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并没有太久,花解语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整个人滑落下来,摔在了地面上。定了定神,略略抬眼一扫,便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站在面前,披着孔雀长老特有的五色金翠钱纹披风。旁边坐着一人,正怔怔看她,眼神十分复杂,一触到她的视线,就飞快的别开了眼,居然又是孔鸾和。
看来是这孔雀长老直接把乾坤储物口袋张在了房间门口,她一脚迈入,便迈进了他的口袋……这还真是自投罗网了,要照这样说来,当初的所谓“蛋壳”难道也只是一个空间法器?
花解语定了定神,看眼前的孔雀长老有些面生,急福身道:“花解语见过五皇子,见过这位长老。”
那长老唔了一声,缓缓的坐了下来,看着她,花解语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隔了好一会儿,那长老才道:“我是辰。”
花解语恭声道:“是,原来是辰长老。”却不由得有些心惊,孔雀十二长老,子、丑两位几乎是个传说,辰字排在第五,已是极少在族中露面,今天居然在人类皇城中出现?
辰长老点了点头,简短的道:“我问你答。媲”
她道:“是。”
辰长老便道:“你可知凤王陛下在洛神园?”
他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花解语心思电转,毫不迟疑:“知道。”
辰长老反倒一怔,“你怎么会知道?”
花解语道:“回长老,我本来就在洛神园,却不知凤王也在,后来有一次原身飞行,无意中遇到了凤王,凤王便与我聊了几句。”
辰长老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眼神怯弱,答的却十分流畅,辰长老沉吟了一下,道:“你们之后可曾见过面?”
“见过。”
“凤王他……”辰长老眯了眯眼睛:“凤王可曾说,为何要留在人间?”
“没有啊。”花解语摇了摇头,轻声道:“凤王虽然说话也很和气,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点怕他。”
言语神情都乖巧坦白十分。辰长老点了点头,微微沉吟。旁坐的孔鸾和牙齿咬的格的一声,似乎很想揭穿她,却终究硬生生忍了下来,背过身去。花解语暗中松了口气,族中若说谁大略了解她的性情,晓得她不是真的这么胆小怕事的,也许就只有孔鸾和一个,她还真的有点怕他连大明王神誓都不顾,硬要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幸好他终究还是怕死的。
两边僵了一会儿,辰长老缓缓的道:“你与凤王,都说了些甚么?”
语声仍旧平缓,却似乎有些森森寒意。花解语微微一惊,她的养父母在孔雀谷中身亡,她一直装做不知养父母的死因,可是之前与孔鸾和两次争执,却露了话风……孔雀王族的人,既知凤王在洛神园,怕她会对他们不利,也许会杀人灭口……
她也不敢迟疑太久,便道:“因为我飞的很慢,凤王说我毫无修为,身体赢弱……说鸦族修成十分不易,既然见到,便是有缘……”她心思电转,忽然双眼一亮,上前半步:“对了,凤王还在我娘的羽衣上拍了一下,当时,羽衣上金色的光芒闪了几闪。”
辰长老微讶:“金光?拿来我看。”
“是。”花解语从储物手镯中取出羽衣,双手奉上,辰长老接了,一看之下,便是一惊,喃喃的道:“怎会这样,凤王居然用自己的羽翎帮你加持了羽衣?”
花解语做势紧张,双手把羽衣拿回,重又放入储物手镯,辰长老又是一惊,道:“这个是乾坤储物法器?是谁给你的?也是凤王?”
“是,”花解语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凤王说他用不到,就给我了。”
辰长老哑然,着实的看了她好几眼,花解语神情言语毫不退缩,辰长老便有些皱眉,缓缓的坐了回去,颇有些拿不定主意。本来他把她擒来,问话之后,没打算留她的活路,如果她与凤王交情真的很好,杀了她会不会弄巧成拙?可是放虎归山,似乎更加不妥。
辰长老犹豫了一下,回头向孔鸾和道:“五皇子,您看?”
孔雀长老外表都是美男子,其实都是城府极深的人物。孔鸾和在王族中全无地位,几个长老对他也不如何尊敬,可是这会儿兹事体大,辰长老不敢擅做主张,这才想起他这个背黑锅的好人选。
…………
昨夜孔鸾和乌龙败退,而千里之外的孔妍和手中接到了一个鹤讯,来自孔雀长老,上书:“凤王与鸦妖此刻都在洛神园中,如何是好?”
孔妍和此时的确不在皇城之中,他也的确不会这么好心,会为孔鸾和留下一个孔雀长老。可是那天同时中毒的还有孔玉和,两人一时未醒,事情又紧急,所以孔妍和才不得不留下一个孔雀长老照顾他们,另从族中召了其它长老,连夜追踪湛然而去。
孔鸾和一醒来就冲入了洛神园,与晏婳交手时更是毫不掩饰,斗法的气流就连凡人都能看到,族中长老更是瞬间察觉。孔鸾和情绪激荡之下丝毫没留意周围的情形,孔雀长老却在赶到同时,便察觉到了凤王的气息……何况流羽压根就不曾掩饰身形。
凤王居然在人间现身,且现身在这洛神园中,这是何等的大事,相比之下,孔鸾和的事情,就变的完全不重要了……所以孔雀长老第一时间传出了鹤讯,而孔妍和接到鹤讯时,当真是大吃一惊。
于是就有了孔雀长老挟持花解语的事情发生,孔妍和分身乏术,而他们必须要弄明白,凤王为何在人间,与这鸦妖又有甚么关系,这个消息会不会对孔雀族不利……
…………
孔鸾和脸色极差,他对花解语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可偏偏立下了神誓,不但不能碰她半根寒毛,还要尽量保护她……心里实在怄的可以,一直咬着牙不肯看她。辰长老叫了两次,他才不得不转了回来。
花解语正垂手站在原地,神情乖巧纯良,无可挑剔,孔鸾和心中恨极,扬手就把手里的茶杯掷了过去,啪的一声碎在她脚边,恨声道:“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花解语退了一步,看着他:“五皇子,花解语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霍的站了起来,指着她:“你……”
她看着他,眼神清亮,他猛然收住,现在没有人知道他曾立下神誓,如果把她逼急了,说了出来,那他就算不死也会永无出头之日……孔鸾和剧喘了几声,咬牙把那句话咽了回去,恨恨的道:“花解语,当初是我把你从孔雀谷带出来,也是我把你爹娘的遗物还你的,我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了罢?结果呢,你,你……”
“是,”花解语神情上不敢有丝毫不对,深埋着头:“所以我想尽法子帮您取天香丸,意外伤了您的眼睛,花解语十分过意不去。”
孔鸾和的牙齿咬的格格直响,他本意是略略安抚警告,让她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可是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又想发飚:“意外?你两次用蛇毒粉伤我眼睛,分明是蓄谋,你居然说是意外!”
站在身后的辰长老忽然微微眯起了眼睛,孔鸾和眼睛受伤他是知道的,这一次也幸好他出手救治,孔鸾和才恢复的这么快,可如果她会用制炼好的蛇毒对付孔雀妖最薄弱的眼睛……那她,就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无害。可偏偏加持羽衣的的确是凤王的羽翎,她手上的储物手镯也不是凡品……
不对,如果她对孔雀王族怀恨在心,处心积虑的预备了蛇毒下手,那她与凤王关系越近,越是不能留,否则便是养虎贻患……辰长老微微眯起了眼睛……
此时孔鸾和根本就不敢伤她,完全不是威胁,孔雀长老的实力却是非同小可。所以花解语虽然与孔鸾和对答,注意力却从未离开过辰长老,一见他的神情,便猜到他起了杀心,心里暗暗发急。看孔鸾和气的脸色发白,她缓缓的退了一步,低头道:“五皇子,那蛇毒粉其实不是我弄的,是园子里的先生看到我身上全是伤,所以给我防身,除了蛇毒,还有很多种毒粉,我当时只是随便拿了一个,后来发现有用,才又多放在身上一些……五皇子,但凡花解语有一丁点儿法子,也绝不敢对您不敬……”
她想说的是,我在身上放毒粉,是因为孔鸾和虐待我,我恨的只是孔鸾和,跟孔雀王族没甚么关系,甚至,伤他也是万不得已……孔雀长老老奸巨滑,听在耳中,自然明白。
孔鸾和听的大怒,抬手就想击出,堪堪打到,又硬生生收了回来,花解语却飞快的退开了几步,倒像是她动作快,避开了他的手一般,一边道:“五皇子手下留情!花解语究竟做错了什么,您总要这么对我?”
孔鸾和原本就是火爆脾气,没甚么筹算智计,她对付他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她神情越是无辜柔弱,他就越是愤怒不可抑止,吵起来就越是全无章法,语无伦次,越说越是无理。他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已经直退到了门前,这时候若要逃走,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是辰长老修为深不可测,逃月兑的希望实在有些渺茫……而且两人的争执他虽然听在耳中,却仍旧有些半信半疑,她若开口要走,他必会更加警惕。
花解语索性以退为进,上前一步,道:“五皇子,您再这样咄咄逼人,我,我就……辰长老,您替我评评这个理!”一边说着,便一咬牙,迎着他往里走,一边做势抹泪。
辰长老一直冷眼旁观,不由微微挑眉,孔鸾和却是大吃一惊,好似兜头泼了盆冷水,整个人都是一个激零,想也不想的一把抓了她肩,就掷出了十几步,道:“滚!死乌鸦,你想找死么!”花解语站起来,仍是做势要向里走,他急横身挡住,道:“趁我高兴放你一马,你还不快滚!”
辰长老凝眉,插言道:“五皇子,这只鸦妖有些奇怪,是不是先扣在这里,等大皇子回来再说?”
孔鸾和僵了一下,急道:“一只小小鸦妖,上不了台面儿的东西,何必要等我王兄!”看辰长老还要再说,又急急续道:“左右她也跑不出咱们的手掌心,倒不如放她回去,免得……凤王起疑,因小失大。”
再草包的人,也会有几分急智,这话一说,辰长老便有些沉吟,孔鸾和转头瞥了花解语一眼,正要挥手令她离开,却一眼瞥到她的神情。她双眸如水,脸上神情一无异样,他却仍旧忍不住要愤怒。他当然明白她想月兑身,可是他明知如此,却不得不助她月兑身,遂她的心愿……
孔鸾和恨恨咬牙,忽然倾近身来,阴恻恻的道:“花解语,你可知道,我王兄去哪儿了?”
花解语一怔,不由得抬头,瞥了他一眼。孔鸾和难得见她这般模样,心里顿时痛快了许多,冷笑道:“说起来,那天你与那蓝袍男子当街亲亲我我,现在他去送死,你却在那洛神园中,与旁人风流快活……我瞧你才真是无情无义之辈……”
花解语心里格登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湛然伪装两人的气息,引开孔雀王族的追兵,至今不曾回返,可是这两日纷纷扰扰,她居然把他忘的干干净净……难道真的像孔鸾和说的,她就是这么无情无义么?她喃喃的道:“他现在在哪儿?他没事罢?”
孔鸾和一昂下巴,朗声道:“我王兄与几位长老一同追去,他就算跑到天边去,也追的上。”
花解语只觉得心头狂跳,狠狠的抑了抑,才能发出声音:“不知……是哪几位长老?”
孔鸾和笑的张狂:“你说呢!你那个姘头身上不是有不得了的法宝么?我王兄连夜把卯、辰、巳三位长老都传了过来,就算他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花解语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孔雀长老的实力非同小可,不管湛然身上有没有法宝,孔妍和吃了这么大的亏,当众丢了脸,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他绝对不会放过他的,真不知他会用怎样惨烈的法子折磨他……花解语一咬牙,猛然退后一步,羽衣一闪,已经化做一只墨羽乌鸦,飞快的从窗子里掠了出去。
孔鸾和愣了一愣,怒骂道:“混蛋,谁说让你去了!你嫌命长么!”花解语却已经听不到了。
辰长老上前一步,缓缓的道:“五皇子英明。让这鸦妖自己去见大皇子,大皇子自有决断。”
孔鸾和顿时噎住,吭哧了一下,才讪讪的道:“对,对……让我王兄去发落罢!”他在室中空转了转身,忍不住向外瞥了一眼,窗外碧空如洗,疏云漫卷,那里还能看到那团小小的墨羽?
心里忽然就是一跳,滔天的怒意恨意,全都一下子落在了空处。他头一次很认真很认真的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死了?
他与兄姐们素来不睦,虽然名义上是血亲,可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个下人,直到后来被花解语一言说动,破釜沉舟,做出了生平最大的一个决定,偷溜出谷,带着她来到人间。然后为了天香丸苦苦的等了一年多。其实坦白说,他也曾有些担心,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期盼,想着他偷偷溜出孔雀谷,孔雀王与娘亲一定会担心寻找,没准会被孔雀王抓回去骂一顿……
他们要找他,其实是很容易的,修出金刃的孔雀可以轻易察觉到附近的同类,长老们手中还有族中传下来的明王镜。可是,没有……甚么都没有,一直都没有。没有谁来找他,整个孔雀族,好像都已经把他忘了,有没有这么个孔雀皇子,对他们来说,完全都没有区别,甚至没有人察觉他曾存在过……
当初出谷的时候,他也会想,孔雀王不待见他,也许就是因为他容貌太过平庸,可是现在,却似乎有些明白,即使他比孔妍和更俊美,也永远不会是众星捧月的大皇子……可是,他已经来了,没有人要他回去,他全没了主张,只有继续待在人间,为了那枚可以让容貌变美的天香丸苦苦等待。
他性子暴燥易怒,却碍于族规,不得不整天憋在一间小房子里,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盼着花解语出现……他亲眼看过洛神园男色如云,也知道她在里面做些什么,每每等待,每每失望,想到她在人间风流快活,他却要困居一隅苦苦等待,想的越多,就越是愤怒,他对她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每次都得在她身上留几道伤,听着她柔糯的声音怯怯的唤几声少爷,对他必恭必敬,诚惶诚恐,心里才觉得稍微舒服些……
坦白说,在她伤他眼睛之前,他一直都认为,她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乌鸦,由着他搓扁揉圆,一直到那一次,他才发现,原来乌鸦也是会咬人的,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连一只乌鸦他都没办法控制,这让他从未有过的愤怒……后来街头重逢,她偎依着那个蓝袍的男人,再然后,她用符把他引开,再次伤了他的眼睛,甚至诱他立下了神誓……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了,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原来她从来就不是无辜无害的小乌鸦,原来从她接近他,三言两语说动他带她出谷开始,他一直都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事已至此,再想也没有甚么意思,可这无聊无趣的生命中,每一件重大的事情都与她有关,离家出走,受伤,立誓……这一年多以来,想她,想着怎么折磨她,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只要有一点点余暇,就忍不住要想她,咬着牙,捏着拳,愤怒的,恨恨的,深刻的想她……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有一句话莫名的跳上心头,“她死了,我怎么办?”
对啊,还有孔雀大明王神誓!如果她死了,他就要陪着她一起死!孔鸾和猛然回神,急应了一声,辰长老正眯着眼睛对他上下打量:“五皇子,你怎么了?”
“没有没有。”孔鸾和急摆了摆手,定了定神:“辰长老,可否把明王镜借给我,那只鸦妖未必能找到王兄,我倒不如擒了她送过去。”
辰长老微微皱眉,凤王还在皇城,还有大公主孔玉和,此时他不能离开,而这鸦妖似乎也牵涉甚多,不可轻忽,送到孔妍和面前由他发落是最稳妥的法子。他虽然感觉孔鸾和神情有异,也只认为他想讨好孔妍和,绝对猜不到大明王神誓上去。
辰长老略一沉吟,便道:“好,那五皇子辛苦。”一边说着,便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交到孔鸾和手中,叮嘱道:“五皇子请小心形迹。”
孔鸾和应了,把明王镜掩入袖中,便从室中走了出来,现在是白天,路上人来人往,他不敢露出形迹,一直走到城郊无人之处,才取出明王镜,缓缓的把手放在镜托上。随着他的灵力慢慢注入,明王镜的镜面渐渐泛出了白亮的光芒,月光一般向四周慢慢扩散,不大会儿,就能清楚的看到代表辰长老的蓝色光影,代表孔玉和的金色光影,却找不到其它的。
若是灵力充足,明王镜可以看到千里之内的禽妖,他的灵力虽不足,也大略能看到三四百里左右。但孔雀族毕竟属凤王座下,所以只能看到其它百鸟,看不到凤凰。难道因为她的羽衣被凤王加持过,所以看不到?否则的话,这么片刻之间,她不可能飞这么远。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乌鸦?就连要找她都这么麻烦?
孔鸾和烦燥的皱着眉,挑偏僻处信步而行,一边不时掏出明王镜搜寻,就在他几乎失去耐心的时候,镜子一角,陡然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小的几乎像污渍一般,在黑点外围,却隐约泛着淡金色的光泽。
就是它了!孔鸾和咬了咬牙,收起明王镜,回手拉起长衫下摆,微一折身,化为一只蓝色的孔雀,略略冲上几步,然后一个纵跃,跳上了天空。
通常化形之后的孔雀妖极少在人前现出原身。孔雀并不是擅长飞行的鸟类,飞行起来殊不美观,这对爱美成痴的孔雀妖来说,几乎是致命的缺点。但若修炼有成或借助法宝就可以好很多,修为高深的孔雀妖,像子丑两位长老,甚至可以将尾翎化出的长刃当做飞剑来用,孔鸾和修为泛泛,又没有法宝,就只能老老实实的飞上一程,找个没人的地方着地休息,然后再飞一程。
幸好某只乌鸦比他更不擅长飞行,不过两个起落,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奋力的扇动翅膀。
…………
其实花解语正心乱如麻。她跳出来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湛然死……她不能让湛然因她而死,她还不起这么大的恩情,她会愧疚一辈子。于是她想也没想的冲了出来,拼小命飞出了很远很远,才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救他,即使知道,她又怎么救的了他?
她深知孔妍和的手段心性,孔妍和是这一代孔雀妖中实力最强者,下一任孔雀王的人选,他为人阴险狠毒,睚眦必报,修为也算高深,那天湛然与她不过是出其不意,他又存了轻视之心,所以才侥幸轻松得胜,现在,他既然急召孔雀长老出谷,那就是势在必得,湛然就算再历害,也只有一个人……
心里乱成一团,全无主张,却仍旧拼着全身的力气扇动翅膀……她好像又回到了孔雀谷,鸦父鸦母遭遇意外的那一刻,明明知道他们面临危险,明明知道凶多吉少,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再让身边的人这么无辜枉死……她很快就没了力气,于是落下地来,毫不犹豫的将鸦父鸦父的内丹吞入了月复中,重又飞上天空。她为了掩饰禽妖的气息,一直把内丹藏在手镯里,可是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个了……谁知才飞了不大一会儿,头顶忽有飒飒风声划过,身上陡然一沉,有一个宠大的身体压了下来,她只来的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啼鸣,两只鸟儿便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一头滚扑在地,摔的狼狈不堪,连打了两个滚儿,才站了身来,飞快的显出了身形。而她从空中坠落,被他硬生生按压在地上,只痛的全身骨头都要碎了似的,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发抖。下一刻,他便一声冷笑,踏上一步,伸指探入她的翅下,一把扯开了她的羽衣。
花解语低呼一声,整个人从羽衣中摔了出来,他随即一把提起,直将她提到眼前,冷笑道:“花解语,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
花解语痛的满眼是泪,吸了口气,才道:“我没有逃,我现在正是要送上门去。”
孔鸾和怒道:“你最好给我安份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也有些愤怒,冷冷的道:“你如果可以不客气,早就不客气了,何必要追上来这么麻烦?”
孔鸾和一窒,吵架他向来不是她的对手,她随口一句话,他就无可辩驳。咬了咬牙,才怒道:“花解语!这世上有的是法子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大明王神誓只不过是要留下你的命,其它的还不是随便我?你别以为我就没办法收拾你!”
花解语这时候哪有心思跟他吵架,瞥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挣开来,理了理衣服,忽然想到什么,道:“你手上有明王镜?”
孔鸾和正在怒骂,被她这么一问,就愣了一下:“什么?”然后回过神儿来,一时怒气勃发:“花解语!你以为你是谁?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花解语道,“少爷。”他一顿,她便温言道:“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大明王神誓反正已经发了,就算再气再怒也于事无补,与其相看两相厌,何如我们打个商量?”
她说的清晰缓慢,给他留足了思考的时间,孔鸾和先是气愤,然后咬牙,隔了许久,终于还是道:“打甚么商量?”
花解语悄悄松了口气。她就是想让他认命,认命了,就不会再愤怒,也不会再迁怒于她……其实这对于他并不陌生,他早就习惯了认命,这次,也许只是不甘心输在一个鸦妖的手上……
花解语轻声道:“你把明王镜借给我用一下,让我去找大皇子,我会尽一切可能活着回来。只要我能活着回来,我识得洛神园中的手制天香丸的那位公子,医术很好,我会请他想法子,做出可以让声音好听些的丸药来……这样可好?”
孔鸾和双眉深皱,他说不出这个交换有甚么不妥,给她看一眼镜子,换一丸药,这本来是他沾光的事情。可是她的命是跟他的命系在一起的,她为了救个人类男子不顾性命的去找孔妍和,转回头来,又向另一个人类男子求药……这只鸦妖,还当真是交游广阔呢!
心里莫名的不爽,他一声冷笑:“你当我是谁?敢跟我讨价还价?明王镜你休想,药你也必须给我找!你既然同那人交情那么好,不如多讨几丸,我看你敢不敢跟我玩花样!”
花解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略凑近些,轻言慢语的道:“少爷,我不敢的……”他哼了一声,别开眼,她便更凑近些:“只是想请少爷……”
他正皱眉,忽觉得一阵香风袭来,头脑陡然一晕,他只来得及伸手指着她,一个字都没来的及说,就昏了过去。第三次折在了她手上。
花解语小松了口气,在孔鸾和身上翻了一翻,找到了明王镜和羽衣,转身就走。
她去雪澈房中拿罐子,就顺便向他讨了一些药粉,虽不致命,这时用出来居然颇有奇效。也幸好孔鸾和身上没有储物法器,明王镜只随意放在袖中,否则的话,就算药倒了他,也找不到明王镜。
……………
一直到离他很远,花解语才取出明王镜,向外面照了一照。她只听说过明王族是孔雀族的神物,可以照见天下禽妖,却不知如何使用,只是想当然尔的以为是神镜之功。一看明王镜暗沉沉的,就知道糟了。她身上没有灵力,但是手镯里还有湛然给的有灵力的朱砂,试着点了几次,镜子也是全无反应。
花解语反复试了几次,仍旧不成,只得收了起来,仍旧用笨法子漫天漫地的乱找。一直到了天黑,直飞的筋疲力尽,仍旧寸功未建。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身不由已的越飞越低,越飞越低,眼看就要俯冲向地面,忽然斜刺里有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抓在手中,轻飘飘的腾入了空中。
那人随即伸手,就像刚才孔鸾和一样,将手指插-入她翅下,一把扯开了羽衣,将她抱在了怀里,毫不犹豫的低头在她发上轻轻一吻,附耳笑道:“小乌鸦?你怎会在这儿?”
同样的动作,换了一个人,竟让她险些哭了出来,在他怀里尽力的张大眼,看着他的面容,他仍旧俊美非凡,漆黑的眼瞳中笑意吟吟,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仍觉得晴天丽日一般。她抓住他手腕,喃喃的道:“你没事吧?”
湛然挑眉,调侃的笑:“瞧这口气……你不会是出来找我的吧?”
她用力点头,一边张大眼睛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他反而愣住,询问的看她,星眸渐渐的亮了起来,喃喃的道:“语儿你……”
花解语道:“我听说孔妍和跟孔雀长老们去追你了,我怕你……”
他摇头一笑,虽尽量抑着声音,却仍旧爽朗:“笨乌鸦,怎么这么笨?我本来就是要他们来追的啊,他们不来追,我还费那么多事儿干嘛?”一边说着,一边分出一只手,敲敲她的小脑袋:“真是只笨乌鸦。”
她整个人向下一坠,他的手又托了回去,她这才发现她正被他抱在怀里,急要挣开时,他早又抱紧,笑吟吟的俯脸过来,微热的呼吸吹在她颊上,“笨乌鸦,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我真是感动呢!”
“不是的……”她小声争辩,“我不是笨乌鸦,当时你是说过要引开他们,可是我以为你只是用个障眼法儿,我以为你们不会碰面的,再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还有孔雀长老,我也不知道情形会闹到这么严重……”
他忍俊不禁,她才发现她好像弄错了重点,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真的很想解释一下……她当时,居然没有细想过他会遇到什么情况,会不会有意外,他说要引开他们,她居然就让他去了……这真的很没良心……静了一息,她想要挣开,他就顺顺当当的松了手。
她从他怀里跳下去,才猛然发现身在空中,啊了一声,下意识的反手抱紧他。湛然的手就等在那儿,笑吟吟的揽紧,让她的脚踩在他的脚上。花解语也顾不上被吃豆腐,小心翼翼的向下瞥了一眼,才发现两人脚下就是那柄古剑,却未出鞘,就这么轻轻松松的飞在云空之间,破空激荡向前,四周皆云雾飘摇,恍似神仙中人。
花解语轻叹了一声,低声道:“这就是飞剑么?”
“嗯。”湛然一笑:“这是奉天神剑,我拿来当飞剑用。”
花解语点了点头,脸颊碰到了他胸口的衣衫,两人挨的紧紧的,姿势实在过于亲密,可是一来身在空中……二来,她居然有点儿不想挣开,好像只有感觉到他怀抱的温度,才能相信他好好的在身边。
湛然低头看她,笑吟吟的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乌鸦,你其实是想我了吧?”
“才不是,”她别开脸,小脸儿泛红,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孔妍和跟孔雀长老们呢?”
湛然一脸轻松自在的笑道:“在后面啊!”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什么?”
他笑着挽紧她:“放心,他们要追上我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啊,老远看到一只小乌鸦,没头苍蝇似的乱飞,就想这莫非是我家小语儿么……所以绕了个弯过来瞧瞧。”他显然心情极好,笑的十分灿烂:“若是知道你在找我,我早就飞过来了。傻丫头,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
“我不知道,”她小声道:“我就是找找……然后现在被你找到。”
湛然愣了愣,看着她:“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跑出来瞎找?”毫不犹豫的就在她的小脑袋上赏了个爆粟,又自悔敲的重了,伸手帮她揉揉:“说你是笨乌鸦,你还真笨啊!这样大海捞针,要怎么找?若不是我凑巧看到你,你要找到甚么时候?”
“不是的。”她小心翼翼的从手镯里掏出了明王镜:“我从孔鸾和手里拿到这镜子,本来想用这个来找,后来发现不会用……于是就只能先这样找了。”
湛然又气又笑,正想说什么,忽然轻咦了一声,一把抱紧她,神剑速度陡然加快,花解语身不由已的向前一扑,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身后劲风直吹的透骨生凉,胸前却俱是温暖柔软。直隔了小半个时辰,速度才渐渐缓了下来,湛然这才接过镜子,看了几眼,把手指搭在镜托上,笑道:“你看。”
花解语略撑起身体,向镜中了一眼,镜面光芒四射,或金或蓝或绿几点孔雀光影,正以目光可辩的速度向这个方向移动,湛然笑道:“有这个镜子真不错,不会等他们到了身边才知道。”
花解语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湛然一笑:“我要引他们到一个地方去。”他顿了一顿,含笑道:“小语儿。”
“嗯?”
“我所去的地方叫做剑冢,是神剑的出身之地。我是那个地方的主人,取胜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他顿了一顿,含笑道:“做别的事情也很容易……小语儿,有甚么是你想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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