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钱从那双清澈透明的黑眸中看到一段段过去记忆的回放……
醒来后,已是长夜。
不顾身上的疼痛,张小钱跃起病床,绕过白衣护士,失了心般倒在倾盆的暴雨中,任凭着雨水从天灵盖流到脚后跟。
风声呜呜低吟声,雨声滴在积水上滴答滴答作响。交杂在一起,和灰黑的天色,完成了大自然的交响曲,声声似心声,弦弦似心弦。
共鸣的是一颗死了的心,连痛都没感觉。
现实的世界只有黑,迷失得太久,面对突然卷来的风暴,张小钱及至崩溃边缘。
穿着单薄的衬衫,任凭着狂风暴雨打在身上,任由泪水倾盆流下,张小钱失控地在风雨中嘶吼,大哭。
“妮妮啊,爸爸喜欢会跳芭蕾的女孩,你可不可以认真学芭蕾,让爸爸爱死了妮妮?”妈妈带着苍白的脸,悲伤的眼神,凄然笑着对她说这些话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怎么可以忘记,怎么可以忘记妈妈苦苦乞求爸爸的爱,却被他狠狠地践踏在地,她怎么可以忘记那个血染紫藤花的晚上,她怎么可以忘记妈妈身体冰冷地躺在床上时,那一家三口竟在东京迪斯尼乐园游玩,她怎么可以忘记,那对母女将自己推至死亡的悬崖……
她怎么可以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她说过,她不会忘记的,绝不会忘记,却迟了整整十三年啊,啊——
风雨突然来得更猛烈,张小钱疯了似的在风雨中嚎啕大哭捶胸凿地,任凭手上,膝盖上鲜血直流,巨大的痛苦瞬间侵蚀了她,竟对身上的痛楚毫不知觉。
又到了紫藤花开的季节,大都市里没有漫山遍野的紫藤花,就算是别墅院子,都很少会种上紫藤花。
紫藤花,一种藤类植物开出的紫色的花,象槐花一样,一串一串的,每年紫藤花开的时候,那怡人的清香,远远看去象一片片紫色的云朵。
妈妈说,紫藤花的花语是沉沉的爱恋,代表着对爱情的坚贞不移。
张小钱穿着黑色洋装,把长发在后脑勺绾出发髻,这是她在十三年后再次为母亲守丧。
她采来满篮的紫藤花放在妈妈的墓前,她希望妈妈能闻到紫藤花的芬芳。
望着那片片紫色,戴凯妮的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妈妈弯着腰一串串地修剪着紫藤花,藤上的剌扎伤了妈妈的手,妈妈用嘴吮一下出血的地方,继续弯下腰去修剪……
可如今,妈妈再也不会去修剪紫藤花了,再也不会给她推紫藤花下的秋千了,她的面前,就是妈妈长眠的地方……
恨,她恨,此刻的张小钱眼里除了悲伤,满是赤luoluo的恨意。
那些害她妈妈长眠于此的人,那些让她惨糟毒手,失去记忆的人,她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十三年后的她,重拾记忆,在母亲坟前痛哭,复仇的种子由此滋长
绵绵的细雨织成一张忧郁的网,落在这总是热闹却也寂寞的城市。
张小钱踏雨而来,凝足在一家三十几坪院子满是花草的木造别墅前。她撑着一把伞,一把和这温柔的季节很相衬的透明塑胶雨伞。
伞面光鲜亮丽,白色雨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溅起无数小雨珠。她听着雨,目光却穿透院子。
她愣愣地站在雨里,出神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院子,院子外应插满竹篱笆,篱笆上爬满紫藤花,院子应种有玫瑰、海棠、茉莉、百合、桂花……
忽地,她仍觉得院子好似少了一样东西,嗯,想了很久,当看到紫藤花时,她惊呼,对!那里应该有个秋千?那宛如电影般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陆续播放。
雨伞倏地从手中滑落了,滚到几步之外,张小钱浑然不觉,胸口闷闷地抽缩。
雨丝湿了她的眼、她的眉宇、她轻薄的衣衫,可她就这么久久地在门外站着。
过了许久,张小钱才转到钥匙,提起沉重的伐子,颤颤地走进这个莫名熟悉的房子。说不清是身体冷得发抖,还是内心害怕得紧张。
凭借记忆,及内心的感觉,张小钱走进了一间很大房间,三面墙壁都是玻璃,玻璃前还装有一米多高的铁杆。很明显,这是一个舞蹈室。
张小钱再由着感觉,打开了一间房间,那是一间公主房,全是粉红系列,粉红蕾丝的蚊帐,床套,粉红化妆台,衣柜。
但张小钱只是顺着感觉走到蕾丝窗帘前,轻轻拉开,
“妮妮?妈妈。”这是用刀子刻在木板墙壁的几个歪歪垮垮的字,伸手抚模着那心型沟壑,她的心撕裂般扯痛。
妮妮,戴凯妮。
张小钱不断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是她以前的名字啊,她迷途了十三年,才找到回家的路啊——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下,如同她的心沉入了万丈深渊。
于是,她再次号啕大哭,此时此刻的她除了大哭,没有什么能够拯救她的悲痛。
夜里。
泪水仍如水柱般流了下来,张小钱回忆自己坎坷悲惨的过去,只要一想到自己在迷途的这些年,竟浑浑噩噩的过着心安理得的日子,忘却自己的仇人,忘却身上所背负的使命。
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痛到无法呼吸,她,平民一个,要拿什么去跟那一家子斗,她什么都没有,没有金钱,没有权力,更没有能力,却还整天想着要怎么去讨好自己的仇人,说得难听点,现在的她就只是一个拍马屁的小哈喽而已……
她唯一拥有的只是“戴凯妮”这个名字而已,这样的她就如一只蚂蚁,大象的一个脚掌轻而易举地就将她踩个粉身碎骨。
人要洒月兑,不要斤斤计较,才会活得快乐,这是张小钱学会的人生观。
财富和名利,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却是张小钱一生的追求,这样的追求让自己过得快乐。
但是,在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她还能同以前的张小钱一样快乐吗?
她,还能快乐吗?
有谁能告诉她,她还会快乐吗?她到底要怎么做,才会快乐?
张小钱哭得好凄惨,死命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伤心、痛苦、仇恨……也是她一个人的事,不关任何人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一滴两滴……无数滴……泪水呛到了喉咙,她连咳嗽都不敢,怕吵醒床另一边的巫小红。可是泪水却不肯稍作歇息,整个人仍旧抑不住的啜泣。
这场雨,持续了很久,仿佛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从黑夜到黎明,她哭得无力支撑,任伤心奔泄……
张小钱身着白色T恤,牛仔裤,两条马辫,一幅无框眼镜,再次来到戴家。
佑大繁华的房子,张小钱这次没有以往的兴奋激动,内心反而感到厌恶痛恨。这前脚才刚踏进铁栏大门,就听到从院子传过来的嘻笑声。
戴明辉与邱淑贤,戴美琪,这一家三口正坐在太阳伞下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开心的欢谈着。
愉悦地欢笑声,眉飞色舞的神情,在张小钱看来,都是极易刺红她双眼的风景,手掌瞬间握成拳,指甲陷入血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疼。
来这里之前,她的心情是极其的复杂,犹豫、自卑、害怕,可此刻,她的内心却异常地坚定。如果说,上一刻,她的内心是一面平静的湖面,那么此刻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看到戴明辉那‘慈祥’的笑意,她泪流着想起妈妈是怎么苦苦乞求他的爱,却狠狠的被羞辱,被抛弃;看到这一家子乐融融的场景,妈妈平静躺在床上渐渐失去体温的身影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时的自己害怕得发抖,不知怎么办,那种恐惧,比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面临死亡还要恐怖,可是,这一家三口那时就是像这么开心地在迪斯尼游玩;
看到邱淑贤这张‘温和’的脸,及戴美琪这‘美丽’的脸庞时,她泪眼婆娑,咬牙切齿,十岁,她才十岁,才十岁,这对母女竟如此恶毒,治她于死地。想到自己惨死的过去,闪着泪光的眼里放射出嗜血的光芒。
戴家,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是沾满了鲜血,而她,会让他们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张小钱的嘴里尝到血的腥味,她的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苏醒,是她沉睡好久的愤怒的仇恨……
理发店。
“请给我头发染个综色偏红色,然后烫成大卷!”
许久,乌黑亮丽的直发被染上综红色,烫成卷大波,如瀑布般地撒在肩上。
“请帮我化个浓妆!”
退下黑框无片眼镜,解下双毛辫,片刻,一张清纯的容颜变成了一个妖媚至极的妆颜,厚厚的粉底,烈艳红唇,浓浓的烟熏妆,长长的假睫毛。瞬间,在浓妆艳抹的修饰下,她的长相如何,让人无法分辨。
“请把本店华丽,前卫,时尚的衣服鞋子都拿过来!”
一袭黑色的露肩、收腰窄裙,裙摆盖住她的翘-臀,却大胆露出了她的洁白,修长粉颈、性感的雪白锁骨,及白皙的两条大腿,虽暴露,却极其巧妙地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材曲线。
一头长卷发直披到腰下,神色妖媚,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说不出的风情和蛊惑,像是夜里盛放的带刺黑色玫瑰。
走在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为之赞赏。
她有着东方细致的五官,一双柔中带水,黑白分明的眼眸,长而鬈翘的睫毛,挺立小巧的鼻型和丰润的红唇。
光滑无瑕的细女敕肌肤,一丝不苟的完美发型,专人打理、搭配得宜的服饰,顺着修长优雅的颈线而下是纤细的骨架和匀称的比例,在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后,呈现出的是一个高傲艳丽四射的美人。
踩着十寸高跟鞋,妖媚却不失高贵地走进‘无与伦比’酒吧,论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那个平时邋遢不怎么修饰的张小钱。
这刻起,她不再是张小钱,而是戴凯妮。
“邱淑贤,戴美琪,戴明辉,你们等着,我会回来找你们。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的要回来!
我会让你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张小钱抬头望向灯红酒绿的舞厅,狠咬住丰润下唇,恨恨地许下了不可摧毁的坚定誓言。
下一刻,张小钱敛下一排密睫,掩饰眼里的黯然神伤:顾雨晨,你会帮我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