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趴在火夕的肩上,还能透过他的肩看到他身后白色的小花瓣经入夜后的第一缕夜风轻轻一吹,又是满地。
此情此景,我想我应该很合时宜很善解人意地说一声“其实我没等多久”。但我想了想,还是道:“老子是等了很久,你太慢了,逊毙了。”
火夕没答话。我当他是默认了。我拈起他肩上的一枚小花瓣,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就飘了起来,又道:“火夕,我觉得你这个人太阴沉太狡猾。”
火夕抱着我的手顿了顿,低声问:“怎么说。媲”
我扯着他的耳朵大吼道:“你害得我被绿葱喊打喊杀,都怪你说什么绿葱最讨厌莲花!你是故意的!若不是你那样说,我会去帮绿葱摘掉莲花吗?”虽然绿葱不与我计较,但我被这厮算计却不得不与他计较。
火夕眉间浮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疏懒,道:“我有逼你去采莲吗?丫”
“……所以说你很狡猾。”我一时无语,半天却只得憋出这么句话来。
晚上,我与火夕在绿葱府上吃了一顿饱饭。他做得一如既往地好吃,丝毫没有因为我弄坏他一池塘的莲花而产生丝毫的间隙,以至于影响他的厨艺。
或许是他此次没有揍我的缘故,亦或许是杨花树下他那带着淡淡忧伤的诗人的情怀,一时间使得我对绿葱这食神刮目相看。他也不是十分的可恶,起码有些度量。
不过有一事,我却是十分地怜悯他。
从火夕的口中,我得知了这绿葱为何对白莲情有独钟。原来竟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感伤情史。据说,那是当初纯洁的绿葱的初恋。
纯洁的绿葱的初恋是一位莲花仙子,两人在两千年前邂逅。
大抵莲花仙子生得委实是高洁娴雅,令食神初初与之一相见便种下了情根。可这情根还未来得及发芽就萎了,因为莲花仙子便被某位西极来的菩萨给一眼相中领回西极修行去了。
通俗点来讲,莲花仙子情操高远,出家了。
遂绿葱食神一蹶不振,守着当初莲花仙子给他的一池塘白莲,日日睹物思人。这一思就是两千年。
虽说绿葱对莲花仙子之心可谓是坚贞不移天地可鉴,可纵使是他再思个万八千年,人家出家人莲花仙子也不可能与他重归于好呀。
我阴差阳错摘了他的白莲,无异等于快刀斩乱麻,瞬间断了绿葱的念想。如此看来,我却是在无意之中做了一件大善事。
胸中多了一丝自豪,多了一丝怜爱,令我看向绿葱时蓦地生出一种“其实绿葱他很可怜也很可爱”的感情来,想必又是伟大的母性在作怪了。
绿葱于夹菜期间一不小心撞见了我的眼神,筷子抖了抖,狐疑道:“小胖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宽容大度地伸筷夹了绿葱想夹的菜,放进绿葱的碗里,宽慰道:“你且放宽心,新的不去旧的不来,你的明天会更好的。”
(二)
绿葱顿时就瞪向了一边面不改色的火夕,问:“殿下又说了什么了?”看来这厮的感觉还真有些敏锐。
火夕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说了说食神你为什么独爱莲花。”
食神接着问:“那殿下以为我为什么独爱莲花?”
火夕挑挑眉,回忆道:“也没什么,只是说了在两千年前九重天晋升了一位莲花仙子,食神便对白莲爱之入骨。后莲花仙子入西天佛门之境,食神一直孤身一人不曾与哪家仙子有过亲密来往,洁身自好却也凄凉感伤。”
我瞥了火夕一眼,不满道:“你也莫要太刺激他。”
绿葱的神色千变万化,最终默默地下了桌,捧着碗蹲到门口去,看上去果真无限的凄凉感伤。他扒了两口米饭,道:“二位吃饱后出门行百步请右转过小桥再左转行百五十步出府门,不送,谢谢。”
最终,在食神府上吃罢晚膳后,我与火夕乘着夜色出了食神府,一路散着歩回焱采宫去。绿葱没有答应明日会继续搬来焱采宫住,他放了一个绝狠的狠话,道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焱采宫,这辈子也都不会再给火夕做饭食。
我有隐隐的感觉,饭食间是火夕又惹到了绿葱,却委实想不出来火夕究竟哪里惹到了他。但我也因此受到了殃及,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吃到绿葱做的饭食了。
一时我也感到半欣慰半难过了起来。欣慰的是九重天这个是非之地的安逸日子,到头了。而难过的是,安逸日子,到头了。
而今回想起这段火夕与我在焱采宫共同度过的日子,发现大多数时间他都和我形影不离。即便是有事没在一处,但那时间也极短。
回去的路上,我便一直在想,该寻个什么样的法子偷偷模下九重天而不被火夕发现。
“流锦。”火夕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将我拉回了心神。
我连忙敛起心绪,应了一声:“干、干嘛?”
火夕沉默了,只顾牵着我走。我仰着头看着他的侧脸,柔长的发丝自耳边往后飘拂,显得十分的清魅又好看。
“怎么了呀?”我问。
走了一段距离,他说:“我喜欢你。”
我不明就里:“你说啥?”
火夕难得耐心地再道了一遍:“流锦我喜欢你。”他停了下来,凤眸定定地看着我。
我觉得“喜欢”这两个词很简单,但听进耳朵里却是复杂而抽象的。我生平除了我自己,没遇到什么喜欢的人,但也大概晓得喜欢是个什么样子。就好比我有一个爱人阑休,虽不怎么清楚该如何个爱法,但也晓得爱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我想,喜欢与爱,应该不一样。
当火夕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是颇有些洋洋得意的,他的心情我很能理解。遂对着他灼灼的凤目,我很热情地回应了他:“你真有眼光,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三)
那一刻,火夕的面皮似乎有些僵硬。
我便又庆幸地对他道:“还好你和我一样只是喜欢,还没开始爱上我”,我忧郁地叹了一口老气,“我都不晓得要是有一天我爱上了我自己该怎么办……”
火夕不语,而是不容我反抗地强制性地解开了我的缚灵链,使我长得与他肩颈齐平。他离得我很近,近得呼吸全都喷洒在我的面皮上,带着薄薄的凉意,和淡淡芙蕖的冷香。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他安然的凤眸,想往后退。
直觉告诉我,火夕他……似有些不正常。
然后腰被他手掌扶着,使我倒退不得。
他伸出另一只手替我拢了拢耳边的发,修长而有力的五指穿插进我的发间,动作轻柔而缓慢。唇瓣一张一翕低低与我道:“流锦,你怎知我的喜欢里就没有爱呢。我爱上了你,你要怎么办。”
凉风如水,卷起我的发飘忽在眼前,一丝一丝的,如茧一般,似想将我裹住。
我努力瞠大了眼,看着火夕的面皮近在咫尺。他的薄凉的唇倾覆在我的唇上,有软滑的舌头在我的唇瓣上轻轻淡淡地扫过。
有些痒。
我推了推他结实的胸膛,腰间一松他就放开了我。然而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双手又捧住了我的脸,双唇死死碾压着我的,长舌直驱而入生生与我纠缠。
那一刻,他的所有气息毫无防备地钻进我的鼻间口中,令我头有些昏重。舌在我口中侵袭搅扰,却似能将我的脑子都搅成一团浆糊……
趁我还有点清醒有点力气,手抵着他的胸膛,想他方才问我的那个问题。但那个问题委实太刁钻,我不晓得要怎样回答。
以往阑休说爱我的时候都会问我爱不爱他,从没问过我他爱我了我该怎么办。
我于喘息的空隙间喃喃道:“我不晓得要怎样办……”
“那便由我说了算,我不会放你离开我身边。”
我松了手,垂着双臂,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火夕的长发柔软地拂过我的脖颈,被我攥紧在手里。怕那缕长发从我指缝里滑出,我攥紧了又攥紧。
忽而生出一丝感慨,原来被这厮捧在手心里,是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没什么好回报他的,便拿舌头舌忝了一舌忝他的舌头。
却换得他浑身一震。
几乎是天旋地转,恍惚间只觉自己被霸道地抱得很紧。呼吸里满满的都是火夕才有的气息。
头有些热。在失去意识前,我想我定是被这厮下了什么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