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园子里,淡金色的阳光透过上头的海水照射下来,将园子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柔色。石桌那里,静静地坐着一个人,衣摆垂地,柔长的墨发散了一肩,整个轮廓都镀上一层淡金色,柔美非凡。晨风,扬起一丝又一丝,他的发与衣角,跟着有一丝又一丝的浮动。
似真似假,竟有些像梦境。
他就那般转过身开,安然地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他说:“你比以往更加懒了些,听羲和姑姑说你时常熬夜,不知疲倦。媲”
淡淡的嗓音,晃若隔世。我发觉我自己近来是越发地爱哭,动不动就会眼眶发酸,委实较以往多愁善感了许多。我隔着一扇窗,问:“你怎么来了。”
他道:“是来接云烬的。他与羲和姑姑要去抓螃蟹来带回九重天去。我便在这里等着。丫”
我还是退缩了。离开了窗边,靠着墙壁,脑子里却满满地都是他的模样都是他的身影。
半晌,外面都没有动静。我又很害怕,害怕真如羲和所说,我们之间会有那种意外,只一会儿光景,心心念念的人就已不见了。
我慌忙抹了一把面皮,擦干了面皮上的泪渍,跑过去打开了房门。他背对着我的背影一怔。
我迟疑着踏着步子走了出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隐隐能闻得到他身上这么多年来独一无二的味道。我仍旧还是最习惯最舒心他的味道,也最让我觉得心酸和委屈。我张了张口,问:“云烬……是不是很好教……他来这里很乖……”
他转过身来,神情十分认真,嘴角漾开淡淡的笑,可凤目里却无明亮的光泽,道:“云烬很乖,很好教。”
紧接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与他沉默了半晌,他忽而开口道:“你不喜我在这里等,我便去别处等。云烬不一会儿该是就回来了。往后,”他垂着眼帘,我却一下就能感受到他无边无际的孤寂,“往后,你想他的话,便让人来说一声,我再送云烬来陪你。那我先走了。”
堪堪转身的那一刻,我眼泪汹涌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比思想快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角。他再也没挪动一下步子。
我月兑口而出哽咽道:“可云烬那么大点孩子,你让他学习那么多东西,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童年快乐,你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
他却不说话。我泣道:“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所以你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他隐忍着,压抑着,开口道:“流锦……只要你肯回来,我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会给你们母子安稳,会做一切。以往,是我太偏执,伤你太深,是我不对,对不起流锦。但,我与云烬,不管过了多少年,没有你就不行。”
还记得,初初的许多缱绻誓言,点点滴滴,都是我和他。他曾说,他的余生都要与我在一起,与我成婚与我生子,什么都要我来,没有我就不行。
(二)
我捏着袖子捂住眼,小声呜咽道:“那你就不要走啊……什么没有我就不行,你净晓得说这些哄我的话,要真是那样,你干嘛要走啊……”
眼泪怎么样都收不住,只顾着擦眼泪什么都看不见。就那样,幽幽的芙蕖花香靠了过来,将我毫无空隙地包裹着。一双有力地手臂渐渐箍住我的腰,一点点收紧,将我拉近了一个怀抱。
我终是忍受不住,大哭了出来。
他头枕着我的肩,深呼吸嗅着我的发,声音里带着一丝哑,说:“别哭,往后都不会让你再哭。流锦……”
我颤着手臂环上他的腰,哭得更大声:“你是个狡猾又无赖的人,逗得我团团转,我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是也跟着你团团转。”
我道:“你就最会演苦情戏装可怜。”
他接话道:“偏生你又太善良,是不是?”
我泣不成声:“是……”
他捧着我的脸,替我擦干了泪渍,一字一句与我道:“从今往后,都有我守着你。再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伤心难过。”
我吸着鼻子道:“还是双臂好,单臂太悲情了。”
他愣了愣,眼角染上笑意:“那是夏夕好还是火夕好。”
我在他衣襟上蹭着鼻涕,道:“我选择保持沉默。”
“总得要说一说到底哪个比较好。”
我道:“都不好”
“那你为什么都要呢。”
“那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选了”因为爱上了,认定了,再也改变不了。
“是么。”
云烬与羲和回来时,一大一小手里都拎着一串螃蟹。云烬一见我与火夕,当即眼眶就湿漉漉的,瘪着嘴巴将手里的一串螃蟹推给了羲和,道:“姑姑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出去一会儿我阿爹与阿娘就能和好了,姑姑我实在是太开心了。这串螃蟹送给姑姑,你拿去烤着吃罢!”
羲和挑挑眉,伸手接了过来,道:“你阿爹与阿娘合不合好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但就是我看不惯你阿爹,不喜他。”
云烬两手在上搓了搓,擦干了手便欲冲我们跑来,边道:“又不要你喜我阿爹,我阿爹有我阿娘喜,别个轻易喜不得。”说着他便撒开了脚丫子。
羲和却忽然伸出手指头勾住了云烬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云烬十分不满意道:“姑姑我都将我抓的螃蟹给你了,你还要什么?姑姑是你说的,做人不能太贪心!快快放我下来去和阿爹阿娘团圆!”
“人家两口子团圆你侬我侬都还来不及,你眼下凑上去不觉得多余么?反正我是觉得很多余。”羲和道,“先在我这里呆个几日再回去。好让你阿爹阿娘好好叙叙。”
于是云烬犹豫了。
火夕抬手替我轻柔地拢发,我别开眼去,忙道:“儿子快过来,我们一起。”没有云烬在,总觉得我突然就不怎么晓得该如何面对火夕了
哪晓得几乎同时,头顶火夕淡淡然的声音响起:“回九重天继续背书做课业,与在荒海羲和姑姑这里玩耍,你选一样。”
儿子眼巴巴地望了我一眼,继而又去提回原本该属于他的那串螃蟹,与羲和道:“对不起姑姑,这串螃蟹不送给你了我们一起去烤螃蟹罢”
我仰头就不满地斥道:“方才你才说要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的,怎么眼下又变了。你不能这样限制儿子。”
火夕眯起一双笑眼,在我唇上啄了一下,道:“我保证,就这几日。”
(三)
遂我眼睁睁看着羲和牵着云烬走开了,走了几步羲和复又侧身回头,正经道:“就只几日。本君不是给你火夕小辈看儿子,是给本君的阿妹看儿子。”
“有劳羲和姑姑。”说着火夕便弯身将我打横抱起了来,一路上无不惹眼地,生怕别人会看不见一般,招摇地走出了荒海。
就连站在了祥云上,火夕也一点没松手。我不禁***着面皮道:“你快放我下来呀,这样一直抱着我不累啊?”
火夕只是笑,道:“错过了许多年没有机会抱你,从今往后要补回来。”
即便是到了九重天,双脚落在了南天门的地面上,他也没放我下来。任由一路上仙兵、仙婢躬身行大礼,他气定神闲地抱着我走过,一段一段的高大宫墙在眼前流走而过,一片一片的繁花景致从身侧随风拂落。
落在纯黑的衣袍与发上,还有结实的双肩,那么美。
多年不曾重新踏足九重天,时至今日再度回来,我不晓得自己该抱一种怎么样的心境。这里,曾有我最依赖的习惯,曾有最深情的誓言与最温馨的相伴;但同样也有最极致的痛苦,有最悲凉的血泪。
一时,我百感交集,不禁捏紧了火夕的衣襟,道:“火夕,我不想回焱采宫”
他似察觉到我的不安,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回家了。”
当火夕抱着站在一座宫殿前时,我愣住了。他眯着流光浅浅的凤目,仰头看着那宫殿,轻声与我道:“这‘锦云宫’,空置了许久。而今,总算可以不用空着了。”
我回来九重天那天,住进了锦云宫。火夕说,那是他专门为我们一家准备的宫殿,是我们的新家。锦云宫很好,摆设都十分合我心意,有花园也有池塘,与当初在焱采宫里的光景有几分相似却又全然不一样。
那日,火夕很开心,像一个孩子一般来回张罗着。给我布置我以往最喜欢吃的饭食,给我煮汤解渴,给我铺床歇息。
我说让仙婢来做这些就好。他便笑,道是要亲力亲为,为我做这许多事。
午饭的时候,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十分丰盛,就只我与他两个人。他亲手替我布饭食,神情细致而认真。我道:“我吃不了这么多啊。”
他柔软着嗓音道:“多吃一些,都瘦了这么多,不吃怎么补得回来。”
我看着他的面皮,心里隐隐泛起酸疼,道:“要说瘦,消瘦的该是你罢,整日还要处理许多事,不久以后还会长白头发的。”
火夕愣了愣,笑看着我,道:“我这还没老你就开始嫌弃了。”
“哪里是嫌弃”,我辩驳道,“当初在人界时你还不是那么老,有见我嫌弃你吗?”
他笑得愈加明媚了些:“没有。”
后我们两人便满满吃午饭。火夕准备的每一样饭食我都吃了些,不知不觉就吃得很撑了。他便去拿来煮好的酸梅汤,给我消食。
午后,我躺在卧榻上午睡,他便坐在书桌前处理事务。安安静静,就过了这么一天。
一阖上眼,当真想的都全是他。想着他入眠,我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已然入夜。晚间我再无瞌睡,火夕便牵着我出去散步。
我本是不要他牵着的,奈何他执意要牵着我。牵着我一起去天河看那坠落的星子。
起初晦涩不堪的情感满满放松了下来,沉淀了下来。看着他柔美非凡的侧脸,我只觉我的心都被胀得满满当当的。
(四)
我闲着的时候,又逢火夕或是在看书或是在批阅折章,我几经犹豫方才盯着火夕面前那方砚台上撂着的几只笔,问:“我能借一借你的笔么?”
火夕道:“为什么不能。为什么要这么客气。”
他对我不也是一样客气的么,对我的关心宠爱都止乎礼。
我垂着眼皮不去看他,抓过一只笔去另外一张桌前坐下。翻出我好几日不曾动过的、只完成了一大半的小说,舌忝着笔尖继续写。
自我感觉写到最跌宕的时候,耳边火夕忽然出声问:“你在写什么?”
我随口应道:“想知道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火夕便笑了两声,也没再问。
后再过了几日,云烬回来了,竟是羲和亲自送上来的。彼时羲和一见火夕,就没有一丁点好颜色,道:“莫不是你们鸟族这么没有诚信,说好了几日,我不将云烬送来,你还真不打算要了?”
我看着云烬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得掰起手指头数了一数,才发现小团子竟在羲和那处呆了十几日。明明我也没觉得时间过得有这么快。
遂我努嘴哆道:“不是说好了几日的吗,你为什么不将儿子接回来?”
火夕认真想了想,答案简单明了:“和你在一起,忘了。”
当即云烬捶胸顿足:“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娃啊——”
我总发觉少了一点什么,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不禁问云烬:“大白呢?”
云烬愁苦道:“大白去追寻它的爱人了。”
我稍稍有些诧异:“大白竟还有爱人?是哪个?”
云烬小手一摊:“应该不是我。”
我:“是你还得了。”
莫说锦云宫我是第一回来,羲和久不上九重天的人亦是头一回来。羲和本是对九重天没有兴趣,然这锦云宫如何说也是往后我要生活的地方,经我一邀请,她便答应在锦云宫留几日,陪我一起了解这个火夕给我的新家。
羲和说,在这九重天别的没有哪样好,但就是有一样十分方便。那便是隔司命星君住的地方近。想要让司命星君写个什么东西,只需走两步路去司命宫即可。
这日,我与羲和逛完了园子,陪着云烬吃了一顿烤螃蟹。云烬吃得很尽兴,因为这烤螃蟹是火夕亲自烤的。火夕重操旧业,手艺一点也没有退步的迹象。
啃螃蟹时,眼睛总忍不住往烤螃蟹的火夕身上瞟,素手翻摆着螃蟹,青烟上飘,将他整个人衬得十分柔美。可大多数时候,我的视线都能被他好巧不巧地抓住,抓住了之后一看就他眼里淡淡流淌着的笑意,我就窘迫得不住地啃螃蟹腿。
羲和啃完了一只,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指,挑眉道:“流锦阿妹,你何必惧怕一只鸟儿,畏畏缩缩地显得你在他面前没有了志气。往后做什么都会觉得少一截底气。”
我蓦地挺了挺胸,道:“阿姊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然小团子却忽然插嘴道:“我倒觉得这是一别胜新婚,阿娘害羞一点也不是什么丢颜面的事情。”
我瞅见火夕微微绽开的笑颜,将有的一丢丢志气都萎了。火夕夹了一只又大又肥的螃蟹放在云烬面前,道:“喜欢吃么,往后阿爹还给你烤螃蟹。”这是我有史以来听过的严父最和蔼可亲的一句话。
云烬弱弱地问:“那阿爹我可以吃烤地瓜么?”
火夕笑意不减道:“自然可以。”
云烬捧着螃蟹欢天喜地甜甜地道了一句:“谢谢阿爹!”
羲和叹了一句:“少年就是容易心志不坚、容易被收买。”
(五)
我注意到火夕烤螃蟹的手沾上了油渍,又怕他手烤得烫了,从怀里掏出一根帕子,捏在手心里辗转了许久,就是没敢递给他。
说来我自从跟他回来九重天之后,都很避免着与他近距离接触,就连夜晚里歇息时,床榻很宽敞,我也是睡里边一半,而他睡外边一半。他从未逾距过,心里头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正在我迟疑时,忽而手里就空了,帕子竟被云烬一手给夺了过去,抹了一把小嘴,而后递给火夕道:“阿爹,阿娘递给你的帕子擦手,被我先擦了一下嘴巴,你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好吗
火夕闲闲地伸手过来接下了,我连忙垂下头不去看他,嗫喏道:“给、给你擦一擦手好了免得、免得手里出汗滴在了螃蟹上”
羲和边掰断一根螃蟹腿边又开始叹气:“志气啊流锦阿妹。”
吃罢一顿螃蟹肉以后,我要带羲和到处逛一逛。云烬本也想跟着,只可惜大嚎着被火夕拎进了书房,据说要补上这些日落下的功课。
遂我与羲和拎了一包瓜子,一路边嗑边逛。逛着逛着就逛出了锦云宫,逛去了司命宫。站在司命宫的大门口,守门的两只小童子远远看见我们来了一转身便溜了进去禀报。
羲和吐了一口瓜子皮,看着宫匾上写着的“司命宫”三个字,总结道:“寒酸是寒酸了些,但不乏文绉绉的气质。搞艺术的就是要将自己搞得穷酸烂朽才能彰显出与众不同。大多艺术家都有这样一个通病。”
我想了想,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经费不够,真的穷。”
羲和赞同道:“阿妹你考虑得很全面。”
不一会儿,正值青年的司命星君就迎了出来,弯身行大礼,颤颤巍巍道:“见过龙君君上,见过准天后娘娘,君上与娘娘大驾光临,小仙未能及时远迎,请君上与娘娘恕罪。”
我哆道:“哪个是天后娘娘,司命星君你莫要乱喊。”
司命星君还未答话,羲和十分正经道:“司命你甚有远见。这天帝还未历劫成为真正的天帝,还算是准天帝,因而你身边这位也自然是准天后。”
司命星君连连应是。
我老实道:“可是这称呼会令我倍感压力。”
羲和道:“这点流锦阿妹千万勿要沮丧,你看我,起初做君上时并不是毫无压力,但我还不是做得很安稳。凡事习惯了就好。”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经司命星君的指引,我与羲和踱进了他的司命宫。
一边逛着司命星君的司命宫,羲和就又开始发表意见了:“司命你委实是简朴。”司命星君干干笑了两声算是应和。
(六)
司命星君常年写命格的,又爱好写小说,尤其爱好写艺术类的小说。然他的艺术是不被公认的艺术,一般迂腐不开化的人欣赏不来。就好比火夕,就曾因不满司命星君的艺术而勒令他停笔。
呔,强(蟹)权之下无人(蟹)权。司命星君要在石头夹缝里寻求生存,委实太辛苦太屈才了。
还好司命星君办公的地方不算太简朴,起码书多,笔也多。他所写的凡人的命格簿子满满装了好些个巨大的书架。据司命星君说,这些命格每个季度都要送往冥界,以备凡人们投胎轮回所用。
我还没见过什么凡人的命格,约模羲和亦是没有见过,遂我们皆带有两分好奇,去到书架那里将凡人的命格簿子翻下来看一看。
司命星君不满意了,擦着额角道:“君上与娘娘请慎重啊,这些命格都是排好了序的,乱不得啊!”
我兀自翻着命格簿子没有回答他,没想到这命格还有几分故事性。大抵都是安排好凡人一声所要经历的事情,然司命星君的文采非凡,读起来并不令人感到枯燥。羲和就边翻书边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句道:“乱了,每个凡人这一生所要经历的欢喜悲痛也便跟着乱了。这个我懂。”
司命星君欣慰由衷地赞了一句:“君上英明——”
羲和掀起眼皮看了司命星君一眼,继而又道:“可那与本君有什么关系?”
司命星君:“”我也是由衷地感觉到,司命星君他要哭了。然司命星君在仙界混迹许多年,不是没有学到一些圆滑,很快他就振作了起来,又恭恭敬敬道,“君上,这个月小仙又额外写了一些小说,本想替君上送去,却苦于一直寻不到空闲的时间。今日君上既然来了,要不小仙这就去拿来给君上看看?”
很成功地,就令羲和停止了继续翻看命格簿子。我连忙将手里的命格胡乱插进书架里,与羲和一起去看那司命星君新近才写的新小说。
遂司命星君带着我们去了他这办公大殿的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书籍。一看那些蓝色的书皮,我就晓得我即将又要与羲和一起畅游书海了,心情难免激动万分。
羲和满意地点点头,道:“司命果真是多产,书的质量也一向很好。”
司命星君干干道:“哪里哪里,君上谬赞了。”
我慌忙心急地取了一本下来,翻开来看。结果不晓得是我运气格外好还是如何,一开篇就是劲爆异常的描述,文字十分到位,亦十分动人心弦。
开篇一讲述的就是两个男人在做一些火辣辣的事情。好好的床榻不去,偏生在桌上,然后辗转到了墙上。
约模场景还是颇为重要的,在床榻上会显得没有新意,没有新意就没有激情。这一点,司命星君考虑得委实周到,不愧是写这方面的老手。
(七)
看着看着,我与羲和就坐在地上了,靠着书架慢慢尽情地看。头顶司命星君有几分沧桑的声音传来:“有关小仙写这些书的事情,求君上与娘娘千万不要让天帝知道啊,饭碗不保不说,还有可能小命不保啊。”
羲和道:“无妨,他不敢。九重天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才,本君的荒海容得下。”
最终司命星君十分忧郁地长叹了一声,走开了。
怎么说我与羲和也看了数不清多少本小说了,看书的速度较以往越发的快。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我们便将司命星君写的新小说来来回回看了个遍。看完了男人与男人之间小说,亦看了好几本男女之间的小说。
这男女之间的小说,同样司命星君也写得劲爆。在人界淘的那些话本全然比不上他笔下的这些故事。
连羲和都道:“写小说这回事,我私以为最重要的还是或多或少身有经历。这司命委实是奇得很,写得出男人之间的爱情小说,我便以为他的爱好亦是多少偏向于这一边的;可他偏生男女之间的爱情小说也写得这般好,莫非同时他亦是偏好男女这一边?如此一想,他喜男又喜女,太可怖了。”
我赞同道:“真的是太可怖了。”
羲和唏嘘了一句:“外表庄重的人,内心往往都是***动的。但我与阿妹你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不存在表里不一的现象。你莫看司命星君外表斯文得很,其实这内里,唔,指不定是头大野狼。”
我点头:“嗯,是大野狼。”
我们由小说谈及了人性,这个话题是深奥而沉重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若不是有人亲自来司命宫寻找我们,恐我与羲和还真会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个来寻找我们的人,无一例外是火夕。他还当真会找,竟晓得我们在这里。当司命星君垂着头将火夕引进来时,我与羲和早已经闻声收拾打包藏好了各种小说,正端端正正地一人手里拿着一本诗词,考究书本上的学问。
火夕拿一种狐疑的眼神看了我们两眼之后,竟笑得如斯明朗,与羲和道:“一整日都不见姑姑的人,竟是在司命宫学习来了。”
羲和淡定道:“本君想学习了,怎么,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火夕道,“只是锦云宫各种书籍都有,何必又劳烦姑姑走一趟来司命宫看书呢。”
羲和微微一笑道:“本君就喜来这司命宫。”
火夕这才将眼神转向了我,我一看见他含笑的眸子,心头就莫名地一紧。他轻轻柔柔地问我:“今日,与阿姊都看了些什么书?有学到什么东西吗?有没有感触?”
我胡乱地点头,连忙将手里的诗词递了出去,底气不足道:“我看、看的就是这、这个啊!这本书写得很好,里面的诗词很有奥妙,我看了自然、自然是有感触的”一不小心看见他若有若无勾起的嘴角,我底气又漏了一些,“最、最大的感触就是我看不懂”
话一出口,我又不得不佩服起我的临时机智来,尽管临危,但还算不乱。我一说我看不懂,火夕就是想考我是否真的看过这本书也无从下手。
(八)
后火夕在一边与司命星君交谈了几句,具体也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个什么,只看得火夕负着手,身形英挺,仪态尊贵,而见司命星君则一直唯唯诺诺,边捏着袖子模额角的汗边不住地捣头。
待交谈完了,火夕又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孔,道是锦云宫里小团子还等着我们回去食晚饭,便领着我与羲和回去了。
路上我禁不住问:“方才、方才你与那司命星君说了什么呀?”
火夕走在前面,侧眸淡淡笑道:“没有什么,就是与他交流了一下学术问题。”
可方才这厮与司命星君神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哪里有个交流学术该有的平等。然无论如何我却是不敢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了。总觉得一和他说话,我就会变得与司命星君一个等级了。
羲和叹我不成器,在后面边走着边开导我道:“流锦阿妹,按照常理来说,你实在不该如此怕这只鸟儿。我没觉得他有多可怕,可为何你在他面前总也提不起气势来。如何说也是他求你回心转意的,你应该自信一些。”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愁苦道:“不得不说,阿姊你着实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自以为我是一个十分自信的人,就是不晓得怎么一回事,一到他面前,我愣是提不起什么气势。他气场太强大了,我承受不住。”
“这都是情人之间那点欲语还休的羞涩小心理在蠢蠢作怪啊”,羲和一针见血道,“阿妹,如此下去恐要不得。你不鼓起勇气翻身的话,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都要被他给压制住了。现如今的你,似个软柿子一般,太好拿捏了,他一旦捏上了瘾,就会牵着你的鼻子走。于你是万分万分的不益啊!”
我心下一沉,委实是这样一个道理,遂急忙问羲和:“那阿姊说说,我该如何翻身?”
羲和想了想,道:“打个比方,方才那鸟儿问你在看什么书时,你就明显气势不足又语气诚恳老实地回答了他,连说句话都不通顺,还结结巴巴的,这样你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我又问:“那依阿姊看,我应当如何回答他?”
羲和清了两声喉咙,拿捏着语气道:“‘我看什么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不成你还想要限制我看什么书吗?各人对知识和艺术有各人的见解与不同的看法,往往你觉得我看的书不是什么好书时,我又恰巧会觉得那书是一本好书。因此,你不能因为你觉得那不是一本好书就不准我看我觉得精彩的书。’阿妹你应该这样回答他,他再不敢拿你怎么样。”
我弱弱地看了一眼火夕的背影,道:“万一要是他拿我怎么办了呢?”
羲和道:“你就告诉我。”
恰逢此时,一直在前面安静地行走着的火夕突然转身,吓了我一跳。他眯了眯眼,看着我,神情意味深长道:“云烬很早就说饿了,要等到姑姑与他阿娘回去了才肯吃饭。小孩子饿不得,饿着了容易长不高。”
我一听,当即紧张了起来,孩子长不高可是一件关乎未来的大事。我道:“那阿姊我们也走快些罢,恰好我也觉得有些饿了。”
羲和不冷不热地睨了火夕一眼,与我加快了步子,换我与羲和走在了火夕的前面。羲和道:“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估量,流锦阿妹你往后要小心一些。”
我脚下走得更快了些,道:“晓得了晓得了。”
回去锦云宫时,云烬正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敲着碗,欢欢喜喜地迎接我们回来。桌上,无一例外地放了四只大螃蟹。
饭食这种东西,也不是没有规律。比如你喜欢上了某样菜肴,就希望每一顿都有那样菜肴。待新鲜劲儿一过,吃腻味了,就不想再要那道菜肴了。
目前,螃蟹这道菜肴,正处于新鲜劲儿正旺盛的阶段。
羲和一坐下来,正正经经问云烬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家伙,你很饿吗?”
云烬嘴快道:“下午时分我已食过两碟点心,所以并没有觉得十分饿。姑姑你饿了吗?”
羲和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十分饿。”
我抱着怀疑的态度看向火夕,他正面不改色地舀了一碗肉汤放在我面前,轻轻道:“先喝这个,味道很好。”
那肉汤的色泽看起来甚好,闻起来亦甚好。遂我暂且放下对他的怀疑,开始喝肉汤。肉汤十分味美,桌上的其他菜肴也都十分味美,我吃得开怀,渐渐也就忘记了这一茬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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