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子墨眉梢微微一抖,满眼皆是惑色,什么这个时代,21世纪?
“明珠姑娘,很抱歉,我的确不是你所说的那个萧肃。”他再一次认真地说。
明珠抹了一把鼻涕,认真地凝视着他,微微皱眉,“既不是萧肃,我们又非亲非故,也从不相识,你为何帮我?”明珠这次有些戒备地望着这个男人,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她现在是学乖了。黎傲天对她所有的好,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而现在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人,真的是如他表面一样么,对她的相助也没有其他目的吗?
风子墨微微一愣,眸光微变,眼底有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继而轻松随意地笑道,“明珠姑娘倒是个直爽之人。我帮你么,一来,我刚刚在这屋里,听到了你们在外面的谈话,靖王似乎负了你的心,对你这样的女子多多少少是会生出怜惜之情的;二来,靖王素来狂妄,我之前与他有些小过节,也想借此搓一搓他的威风。丫”
他说话间,言辞倒算是坦白,恐怕第一点才是他真正帮她的原因吧。同为强势的男人,自然都想占上风了。所以他这个理由,却是可信的。
“可是这样一来,你不就惹上麻烦了么?黎傲天他再怎么说是个王爷,还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就算你武功在高,也终究是个平民。”明珠说着,不禁替他捏汗,最最最重要的是黎傲天是个瑕疵必报的小心眼的男人,那心眼恐怕比绣花针的孔还小,以后保准有风子墨的好果子吃。
风子墨又是轻轻一笑,眉色间尽是放浪之色和一种与神俱来的高姿态,“无须担心我,以我风家势力,连皇帝都难动我,又何况是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靖王?”
明珠确信这个男人不是在打诳语,从刚刚黎傲天没有杀进来,而是乖乖走了,就可以看得出黎傲天确实对他有几分忌惮的媲。
不由地,明珠又痴痴一笑,居然还有人会这么评断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乳臭未干,哈哈,想到这四个字就觉得心情好了些许了。
风子墨微微吃惊看着这个眼泪未干就傻傻笑起来的女子,也在奇怪自己是哪句话戳中她的笑点了?
她轻轻嗅了嗅鼻子,看着桌上几味珍肴,拿起桌上那双筷子,对准一条肉丝就夹下去,要送到嘴里时,又微微一顿,看向风子墨,“你不是说请我吃酒的么,不会介意我吃这些菜吧。”刚刚大哭一阵,发泄过后,肚子空空如也,她今天晚饭还没吃过呢。师傅常教导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伤心归伤心,别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自然不会,若是这些不够,再点几个。”风子墨不由敛了敛眉,介意的是她拿了他的筷子吃了菜,然而,像他这样修养极好的人,却不会说出来,只是看在眼里。
“你太小看我了,这几个菜,当然不够的。”明珠今天要化悲愤为食欲,又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店小二……”
酒过三巡,明珠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她这个人一向不会喝酒,但是就是贪嘴,以前住在山上,老是偷溜到山下的小酒肆里去买酒喝。回到将军府后,也时常跟元芳、大哥一道去外面喝酒,每次都会闯下一些祸,不过好在都有他们给她收拾烂摊子。
明珠醉晕晕的,满脸通红,摇头晃脑地搭上风子墨的肩膀,说,“嘿……香菇,给老娘去多拿几个酒杯来,老娘今天心情好,给你唱小曲听。”
香菇?顿时,他滴了一滴冷汗,她大概真是喝高了,又看着她抹过鼻涕眼泪、抓过红烧肉的爪子在他干净的衣衫上留下了深深的爪印,他又再滴了两滴汗,然而他只能压住心底的小火花,轻柔地说,“明珠姑娘,我看你是喝多了,就别唱小曲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如何?”
家?她哪里还有家啊?
顿时她暴跳如雷,一站起来,站到了凳子上,高高地俯视着风子墨,插着小蛮腰,朝他大吼,“老娘说了,老娘要酒杯,老娘要唱小曲,香菇,你是看不起我,不会唱不成?你若是再不给我去拿,小心老娘……灭了你在后山的所有同类。”
有些人喝过酒后,就跟疯子一般,说的就是明珠这种人吧。
一下子,风子墨滴了无数滴冷汗,今天怎就偏生招惹了她,他可真是够幸运的,他只能照做,拿了好几只酒杯。
明珠看到这么多酒杯,才满意地跳下凳子,好好地坐到凳子上,粗鲁地将桌上的菜盘子推开,挑出七只酒杯来,摆成一条直线,又在各个酒杯里斟了些酒水,有多有少,每只杯子里装得酒都不一样。
风子墨看她不知在玩什么?像她这样孔武有力的女子,还真能唱出小曲来吗?他面上没露出鄙夷,心里却是打了几百个问号的?
明珠又尖着嗓音,“啊……啊……啊……”的吊了吊嗓子,难听的声音钻进风子墨的耳朵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样子的鬼哭狼嚎,不止隔壁几处包间的人不耐烦了,叫得楼底下的人也不安生了,要上楼去找茬,是哪个混蛋在鬼吼?
明珠吊完嗓子,格外认真地模样一手执起一根筷子,银制的筷子轻轻划过瓷杯,酒水如波纹般微荡细漾,溅起一曲婉转清妙的乐调,她微微垂下澄澈的水眸,轻轻一扯开红唇,声色带着哭腔的涩然沙哑,如夜莺啼转悲鸣的字音逸出她的唇角,低回浅唱——
爱已不能动还有什麽值得我心痛
想你的天空下起雨来
没人心疼的黑夜
脸颊两行咸咸的泪水
是你哦是你
让我望穿泪水肝肠寸断
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向海
付出的感情永远找不回来
你怎麽舍得让我的爱流向海
伤心的往事一幕幕就像潮水
将我淹埋
闭上了双眼还看见和你的缠绵
眼角的泪水洗不去心中
一遍一遍的誓言
一曲毕,明珠不觉早已泪眼迷蒙,一颗颗如珍珠的泪珠子滴进酒杯里,又让酒水泛起一层层的涟漪,这首歌是许茹芸的《泪海》,她曾经爱听,却听不出里面饱含着的情意,经历过一段苦涩的感情,现在唱来,其中心酸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明珠心里感叹一声,微微抬头,向风子墨望去,咧唇悠悠一笑,笑起来是眉眼弯弯如月牙,煞是好看,“草菇,我说过我会唱小曲儿的吧,这下你信了吧?”
风子墨微微一愣,刚才还是香菇呢,怎现在又变成草菇了?可看她那样明媚如朝花的笑容,眼前却是一亮,看得有些痴了,她明明不美,却总是能够吸引人的眼球。
能以筷杯作为乐器,手艺纯熟,这般新奇的唱法还真是第一次见,音波流转间,唱出了一个女子的百转柔肠,情感淋漓。
他真没想到这个丑陋的女子还有这般好的歌喉。他回她温和一笑,赞叹道,“实乃天籁之音也。”当真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嗓音,如果明珠去当唱曲,那么一定会是长安城最红的歌妓。
只是这歌词里的大意,她是不能忘了那个歌中的男人吧。在那个男人面前装出如何的逞强倔傲,在酒精的作用下,终是敌不过自己的内心的思念与爱吧。
明珠只是淡淡一笑,那笑中又勾转起薄薄的悲凉之意,让人多想上前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明珠放下手中银筷,端起酒杯,把那七个酒杯里的酒水都尽数喝了,一边喝着,一边轻说,“不要浪费了……呵呵……”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窗户,拼命地呼吸窗外的寒冷空气,风扬起她纷乱的长发,白色衣袂轻轻拂动,身姿如此仙袅婀娜,半边美丽的脸颊透出些许熏红,像是踏尘而来的仙子,美得有些不可方物。
其实,这个女子安静沉默起来,身上会散出幽幽寒气与一种独有的神秘感,令人更想要去亲近。
风子墨忍不住站起,走近她,突然地就那么想占有这个女人,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心。不知她是否是黎傲天的女人,所以他才会对她这么感兴趣,然而他却知道,经历过无数女人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得到一个女人过。
他暧昧地贴近她暖热的脸颊,手指缠绕起她的发丝,放到鼻端,贪婪地嗅着发上的淡淡的桂花香,他靠在她耳边轻声问,清凉的口气喷薄在她的耳畔,“明珠,以后做我一人的歌妓,只给我一个人唱曲听,可好?”
明珠无辜地眨了眨眼睫,转过身,呆呆木木地望着他,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时,有人突然敲了敲门,风子墨眸色一沉,不耐烦地问,“何事?”
“刚才我们大家在门外听得里面有位姑娘在唱曲,真是好听。我们想出重金,想请她再给我们唱一曲。”一个小爷说到,本来从楼下上来准备找茬的,结果听到这人间难闻的曲调,变成来听曲的了,在她唱完后,大家依旧还沉浸在她刚刚美妙的嗓音里,竟都忘了要动。现在就只想再请里面的这位姑娘再露一手,好饱一饱耳福。更想瞧上一瞧有这么美声音的女子,长得是否也是天人之姿?
风子墨一口回绝,外面几个莽撞的小爷,耳朵皆趴在门上,刚刚听曲子听得太过入神,竟然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又是谁不小心推了其中一人,门便那么敞了开来。
风子墨立即端正姿态,在、退到明珠一旁,而明珠则是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傻乎乎地望着门外拥挤攒动的一颗颗乌黑的人头,一个、两个,人头交叠,模模糊糊的数不清,是细胞分裂吗?
估计大家太过震惊了,居然唱出这么动听小曲的女子竟然长得这么不看目睹,一大群人太过激动,竟然将排在最前的一个男人挤了出去,这个男人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狗吃屎般摔到屋里。
明珠忍不住皱皱眉,忽然的面色变得难看而极其隐忍,风子墨瞥了一眼她,问道,“怎么了明珠姑娘?”
明珠突然冲了出去,冲出去时还在摔倒的男人上狠狠踩了一脚,大家顿时闪开,不知这个醉醺醺的丑八怪奔出来是要干嘛?
她在人群里瞧了一眼,一手捂住小月复,一手随便揪了一个男人,将他胸前的衣衫紧紧揪住,“你……”又憋了一憋,两腿夹紧了一些,闷了下头,没把话说完整。
那男人看这丑八怪一脸憋红,杀气冲冲的模样,怪吓人的,“我?”他心思一转,不会这个丑八怪看他长得这么帅,想要借酒对他行“凶”吧?于是他紧张兮兮,飞快地张口,一连串的话如机关枪一般扫射出来,“我叫钱财多,家里还有一妻一妾一老|母,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求女侠放过我吧。如果女侠需要解决生理需要,在下愿意出钱给女侠,让女侠去找个俊俏小绾。”
我管你钱财多钱财少,能解决我的生理问题,叫你膀胱我也所谓。可是她需要解决生理问题,要钱干嘛,跟他那一妻一妾一老|母,外加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明珠从善如流,一张嘴:“膀胱,厕所怎么走!”
“啊?”原来她只是要问厕所怎么走啊?幸好幸好,不是要对他行“凶”,真是吓死他了,他用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见他迟迟不回答,明珠憋鸟憋得也是冷汗直流,她这人水一喝多,跑厕所就跑得特别勤快。
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汗毛通通倒立起来,再淡定的气质也压抑不了她酒后狂躁的本质,她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
很遗憾,明珠还向来是个行动派。
明珠将拎在手里的男人,一个用力地过肩摔,随着一声凄惨的吼声,将他华丽丽地摔在了地上,于是踏出脚,踩向钱财多的胸,碾转用力,怒吼咆哮,“说,厕所在哪里!”
顿时,身边的人都石化了,这么暴力的丑八怪,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见。
然而,钱财多被踩在明珠脚下,胸口大痛,有声无力地低声道,“一楼……有厕所。”
大家以为钱财多说出哪里有厕所后,这个暴力丑女会放过他,谁知她松开脚,弯下腰,再将钱财多给提了起来,一把用力抓住他的肩膀,这是要闹哪样?
钱财多打着颤默然,明珠也是默然,全场皆默然,许久之后,明珠死死盯着钱财多,再次打破沉寂,一声爆吼,“在一楼?可是他妈的,厕所到底在一楼的哪个方位!”
钱财多可怜兮兮地望着明珠,“大侠,我带你去。”
“还不快走?你早点说这句不就省事了吗?”明珠又是一声感叹般的吼声,那声音回响在整个长廊上,这威猛的余音也可以绕上三日吧。
风子墨呆愣了几秒,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突然他有种深深的领悟,今天请她喝酒是最大的错误。看着明珠他们下楼去,他也赶紧随着他们下去,追到茅厕门口,生怕犯糊涂的明珠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等到明珠小解出来,明珠看到他,便摇头晃脑地走过来,用刚刚小解完的手往他身上蹭了蹭,还舒心地叹了一句,“撒了泡鸟,舒服多了。香菇,我们再去喝酒。”说着,她还拼命拉着风子墨上楼去。
在明珠又抓、又拉、又扯,不懈努力下,“嘶”的一声,风子墨的一条袖子,被她给撕了下来。
风子墨瞥了一眼自己的半截袖子到了她的手上,皱了皱眉,有风度地按捺住心头的怒火,轻声说,“明珠姑娘,这天色已晚,在下还是送你回靖王府吧。”
明珠尴尬地看着手里昂贵的布料,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坏事,于是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低下头来,小嘴儿嘟着,“好吧,香菇,我不喝酒便是,只是我不要去……靖王府。”虽然她是醉了,可是直觉了她讨厌那个靖王府。
“嗯,那去我的宅子。”
“好。”明珠兴奋地点点头。
“那走吧。”
明珠又点点头,摇摇晃晃着不稳的身体,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坐上了风子墨的马车,这马上里面也是香喷喷的,用特殊的熏香熏过了,大概有宁神的作用,明珠闻着闻着便更觉晕晕乎乎,直想要闭气眼睛。
在模糊的意识里,她记得有个男子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温暖的手指轻柔地抚模过她的秀发、脸颊,一遍遍在她耳边蛊惑似地地说,“明珠,你可知道,让那个负了你心的男人爱上你,才是最致命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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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听了好多歌,才选了许茹芸的《泪海》,打家不妨去听听看,真心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