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周倩茹难得的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你大爷爷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在这和慕彦吵,是不是嫌他不够烦?”
安琪紧抿了唇,眼眸在黎慕彦毫无情绪的脸上晃过,他的眼底已经整整的黑了一圈,青色的胡渣带着一种颓废的死气。
黎安琪心底划过淡淡的疼,走到黎慕彦跟前小声的说道:“哥,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不懂事了。丫”
黎慕彦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身走到冯婉和黎佑安面前,“佑安,我送你们回去休息。”
“哥,我想陪着爷爷。”黎佑安坚持的看着黎慕彦,“你先回去看看嫂子吧,我和妈在这看着爷爷。”
视线扫了扫一边低着眉眼的冯婉,黎慕彦又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边一句话没说的琴姨,黎慕彦还没开口,琴姨便道:“慕彦,你先回去,我就在这儿,老爷子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也好帮着点。回去要是看见婠婠了通知我一声,好让我放心,别老爷子出事婠婠也跟着出事。”琴姨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神情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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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现在很安静,安静到了极致。
平时这个时间琴姨和帮佣都已经起来在厨房忙碌了,花园里也能看见李伯在修剪花草,可是今天好像所有失常了媲。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园子里的花草也无精打采,耷拉着花盘子,缺乏生气。
傅婠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双手环着双腿,下颌抵在膝盖上,空洞无神的眼眸盯着某处,许久都没眨动一下,而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穿着雪纺短裙,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肩上披散开的头发已经被露水打湿,服帖的贴在背上。
——婠婠丫头,快过来让黎爷爷抱抱!
——鬼灵精,以后可要嫁给我们家慕彦做老婆,给爷爷做孙媳妇才行。
——婠婠,别怕,有爷爷呢!有爷爷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别怕啊!”
——婠丫头,你瘦了好多,这一年多时间,才外面吃苦了吧?
——婠婠,这两天看你病怏怏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婠婠,爷爷对不住你……婠婠,你能成为我的孙媳妇,爷爷是真的觉得高兴,这辈子大概最高兴的事就是看你和慕彦结婚……
——爷爷知道知道你心里痛,可是婠婠啊,有些事情如果不解决,它在心里就会是一个解不开的结,爷爷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爷爷若是不在了,婠婠可怎么办呢?
……
耳边一遍又一遍的想起黎耀祥曾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从不知道她还记得那么的清楚,就连十多年前的话语也清晰的仿佛就在昨天。
黎耀祥倒下的那一刻,傅婠紧绷的那跟弦就断裂了。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苏雅死的那年,她看着苏雅被打捞的人员从海里捞起来,她其实站的不远,透过人群她看到苏雅溃烂肿胀的皮肤,缺失的鼻梁及被啃得所剩无几的唇瓣,那一刻她的全身冰冷,但是脸上却镇定的让所有人都看不出异常。
那天是七月二十九号,而据说苏雅死的那天是七月二十六,刚好的就是她二十岁生日那天。
蓦地,一声汽车的喇叭声在门外响起,傅婠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出现在铁门外的黑色车辆怔愣着,过了很久她才想起今天黎家没有人,所以外面的铁门一直关着。
外面的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直接走下车掏出钥匙开了门径直的走了进来,傅婠望着由远及近的人,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望着这张看了十八年的脸她会觉得这么陌生,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一样。
清晰的轮廓,深邃漆黑的眼眸,高挺峻拔的鼻梁,有些偏薄的双唇,拥有这一切的是一个叫黎慕彦的男人,九岁那年说要娶她做新娘子的那个男人。
在傅婠望着黎慕彦的同时,黎慕彦也在几步外停下脚步望着她,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为什么此刻望着她如同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小猫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竟让他觉得心疼?
黎慕彦,你别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有多冷血,她不仅有份害死真心爱你的女人及还未出世的孩子,她还连同另外一个男人背叛了你。
你怎么能对她心软,怎么能心疼她!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吗?”黎慕彦眯着眼看着她。
傅婠心骤然加速,正要起身,却不想因为脚麻,身体一个趔趄,直接朝前扑了过去。
黎慕彦伸出双手接住她,傅婠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着他的脸,嘶哑的喉咙堵的厉害,她想开口,才意识到喉咙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着急的抓住他的手,眼神带着恳求。
“想知道?”黎慕彦冷笑。
傅婠点头。
“想知道就跟我去医院,你正好可以亲眼看看,疼你到骨子里的爷爷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了。”黎慕彦幽冷的眼眸直逼傅婠的眼底。
而傅婠再次想起爷爷倒下痛苦抽搐着的那一幕,心里有个声音仿佛在提醒她,爷爷是因为她才发病的,她害怕,害怕若是爷爷再见到她,会不会……
傅婠摇头,用力的摇头,她不要爷爷有事。
黎慕彦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腕举高,“傅婠,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是谁让你变得这么丑陋可憎?是冷绎帆吗?他把你改变成这样是不是?连对疼你的爷爷,你也能做得这么绝情是不是?”
傅婠张了张嘴,黎慕彦却忽的放开了她的手,望着她摇晃了着有些不稳的身体,疏冷的说道:“不过现在我也不感兴趣,你怎么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爷爷想见你,你要不要去医院我不勉强,如果你心里不会有任何愧疚的话!”
傅婠望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决堤,簌簌的往下掉,倏地,傅婠快速的朝着他奔了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尽管每说一个字,喉咙就仿佛被撕裂一般,她还是忍着疼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黎慕彦,我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害死苏雅,我不想爷爷生病,我……”
“你什么?”黎慕彦用力的扳开她环在腰间的手,转身冷漠的凝着她,“婠婠,你没有,你不想?那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那天你生日,是你约苏雅去泊因沙滩的,那为什么回来的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没有,你为什么要约她去那里,你为什么不等着她一起回来?”
“撇开苏雅不说,爷爷呢?昨晚爷爷倒下的时候你在干嘛?你就像是一个冷血动物,漠无表情站在那里看戏,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见了也不至于是这种反应吧?”
“……”
“婠婠,你要我怎样?呵,我其实无论怎样都不行吧?永远都及不上冷绎帆!”
“……”
傅婠呆呆的看着他,很努力的去回想黎慕彦说的那些事,好像似乎的确是那样,如果那天她不害怕的逃离,那么苏雅还会不会死呢?如果苏雅被打捞起来的时候,她痛哭一场,别人还会不会认为她冷酷无情阴狠歹毒?
脑里一阵嗡鸣声,如同黑夜天边的一道闪电劈过,傅婠身体一软,快速的倒了下去,最后唯一意识到的是一双熟悉的手臂接住了她,耳边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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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事吧?”黎慕彦望着刚给傅婠做完检查的好友。
易冬维皱眉,“情况不怎么乐观。刚才给她量了体温,39.5℃。再加上前不久才肺炎高烧,身上的伤也没全好,最近一段时间想必精神状态也十分郁郁,给这么一折腾,哪里承受得住。”
“后天的婚礼能支撑过去吗?”黎慕彦顿了顿,淡淡的问。
易冬维睨了他一眼,“如果我说支撑不过去你会改变注意吗?”
“不会。”
早料到黎慕彦的回答,易冬维也只能为傅婠感到心疼,停住在病历本上书写的笔,似不经意的说道:“黎,如果那一架我打赢了,婠儿现在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黎慕彦垂在两边的手握紧,脸上依旧平静,他挑起眼眸看向易冬维,淡淡说道:“怎么,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吗?”
易冬维讽刺的笑了笑,要是他真的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放任黎慕彦这么随心所欲的伤害傅婠!
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却也存在兄妹之义,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谁都会觉得心疼吧!
易冬维并未回答他的话,阖上病历本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离开了病房。
——黎,如果你做不到珍她重她爱她,那你就给她自由,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