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然的话倒有七成不可信,他总喜欢把很严重很困难的事情,说的比吃饭喝水还容易。花解语瞥了他一眼,带笑道:“比如?”
湛然咳了两声,笑吟吟的,“比如逼个供啦,杀个人,出出气,或者……随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花解语想了想,就有点儿发愣,“其实我并不想把整个孔雀族赶尽杀绝,我只是想查清当年的事情,查清是谁害死了我的父母……你知道么,凤王说我身上有封印,掩饰了我本来的血脉与气息,我很想知道这封印是怎么回事……”
湛然问:“凤王?是谁?丫”
“对呀!”花解语转头看他:“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总用这句话挤兑我?”湛然做势扶额,然后一脸严肃的:“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只知道今生今世的结果是,你会嫁给我,与我白头偕老!”
她猝然张大了眼:“真的?”
他一脸的郑重:“当然,我几时骗过你。媲”
“呃……为什么?”她试探的:“难道是因为,我们前世就认识么?”
他看着她,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甚么地方不对,眨巴着大眼睛看回去,虽然以两人此时的情形来看,不管身家相貌等等,高攀的分明是她,可是她还没想要高攀他好不好!隔了好一会儿,湛然才叹了口气,颇有点幽怨的,“花大小姐,你在提到这种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含羞一下?而不是这么脑筋清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一窒,别开眼:“对不起。”
“没关系,”他大方接受,“我们有的是时间,我这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你怎么可能不爱上我?”
她无语,给他一个假笑:“你说的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续道:“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如果我们真的有甚么宿世情缘,我不可能对你全无记忆。”
他看着她,她的神情认真而探究,毫无半分旖旎。他不出声的叹了口气,笑着模模她的头发,岔开话题:“我的大小姐,你一定要在这种被追兵追杀的紧张时刻说这些么?我会很伤心的,会影响灵力施展的……你知不知道飞剑这种东西,稍不留神就‘咻’了?”
他笑眯眯的抬手做个直掉下去的手势,看着她,花解语吓了一跳,她的确是听说过飞剑需要灵力支撑,且不能分心二用,可是他这么轻松自在的模样,简直比春日踏青还要悠闲自在,真的很容易让人忘记两人还在天上飞……可是既然飞剑需要灵力支撑,那,这么久的时间,他脸不红气不喘,聊天兼耍宝,而飞剑要快就快,要慢就慢……这是不是就证明,他历害的不得了?灵力多的不得了?用都用不完?
湛然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拍拍她的小脑袋:“眼珠子转来转去,打甚么鬼主意呢?我告诉你,你猜的不对,我之前不是说过么?这把剑是上古神物,是一把神剑,他认主之后,不必灵力驱动,心念到处,便可随心所欲,懂了没?”
花解语笑着点头:“懂了,就是说这剑自己会飞?”
“聪明!”湛然捏捏她小脸儿,笑道:“早就说过,我们小语儿要多笑,瞧见小语儿笑,我就觉得心情很不错,驭个飞剑,对付个把花孔雀都不在话下。”
她一愣,顿时雪颊生晕,别开眼去,湛然一笑,再掏出那明王镜,笑道:“咱们瞧瞧那几只小孔雀到哪儿了。”一边说着,便缓缓的注入了灵力,镜面泛出白亮的光芒,水波一般向四周扩散……
花解语正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镜子,明王镜忽然光芒大盛,猛然向后飞去。湛然迅速察觉不对,轻啸一声,一把抱紧了她,一矮身,飞也似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落下地来,把奉天神剑抓在手中,严阵以待。
对面的孔妍和已经抬手把明王镜抓在了手中,冷冷的道:“没想到吧?我孔雀神族的明王镜,怎可能被外族的灵力驭动?”
是明王镜出了问题?不能查敌,反而引了敌人来?花解语一愕,然后迅速回神,看了湛然一眼。湛然神态却仍是洋洋自若,笑道:“真不容易哪!那你可得好好摆酒谢谢这面镜子,要不然你们岂不是要追到死。”
孔妍和气的一咬牙,然后一声冷笑:“爷只是想瞧瞧你处心积虑引我们过来,究竟想做甚么。否则的话,你以为你还能逍遥到此刻么?”
他这话虽然是找补下面子,但其实也不能算错,他们若不是心有所忌,没有痛下杀手,湛然也的确不可能这么轻松月兑身。花解语被湛然掩在身后,不由微微凝眉,湛然本来说要引他们去“剑冢”,可现在还没到,就被追上了,她好心救人,却办了坏事,错拿了明王镜,生生把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一念尚未转完,孔妍和已经遥遥叫道:“花解语。”她一抬眼,他便冷冷的道:“我孔雀神族好心收留你们一家三口,允你们入谷避难,对你父母处处照应,仁至义尽,你却恩将仇报,色-诱我王弟出谷,利用他在人间行事也就算了,还要过河拆桥,伤他的眼睛……”
花解语听他这番话颠倒黑白,好不厚颜无耻,偏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不由着恼,忿忿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眼睛。孔妍和正双眼微眯,两人眼神一对,他便微微冷笑,别开眼去。像一盆雪水兜头浇下,花解语猛然就是一僵,她习惯了跟暴躁鲁莽的孔鸾和相处,居然忘记了面前是阴险狡诈的孔妍和,他分明早就起疑,只是在试探她,看她知不知道当年的事,知道了多少,她却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场中顿时就是一静,孔妍和冷冷的道:“小乌鸦,我倒是小看了你。”
花解语沉住了气,道:“不敢,我……”她受过太多活罪,早就习惯了示弱,谁知湛然随手挽过她腰,便接过话头笑道:“大皇子说的对,你们对我家小语儿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言笑自若,其意自明。孔妍和脸色顿时就是一白,不看湛然,反而着实的看了花解语几眼,她正被湛然掩在身后,个子只到他肩头,又瘦又小,容貌最多只能算得上清秀,只一对大眼睛清澈如水……可不管怎么看,也跟美人二字离的很远,就算长大些,恐怕也美不到哪儿去……如果花解语是个美人,那湛然不论为她做甚么都可以理解,可她明明不是,湛然为甚么还要这么护着她?
他心思一向慎密,几乎立刻想到了她出生时的种种特异之处,不由凝眉,心道这只乌鸦身上,难道还有甚么秘密?那要不要想法子把她带回孔雀族细细查察?他的目光在湛然身上转了一转,暗中比较,还是感觉自己容色略胜一筹,那小露下色相,诱这只乌鸦回谷,应该不是难事。一念及此,他的神情登时就柔和了好些,眉眼轻扬,轻袍缓带,淡淡含笑,望上去也的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翩翩佳公子。
他神情不断变幻,忽然阵前耍帅,别说湛然,就连花解语,也能轻易洞悉他所想,不由相顾哑然。湛然笑道:“我说孔雀大皇子。”
孔妍和道:“怎么?”
语声仪态俱是风度翩翩。湛然轻咳一声忍了笑,庄容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与孔雀族做对?”
他道:“为何?”
湛然做黯然神伤状:“你难道不知?我自从很久之前,见到大皇子的花容月貌,从此日思夜想,再难撂下,偏生同为男儿身,今世难成眷属……”
孔妍和一怔,微微眯起了眼睛。本来这样的说词,这样的态度,换做任何一个人,也知道湛然有意取笑,这几句话几乎照搬戏文,配上他的神情语气,简直全无技巧。可偏他们面对的是自恋之极的孔雀族人。
孔雀族天生爱美成痴,对容貌的在意与重视,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于是,不止是孔妍和,就连他身后的孔雀长老,也都信了三五成,互相交换着视线,孔妍和一向自认容色倾城,男女通吃,更是信足五成。孔妍和在旁的事情上一向极精明,唯独在涉及容貌的事情上糊涂,竟不曾想过湛然爱慕他,跟湛然相助花解语中间有甚么关系。
花解语好生无语,别开了脸,忽然想到一件事,不动声色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就她所知,孔妍和身边除了有那天见过的未、酉、戌三位长老,还应该有孔鸾和提过的卯、巳两位长老,最少应该有五位,可现在只有未、酉、戌三位站在孔妍和身后,修为高深的卯、巳两位长老呢?
孔妍和精明谨慎,又以为湛然身上有无界仙法,既招了孔雀长老们过来,就不可能分头追踪,现在好不容易巴巴的追到了,却在这儿有的没的瞎聊……这实在有点儿不合常理。难道他是在有意拖延?分湛然之神?卯、巳两位不是在暗中窥伺,想要暗箭伤人吧?
她本来就被湛然拉在身后,于是悄悄掐了掐他的腰,湛然的手回过来,顺顺当当的把她的小手儿捏在掌中,花解语屈起手指,在他手心里写道“小心……”才写了两个字,湛然便侧了脸向她一笑,星瞳湛亮,显然了然。花解语放了心,便想抽手,他却捏着不放。
对面,孔妍和正款款的道,“我族中不论男女,俱是容色娟好,你若有心,便随我回谷……”
湛然居然到此刻还能忍住笑,低头道:“岂不闻弱水三千,只取……”手却在袖中,用力捏了捏花解语的手。
花解语会意,不动声色的握紧他手。湛然话说一半,猛然抬头,长剑向对面一指,口中轻斥一声,下一刻,他便带着她,陡然向旁边侧移了数步,速度快的流星赶月一般。只听“啵啵”数声,三位长老的金刃撞在了卯、巳两位长老的气墙上,便似撞入了水波,漾漾的一晃。
本来卯、巳长老的修为较高,又是蓄势已久,可是他们为了防备湛然的“兵无界”,未敢施展本命尾刃,施展的是不太擅长的气劲攻击。而未、酉、戌三位长老身经百战,反应快速,只当湛然翻脸攻击,情急之下,施展出了本命尾翎炼化的金刃,又是以三对二,两边儿竟是势均力敌,一时都是手忙脚乱。
湛然笑吟吟的抱臂瞧着,一边打趣道:“两位长老可真是沉的住气,我都等急了。”
卯长老和巳长老修为高深,在族中地位尊崇,哪里吃过这种亏,只气的脸色都变了,湛然犹嫌不足,看未、酉、戌的金刃堪堪收回,立刻便是一抬手,手掌在虚空中一控一收,然后像丢石头那样向卯、巳那边一丢。
卯、巳二长老大吃一惊,急要抵挡,而那边三位长老也是大吃一惊,急急双手齐招,想要召回。这时候不同于上次的出奇不意,几位长老都是全力相拼,就见那几道金光闪闪的金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悬浮在空中,不住颤抖,忽东忽西,看起来,倒是长老们占了上风。
花解语只瞧的心急如焚,湛然却略偏头,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一怔,猛然想起湛然之前说过的“我会让他们相信,这世上根本没有甚么无界仙法……”于是,他是故意要这么跟他们僵持的么?故意先让他们起疑?可惜之前没来的及套词儿,也不知要如何配合,花解语只得硬着头发上前一步,道:“湛哥哥,他们人多,怎么办呀?你快用绝招啊!”
这声“湛哥哥”叫得他眼神儿一软,随即朗声笑道:“语儿放心!我有神剑在此,怕他们何来!”一边说着,便将手中的奉天神剑高高举起,雪亮的剑刃弹出两寸,陡然平推过去。
花解语站的极近,猝不及防,只觉得胸前如受重锤所击,一阵剧痛,心肺剧震,蹬蹬蹬连退了十几步,喉口一腥,竟险些呕出血来。
她一向反应极速,咬牙抑住,仍旧盯着场中的金刃,眼睁睁看着它们便似断线的纸鸢,猛然挣月兑了孔雀长老的控制,向前方激射而去。众人惊呼声中,卯、巳两位长老双手结印,全力抵挡,而未、酉、戌三位长老口中呼叱做声,几乎是张牙舞爪的想要收回本命尾刃,可那尾刃却似被巨力激荡,竟半点不听使唤。只听卯长老闷哼了一声,已经被一柄尾刃击中,衣衫上沁出血来。
花解语抚着胸口平抑气息,却忽觉手腕一紧,竟被人一把握住,她回头瞥了一眼,便是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这儿居然还有一个孔雀长老,是十二长老排行最末的亥长老。可即使排行最末,也不是她能对付的了的,湛然离的略远,相救不及,急道:“语儿!”
一边一摆神剑,驭使金刃击向亥长老,竟比孔雀长老本人施展还要得心应手。亥长老却只冷哼一声,一把拖过花解语,就把她当做了活盾牌。湛然微微一惊,急急召回了尾刃,怒道:“放开她!”
亥长老并不理会,抓着花解语便慢慢向孔妍和的方向拖去,湛然空自焦急,亦步亦趋,却是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花解语微微皱眉,她生平最恨连累别人,可现在却偏是她被擒敌手……其实她还有一个最后的杀招没有用,这时候也顾不上再隐藏,手指一转,便把一道罡雷符拍在了他的手上,道:“爆!”
亥长老猝不及防,手顿时就是一松,可是这罡雷符毕竟力量甚小,伤不到他,只是一瞬,他早又扑了回来。花解语看他手掌将及衣衫,立刻大声道:“爆!爆!爆!”
只听“嘭嘭”连响,预先绘在衣衫内层上的罡雷符纷纷爆裂开来,她贴身穿着扫霞衣,半点也伤不到,亥长老却被她炸的怪叫连连,缩手不迭。湛然哪会想到她竟有这一着,又惊又喜,早跃上前来,将她揽入怀中,笑道:“我的语儿当真聪明绝顶!”一边说着,早又一摆神剑,两柄金刃一个回旋,嚓的一声,在惊魂未定的亥长老肩上添了两个透明窟窿。
到手的乌鸦居然还能飞掉,孔妍和又惊又怒,踏上一步,道:“你这是什么剑?”
湛然大笑道:“剑名奉天!乃是天下兵器之神!天下兵刃都要听我指挥!”话音未落,早把神剑高高抛起,孔妍和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他早拉着她跃上了神剑,电一般向东方飞射而去。
花解语回了下头,看孔妍和与几位长老略略一碰头,早已经又追了上来,便道:“我们要去‘剑冢’?”
湛然正全力催动神剑,一边道:“小语儿,你刚才怎么回事?”
她完全没在意他问什么,只是不住向后张望,湛然无奈,只得答道:“对。我们去‘剑冢’。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相信我不会甚么‘兵无界’了,但是又开始图谋我的神剑了,我必须让他们明白,神剑已经认我为主,而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他这种货色,他们自然就死心了。”
花解语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向后瞥了一眼,再看看湛然的模样:“你干嘛这样?你不是说神剑可以自己飞么?那你这样全神贯注的做甚么?”
湛然一笑:“神剑喜欢打架,不喜欢临阵月兑逃,所以我只能拿出主子的威严来,命令他逃,强迫他逃……”
原来如此,她又点了点头,湛然笑道:“问完了没有?现在可以回答我了么?你刚才怎么回事?神剑一出,你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她哦了一声,避重就轻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细看她的脸色:“那语儿没事罢?”
“没事。能有甚么事?”她摇头,向他一笑。却不知为甚么有点儿不安,心里来来回回,只转着湛然说过的那句话“我这把剑是上古神剑,正大堂皇,绝非邪物”……既然奉天神剑是正大堂皇之剑,为甚么她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正”的反面,是甚么?
奉天神剑越飞越是顺畅快速,半空中风势劲急,她只觉得呼吸不畅,胸口憋闷,情不自禁的贴紧他,湛然正全力催动神剑,却仍能分心留意到她的畏缩,柔声笑道:“风太大了,语儿,不如你抱着我腰,我挡着你?”
他本来只是半开玩笑,这样相依相偎已经是逾矩,若是要她抱着他腰,那的确有点太过亲密,他没指望她会答应。可是花解语只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疼痛渐剧,难以抑止,心中十分惊惶,竟默不作声的绕到他身后,张开手臂,轻轻抱了他的腰。
他的背猛然就是一僵,神剑亦随之一震,几乎要从云雾间跌下去似的,却随即一个转折,轻飘飘的腾了起来。湛然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抬手,放在腰间她的小手上,也不敢捏重了,颇有几分没话找话的道:“小语儿,马上就到了。”
“嗯。”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细细感觉着他的温度,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来,却有几分奇异的兴奋,好像一本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眼前就是结局,不管是好是坏,总胜过这般漫无目的的瞎猜。随着神剑越飞越快,她胸口气息渐渐鼓荡起来,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喷薄欲出,而她的身体就是它的牢笼,马上就要被它撕碎……花解语挣扎着喘出一口气,才能勉强的发出声音:“快……到了罢?”
湛然似乎是一喜,伸手握紧她手:“马上就到……语儿,你记得这儿?”
她低低的道:“我应该记得么?难道我来过么?”
“我也不知……”他答的出奇坦白,坦白到有点儿张惶,全不像那个倜傥潇洒的湛然,也不像以往那样故弄玄虚:“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来过。”
一边说着,便觉得神剑的速度缓了下来,小船儿一样在空中微微摇摆,虽然只是一把古剑,却似乎竟能感觉得到他的欢喜之情。湛然柔声笑道:“语儿你瞧,这儿就是‘剑冢’。”
花解语应了一声,略略离开他一点,向下看去,下面像是一个山谷,谷中俱是层层叠叠的青石,草木不生,飞的低了,甚至能看到青石上纵横错乱的纹理……湛然含笑道:“神剑未出世之前,气息俱深埋于地底,可那时,这儿已经是寸草不生,却无半分阴邪之气,我觉得情形有点儿不对,这才入谷查探,费了好一番手脚,这剑祖宗才终于肯认我为主……语儿你瞧,石头上那些剑痕,都是神剑出世之时剑气所划……”
口气虽一本正经,语意却像小孩子在讨夸奖一般,花解语柔声笑道:“好厉害!大概只有湛哥哥这样的人中龙凤,神剑才肯认为主人吧。”
湛然反倒一怔,伸手想要拉开她手,她却抱紧不放,湛然喃喃的道:“语儿?”
她不答,也不动,湛然也不敢再动,只是僵着身子等着。只是片刻之间,隐约已经可以听到远处的呼叱之声,花解语不出声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湛然,谢谢你。”一边就松开了手。
她为甚么这时候对他说谢谢?湛然缓缓的转身,一眼看到她的面目,就是大大一怔,愕然道:“语儿,你,你……出了甚么事,怎么会这样?”
花解语只觉得全身剧痛,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刀子在不断的撕扯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她勉强的抬了眼,对上他的目光,回手模了模自己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他薄唇微颤,却说不出半个字,眸中神色震惊不已。她等了好一会儿,索性略略踮高脚,扶着他的肩,在他清亮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镜中少女脸色青郁郁的,平素清亮如水的双眼,竟隐约泛红,眉骨间也长出了狞恶的纹理,样貌当真凶煞十分。湛然手中长剑不住铮铮作响,跃跃欲试,却被湛然死死攥紧。
这当真是一个天大的意外,不是么?这样子得到了真相……她该不该欢喜?花解语居然笑了一笑,看着他,柔柔的问道:“我是坏人,是不是?我是恶鬼,还是凶兽?还是别的甚么?”
不远处响起一声厉啸,湛然猛然回神,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飞快的道:“花解语,你听着,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但是你绝对不可能是凶兽,绝对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出了甚么意外,相信我!你的羽衣被人加持过,十分牢固,你现在立刻穿上,马上离开剑冢,等我解决完他们,立刻就去找你!”他清亮的星瞳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满眼焦急,话说的极快,却又极清晰,说完了,又斩钉截铁的道:“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他把她轻轻一推,花解语身不由已的跌出几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急燥,却仍旧如此坦诚明朗,让人无法不对他全心信任。她怔了一怔,下意识的拿出羽衣,一边模糊的想,凶兽?她这模样,是一只凶兽么?难道是因为来到了剑冢,所以激发出了她的本能?可是湛然说她不是?她该信他么?
一边想着,便将羽衣披在了身上,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毫无征兆的,全身陡然一阵剧痛,像有滚水浇过了每一寸肌肤,只痛的全身收紧,身体内肆虐的力量像被甚么力量压伏,略略平抑,可羽衣上加持的力量却是不依不饶,趁胜追击,好像在羽衣内层生出了一根根尖刺,狠狠的刺入了皮肉中。
孔妍和与孔雀长老已经追到,小小一只乌鸦站在青石之间并不起眼,湛然显然心烦意乱,哪还有心思说话,不过三言两语,两边便动起手来,一时场中气流涌动。他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激战的几人便向另一个方向慢慢移动,站在一旁掠阵的孔妍和不住转目四顾,显然是在找她。花解语拼命想要飞开,或者最起码能藏身石缝中,可不论如何努力,怎么都无法挪动半分。
身体似乎是一个战场,正在内外夹击,外界的力量带着势不可挡之势,一步步深入肌肤,身体中暴虐的力量不住退避,不住缩小,一直到缩成极小极小的一团。
她已经痛的眼前发花,却拼命维持着一线清醒,外界的力量已经将她的身体割裂成无数片,而身体中的那份力量,虽然缩小到几乎消失,却始终保有那小小的一点,不曾真的消失过。冥冥中,她似乎看到了一种奇异的情形,金色的阳光化做无数道光线密密射入,而光芒聚焦点处,却有比针尖还小的一点绿色的光芒摇曳,在那绿色的光芒之外,却似乎还裹着一团颜色几不可辩的烟雾……
阳光灿烂,绿芒渺渺,那团烟雾越来越小,越来越稀薄……蓦然间,像星火燎原,那烟雾忽然就消失了,绿色的光芒迅速肆虐起来,烈烈燃烧着向外扩散,一点点击退那阳光……几乎无休无止的痛苦中,她的神志却是出奇的清醒。她无意中居然进入了修士的“内视”之境,方才那种梦境般奇异的情形,其实就是她身体内部的情形。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以前碰到奉天神剑几次都没事,今天却忽然变的难以控制。她为了追上湛然,吞下了养父母的内丹,吞丹修行,大违天道,这是只有凶兽才会做的事……她居然做的毫不犹豫。也正因为如此,内丹中的力量好比一个引子,唤醒了身体内凶兽的本能。而羽衣上,凤王加持过的力量嫉恶如仇,除恶务尽,凶兽偏又不甘示弱,竟吞吃了养父母内丹中的力量,将她的身体做了战场,反--攻回去。
她痛的神志迷糊,终于站立不稳,滚落下去,早就找了很久的孔妍和一眼看到,一声冷笑,立刻跃身过来,将这只小小乌鸦抓在手中。
湛然虽被孔雀长老围攻,但大半的心思都在花解语身上,一眼看到,大吃一惊,急道:“不可!不要碰她!”一边飞身来救,便被卯长老一掌击中。孔雀长老修为俱非泛泛,又是积愤已久,这一掌汇聚卯长老一身灵力,非同小可,湛然身子一震,便直呕出一口血来。
奉天神剑护主,铮铮两声,便要自行跃出,只弹出半寸,就被湛然一把按了回去。此时身在剑冢,若是奉天神剑出鞘,神力惊天,要胜他们自然容易,可是那种剑气,那份攻势,花解语却受不住……
孔妍和不住冷笑,得意洋洋,捏紧了手里的乌鸦,湛然瞥眼看时,他掌中那小小墨羽几乎一动不动,湛然一时心急如焚,咬牙道:“孔妍和,你若伤语儿半分,我担保你会死的很难看!”
孔妍和冷笑道:“是么?我也担保你会死的很难看!”一边说着,一边挥手令孔雀长老加紧攻击,心里却也有些疑惑,细细检视手中的乌鸦。他一路追着他们过来,她刚才明明还好好的,一转头却似乎伤的奄奄一息,这是怎么回事?
…………
外面的情形,花解语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她的神志中,似乎只余下了一个字“痛!痛!痛!”
脑海中崩着一根弦,维持着最后那一线清醒,感觉中像过了亘古,其实只有一瞬,不屈不挠的阳光终于被那绿芒彻底吞噬,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羽衣陡然炸裂开来,孔妍和痛哼一声,伸手捂住了脸,半边脸颊已经被炸的皮开肉绽。
花解语站在原地,微微发怔,夜已深沉,她却似乎连空中无形的风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眼看到湛然踉跄后退,想也不想的便冲上前去,挥手击出。她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全没经过甚么思考,隐约的青郁郁的光芒闪过,首当其冲的巳长老惨叫一声,竟被这看似无声无息的一掌击飞,顿时血肉横飞。
湛然向前一倾,将几乎疯狂的奉天神剑抱在了怀里,身体微颤,他的力量,几乎全部用来制止神剑,否则也不会输的如此狼狈,几乎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花解语一眼瞧见,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一时心头竟是百味杂陈。
那边,卯长老扶起了委顿在地的巳长老,他身上已经没有半片完整的肌肤,枉自修为数千年,居然被她一掌拍的半死不活,气息奄奄。即使是久战之后,即使是出其不意,也仍旧太过恐怖。
卯长老震惊抬头,看着几步外的花解语,她仍旧是那瘦瘦小小的模样,神情甚至有几分迷惘,可是一个毫无灵力的小乌鸦,却忽然震碎羽衣,变成了一个煞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几位孔雀长老相顾骇然,看着巳长老的惨状,竟没有人敢再上前邀战……忽听一声变了调的怒骂响起,金黄色的光芒闪过,众人面前陡然现出了一只巨大的金黄色孔雀,美丽的尾羽屏风一般慢慢打开,羽毛上遍布着鲜艳刺目之极的金黄色眼睛。抖动间光芒四射,有如利刃,不可逼视。连同这一片青石,这一方夜空,都被这金黄色的光芒映的光怪陆离,当真气势十足。
花解语陡然爆羽而出,炸伤了孔妍和的俊脸,触了他最大最大的忌讳,这让这个阴险狡诈的孔雀皇子全没了冷静,毫不犹豫的现出了原身,显然是要全力一击。花解语微吃一惊,退后一步,金孔雀嘶哑的啊啊两声,尾羽抖动,黄光四射,类似毒蛇吐信的“咝咝”声不断响起,金黄色的眼晴中射出道道金针,便如漫天花雨,激射而出,铺天盖地。
花解语一时手足无措,连退了数步,眼看已经退到了湛然身边,若是再退,那金针势必要击到湛然身上。她一咬牙,上前一步,只是一动念间,双眼竟泛出了血光,身体中的力量狂飚而起,瞬间便似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那细碎金针无声无息的绞成了碎片。
她看不到自己,对面的人却看的清清楚楚,她双手击出的同时,她的身体上空,竟有隐约的一个青色狰狞兽影乍然熊起,人面虎足,长尾绿芒,弓腰屈背,几乎要噬人而食一般,虽只一道光影,声势仍旧如此恐怖。几个孔雀长老齐声惊呼出来,失声道:“梼杌(táowù)!是梼杌!”
梼杌是上古凶兽,狞恶十分。凶兽的力量在于破坏,孔雀妖的攻击多半华而不实,更多追求姿势美观,压根就不是凶兽的对手。下一刻,金孔雀被那凶猛的力量冲击在地,华丽的尾屏直扫在泥土中,惨呼一声,半天爬不起身来。其实她仍旧陷在对“梼杌”二字的震惊之中,身体却本能的冲前一步,一把拎起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金孔雀,冷冷的道:“孔妍和,我问你,当年是谁杀了我父母?你们为甚么要杀我父母?”
金孔雀粗嘎的低鸣一声,拼命挣扎,毛羽纷乱,花解语死死的捏紧,借就着那份气势,冷冷的道:“孔妍和,你如果不说,我就一根一根拔光你的毛!不知我们风光无限的大皇子,没了羽毛,还要怎样耀武扬威!”
金孔雀猛然就是一抖,孔雀族对容貌远比一切都要在意,若是真的没了羽毛,那绝对比死还要痛苦。金孔雀尾羽颤动,显然气极,一对眼睛中似乎要喷出火焰一般,疯了般的挣扎,几乎要被他挣扎的月兑手而去。
一不做,二不休,若是被他逃了,不知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机会。花解语一咬牙,抓住他一根尾羽,就揪了下来,修炼化形之后的禽妖每一根羽毛都坚韧无比,被她这么没好没歹的一揪,顿时溅出一道鲜血。金孔雀惨叫一声,再也顾不上面子,终于咬牙切齿的发出了声音:“是我父王!是我父王遣子、丑两个长老去做的!乌鸦手里有宝,我不知道是甚么宝,不是我做的,你去找我父王吧!”
花解语一惊,喃喃的道:“是孔雀王?居然是孔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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