坊新排了一十二首新曲,心中早已经无限向往,又想到澜川的《甘露谱》之美,更感到心旷神怡。然而听说杨美人竟是要让自己总揽教坊部的音乐,这却如何使得?
舒娥神色郑重,正要推辞,杨美人已经笑着说道:“我方才的话,妹妹又不记得了吗?妹妹颇负灵气,才堪大用,理应当仁不让。”看舒娥仍是心下犹豫,又说道:“这十二首新曲子,听闻个个精妙无已,妹妹就不想先一睹为快吗?”
听杨美人循循善诱,说得乐声似乎已经在耳边响起,舒娥和丁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舒娥微笑道:“实在不是推辞,我只是害怕会误了杨姐姐交代的大事……我每日还有安庆殿里的功夫,只怕时间错不开……”
“妹妹莫要担心,安庆殿里的事情,我已经向你请示了太后。太后也说,大宴的事情要紧,若是没有闲暇,安庆殿里的事情,可以先往后靠一靠的。且太后已经派人向教坊部宣徽院的宣徽使和副使交代过了,况且一切有我,妹妹只管放心就是了。”
舒娥微微一笑:“还是杨姐姐想得妥当。”
有了杨美人这样一番劝解安慰,舒娥心中自然安定了不少。虽然还有些微的紧张,却已经不似开始那般忐忑了。最重要的,是她想到在教坊部,定然可以见到一个人,一个与妙元公主牵连至深的人——澜川,或者,是如妙元所说的,叫做清江。
舒娥本想开口询问一下澜川的情况,然而她一来不愿张扬妙元的事情,二来,对于当日在皇太妃的宝慈宫中,澜川和杨美人的一番异样的对答,心中总有些怪异之感,也不愿向杨美人提起澜川。
“杨姐姐说大宴当日,还有歌舞吗?”舒娥看杨美人没有走的意思,便又问道,“那乐曲演奏好之后,是否还要与歌舞合演一番?”
“妹妹问得好!所以你我所管的这些乐曲,都要在六月底前齐备。现下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功夫,说来不少,若想要排演得想那曲《甘露谱》一般,有余音绕梁之功,令人一闻难忘,算起来可是不多呢!”杨美人提到甘露谱,一双柔和的眸子像清泉水流淌过一样,带着温润而清亮的光泽。
“不知《甘露谱》那样的曲子,却又有什么人能唱得出来,又有什么舞能演得出来……”舒娥轻轻叹道。
“长宁宫中有新选的舞姬三十六人,歌姬一十二人。皆是从各地搜罗的擅长歌舞的妙龄女子。想来当中能人必不会少。”杨美人微笑道:“太后既已经安排下了,王大官一定会安排好的。擅唱的……”杨美人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擅唱的,我不太知道,跳舞么,王大官想让秦舞衣照管。”
“秦舞衣?”舒娥问道。
“就是秋阑馆别院揽月阁里的御侍秦氏呀,她便是因为善舞,而入选进宫的。当年秦氏一舞倾倒众生,惊艳四座,交给她照管,原是再好不过。”杨美人笑着说道:“妹妹只管安心排好乐曲,中秋之夜,定然会有惊喜的。”
……
杨美人的身影甫离视线,丁香便轻呼一口气,叹道:“好险!”
华芙看了丁香一眼,轻声说道:“姑娘小声。”
舒娥看着杨美人远去的路,扶着丁香和华芙的手,兀自怔怔出神。片刻,华芙方才说道:“夫人,回去吧。”
舒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方才送杨美人到了路口,杨美人便往宝慈宫方向去了。
“我总以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舒娥轻声悠悠地说道。
“夫人因为从来没有那样的意思,所以不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华芙低声说道,“可是这件事情牵连到的人,却不会个个都如夫人这般心无渣滓。”
“唉,我愿想,别人或许介意,杨美人,杨美人总算是与我交好的,”舒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杨美人方才离去的方向,“丁香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你我都想多了?”
舒娥回过头来,丁香的眼神里满是不平与愤慨,舒娥再扭头看了看华芙,却看见华芙正缓缓地摇了摇头。
舒娥颓然说道:“我原以为……唉……杨美人素日见我,总是那样笑意盈盈,我以为,这件事,她是不放在心上的……”
“你想人总是会往好处想,她话中的意思这样明白,连我都听出来了,你竟还为她说话……”丁香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三分气愤,三分劝导。
舒娥不语,回想起方才说起小公主的时候,杨美人语带机锋的几句话。若不是丁香,趁着舒娥站起身时,佯装扶住羞嗔的舒娥,在她耳边轻轻提点,恐怕,舒娥是不论怎样也想不到这一层的。
只是,她的神情那样亲切,那样温和,仿佛真是大姐姐在与小妹子开玩笑一般,眼神中全是柔和亲切,甚至,还带着一点宠溺……
舒娥轻轻摇了摇头,终觉得难以相信:“孙娘子,连你也这么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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