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好深的心机!好毒的心肠!此时绝对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一定要快!越早救治才越有希望!花解语当机立断,正色道:“皇上在哪,我要见皇上。”
“休想!你这个野女人!”平安公主掉下泪来:“你还想再害我母皇么?”
花解语转身向外,对着湛湛青天,举起手来,庄容道:“九天神明,列祖列宗在上,我若下毒加害皇上,必天打雷劈,死后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得不说,此举颇为震撼,连平安公主都敛了哭,愣愣的看着她,花解语的眼神在小公主脸上扫过,森然道:“我对天发誓,不管是谁敢害皇上,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丫”
室中寂然无声,她便冷冷的续道:“但是,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救皇上要紧!我要马上见到皇上!谁敢挡我,试问你可吃罪的起?还是你心里打着别的主意?”
她清极亮极的眼神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就连坐在一旁的墨将军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凝眉看着她,花解语再不多说,抬腿就往里走,众人不由自主的向两边让开,她一眼看到陈公公和江公公被人绑着依在地上,便有些着恼,一把拉断了绳子,抽出了陈公公嘴里的帕子,道:“皇上在哪?”
陈公公急道:“在里面……公主,你一定要救皇上啊!”一边早掉下泪来。
花解语一步迈入,便见女皇躺在床上,面色青黑,唇色枯槁,几乎已经没了气息,旁边几个御医垂手站着,花解语急道:“怎样?媲”
太医令早整个人趴伏在地,道:“毒入肺腑……已经……已经……”他吭哧了几声,那句“无救”却怎么都不敢说出口来。花解语心里顿时就是一慌。她对女皇虽无母女之情,但眼见女皇英明睿智,治下又是国泰民安,却是心中敬仰,绝不愿她遭此劫难。
勉强的定了定神,猛然想到一个人,急道:“陈公公!”
陈公公本就站在门边,急迎上前来,花解语道:“我宫里有个人名叫雪澈,精通医术,你亲自过去,让他马上过来!还有一个姓连的,一起叫过来!”她停了一停,向外扬声:“墨将军,兹事体大,烦您陪陈公公走一趟,若有人敢阻挠,立刻就地正法!”
隔了片刻,外面墨将军竟应了一声,花解语心头一松,急道:“快去!”
陈公公转头就跑,花解语坐下来,把手放在女皇脉上,只觉她脉息微弱到若有若无,心急如焚,却是毫无办法……她刚才忽然想到,雪澈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一直认为所谓‘家族诅咒’是一种毒,所以在解毒一道上颇为用心,”雪澈为人十分谦抑,既然连他自己都说颇为用心,一定是极为高明。现在既然御医束手,只能寄望于他了。
雪澈来的很快,连昏迷不醒的连先生也被人抬了来。雪澈一见女皇的模样,便是一愣,急坐下来,略一检视,然后便摊开女皇右手,从怀里取了那个极细的金环,轻轻按了下去。一边取了发钗,在各处穴道中慢慢辗压。不大一会儿,就见金环中间慢慢变的乌黑,雪澈取了金钗,在中间纵横划了两道,黑血便沽沽的流了出来。
花解语在旁看着,满心紧张,却不敢问,雪澈反复放了数次,那黑血才渐渐转红,雪澈起身讨了纸笔,写了几味药,花解语一把抓过,便给了一个御医,道:“赶紧去抓来!”
那太医令一直站在一旁,看雪澈解法怪异,却不敢说,现在看用药也怪异,急道:“这方子……”
花解语对这种脑满肠肥却无本事的医官半分好感也无,只喝道:“滚!”
那太医令一个哆嗦,哪敢再说,急伏身下去:“是。”
…………
女皇所中的毒,名叫钩吻,乃当世奇毒,且下毒之人不知用了甚么法子,女皇毒物沾唇的同时,便迅速游走肺腑,侵入血脉,若不是花解语来的及时,再迟上半刻,便是回天乏力。
药很快就煮好了,女皇却已经肌肤瘫软,连吞咽都不能,连喂了几次都吐了出来,直弄的满床都是。花解语瞧的急了,索性推开宫人上前,轻轻捏开了她的下颌,硬灌了下去,一边抚胸使她吞下,再试着用灵力侵入,推动药力全身游走。她身上虽然能感觉能灵力涌动,却是时有时无,时强时弱,完全不知要如何驭使,一件很简单的工作直弄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一碗药喂完。
花解语伸袖抹了抹汗,就势往床架上一倚,微微闭目,连走到凳子上的力气也没了,忽听雪澈走了过来,低声道:“语儿?”
花解语张了眼,他便把一杯茶送到她唇边,她也不客气,就他手喝了,向他瞬了瞬眼睛示谢,一边缓缓转眼,看着周围的人。
平安公主站在角落,有点发愣,之前闹了一场,似乎也没了力气,脸上泪痕犹存,神情却是呆呆的。小公主倚着她坐着,坐的笔直,双手放在膝上,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神情。小皇子倚在乳母怀中,早已经困极,却强撑着张大眼睛。
再边角处遥遥站着两个女皇的男妃,俱是容貌俊秀的好男儿,神情沉郁悲凄,对女皇显然是真心关怀,却碍于地位低微,只能远远的站着。
花解语叹了口气,先向凤雅宫的那宫人道:“带小皇子回去休息罢!都守着也没有甚么用处,小皇子还太小,这样熬身子受不住。”
凤雅宫的宫人迟疑了一下,做不得主,又不敢反驳,只得施了个礼,几个人簇拥着去了,花解语向平安公主道:“皇妹若是累了,也回去罢。”
平安公主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休想!你赶我走了,又要加害母皇!”
花解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晒:“随便你。”她转向那两个男妃:“两位大人,夜深了,两位先回去休息罢,若是皇上醒了,我会请人告知两位,请不必过于挂心。”
那两人连称不敢,花解语点了点头,略整了辞色,道:“除了雪澈,你们所有人都下去。”一干宫人哪敢多说,急退了下去。
花解语转向小公主,淡声道:“你过来。”小公主似乎惶惶,抬了大眼睛,满眼不安的看看左右,这才走了过来,花解语正色道:“燕语箴,你可知是谁给皇上下了毒?”
小公主满脸慌张,似乎想说就是你,却又不敢,那模样好生可怜,平安公主忍不住道:“贼喊抓贼!就是你下毒,还欺负小皇妹!”
花解语全似没听到一样,只是静静的瞧着她,小公主只得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花解语缓缓的道:“我只知道,抛开忠孝大义不谈,一个人做甚么事,一定会有理由,通常可以利已,至少可以损人……今日之事,若是皇上当真出了事,追究起来,谁才是最终得利之人?皇妹与皇弟关心则乱,也许一时推敲不出,满朝文武却都不是傻子。”
她顿了一顿:“我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皇上怎么想,怎么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不允许杀君弑母之人逍遥自在,若是被我抓到证据,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是动了真怒,不管为了甚么理由,身为儿女,对自己的亲娘下毒,这完全就是丧尽天良,绝对不可以饶恕。何况她的娘亲还是皇上,这是弑主啊!这种不忠不孝之人,留她何用?
小公主似乎吓傻了,双眼泪光闪动,忽然仰面,道:“你……你自己下了毒,还要对别人发火!一定是你下的毒,要不然,连御医都没办法,你为什么会有办法?御医不是天下医术最好的人么?而且这个人,”她一指雪澈,尖声道:“他本来没在宫里,你忽然把他叫来,怎会这么巧?你就是为了自己下毒自己救,又装好人又害人!”
花解语微微挑眉,她这话说的极为犀利,偏生神情无辜,珠泪滚滚,看上去好不可怜。
听她的话听的直发愣的平安公主,立刻恍然大悟,跳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装模做样骗人,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救母皇!原来是这样的?”
花解语有些无奈,看了小公主一眼:“我不想在皇上床前跟你吵。人在做,天在看,谁做了杀君弑母之事,自然会报应在谁身上。”她抬了抬手:“你们都回去罢!”
平安公主有些迟疑,小公主抹了泪,去拉她的手:“我们回去,她现在不敢害母皇的!”
平安公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才随着她出去。隔了好一会儿,花解语才喃喃的道:“好厉害的小姑娘……好可怜的皇上……”
雪澈一直坐在角落,这时才抬起头来,轻声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她道,“怎么?”
雪澈站起走近,低声道,“她看上去,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可是刚才说话的时候,‘气’却极足,通常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才会有这么足的‘气’。”
“什么意思?”花解语愣了一下,猛然张大眼睛:“你是说,借尸还魂?难道……难道小公主她……”
雪澈轻咳道:“我不能确定,也许有人天赋异禀,气息旺盛,或者服食异药等等……”
话虽如此,可是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缘由,花解语愣了许久,才喃喃的道:“虽然……小姑娘若是真的遭遇不测,十分可惜,可是我还是希望,下手的人不是真正的小公主……弑母实在灭绝人性,我真的很难忍受这种人活在世上。”
雪澈停了一息,温言道:“我一定会把皇上救活的,你放心就是……”
花解语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幸好你来了。否则,我真不敢想像会怎样……”
…………
一直到了第四天,女皇才终于张开了眼睛,花解语唯恐有失,一直在床前坐着,连一身的药汁也忘记要施洁净诀消去,当看到女皇张开眼睛的时候,花解语竟如释重负,喃喃的道:“皇上……”
女皇看了她一眼,眼中缓缓的升起一点温暖,道:“福临,多亏你了!”
钩吻是天下奇毒,向来从未有中钩吻而生还之人,所以没有人知道,其实中了钩吻之后,全身瘫软抽搐,可是一直到死,神志都是异常的清醒,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上的每一点痛苦,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当然,包括花解语说的每一句话。
宫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风波,女皇几日不朝,宫中群龙无首,所以那天花解语大失体统强冲出宫的行为,居然没有人提及,而洛神园诸人在不在凤栖宫,更加没人理会。
两日之后,雪澈再给女皇把过了脉,终于宣布余毒已清,可以下床了。花解语看女皇精神很好,便道:“皇上。”
女皇转眸微笑:“怎么?”
花解语道:“皇上,我有一件事情想说。”
女皇点了点头,花解语便道:“那日皇上意外中毒,宫中竟是群龙无首,里外俱都乱成一团,朝中官员有所忌讳,不敢擅做主张,宫中又无做主之人……皇上,我觉得这样很不妥,虽然皇上英明,但是后宫之中,当有品级,层层管理,便如行军打仗,不能一出事便乱成一团,若有歹人趁机做乱怎么办?若是人人推诿耽误了时机怎么办?”
这几句话她一直想说,今天才终于说了出来,说完了,忽然一愕,她这样说,其实就等于是在说,皇上你不能把权利抓在一个人手里,你要学会放权……顿时就有点儿讪讪的,女皇却只微笑,道:“有道理。那你说谁可担此重任?”
花解语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那天在床前守着的两位大人,是真心对皇上好的。”看女皇似笑非笑,忽悟自己又有些情感用事,咳了一声,笑道:“皇上自然知道,我进宫不久,统不知的。”
女皇微笑,也不点破,道:“朕自有主张。”
花解语悄悄瞥眼女皇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续道:“皇上,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她道:“说罢。”
花解语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些,缓缓的道:“皇上,我不管是不是帝王之家,我只知道,世上无不是之父母……这下毒之人,皇上若不出手,我就要出手了。若是一个失手,出了甚么事情,还望皇上恕罪。”
女皇微微侧头沉吟,道:“你预备怎样出手?”
花解语道:“我今天早上问过雪澈,便是帮皇上解毒的那位公子……他说,可以想法子喂出一种活物,偱迹而去……所以我想,就从这毒源查起,先找到证据,再申其罪。”
女皇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忽然道:“你那天,为何忽然出宫?”
这几日女皇从未问起,几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花解语愣了一愣,一时不知要怎么答,女皇的眼神定定的放在她脸上,花解语只得道:“我知道这种事很难让皇上相信……可是,我那天一回宫,不知怎么居然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向我呼救,我感觉一定出了事,就赶了过去。”
一边说一边苦笑,这种说辞,连自己都觉得拙劣的很,很难让人相信。女皇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明夜曾说,你修习玄术,是不是便是跟那梦中人学的?是不是那个雪澈?难道他会托梦?难道他才是京城中做乱的妖精?”
花解语不由微讶,真心佩服女皇心思敏捷,正色道:“皇上,其实那所谓玄术,我并不是跟一个人学的,而是这边学一点,那边学一点……是不是托梦我不知道,但我当时的确做了一个梦……我可以担保,他们都是好人,绝对绝对不是京城中做乱的妖精……至于洛神园那些死人,其实,我想……跟下毒害皇上的,是同一伙人,但是那天那人很历害,我们没能抓到他,为了安民心,才把一颗树弄成树妖的模样,然后骗明夜说那就是妖精。”
停了一停,又讪讪的道:“我不知皇上信不信,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女皇瞧着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莺儿,朕便是喜欢你这样,精明的时候比谁都精明,临危更能当机立断,指挥若定……可到了自家人面前,私底下说话做事,却总透着些心软纯良。”
她已经有许久没叫过“莺儿”这个名字,乍听之下,花解语竟是心头一软,女皇随即抬手,轻揽她入怀,伸手轻抚她的秀发:“以我莺儿的聪明,要编一个高明的说辞出来,实在太容易,可她偏偏不编,不想骗朕,又想护着自家的男人……莺儿啊,这么多情,可要不得呢!”
她顿时羞红了脸:“我不是……不是,我是说他们并不是……”
女皇笑出声来:“你也大了,宫里放几个人也没甚么不好。这次莺儿救驾有功,当赏,不如便把那几人赏了莺儿怎样?莺儿喜不喜欢?”
花解语急了,从女皇怀里抽开身,努力郑重,却仍旧满脸飞红:“不要,他们……他们是我的朋友,亦是我的师长,他们教我很多东西,我不能……总之,皇上,我不想这样。”
女皇想了想,便是一笑:“几个男人,毕竟不是甚么大事,便随你去罢。那日救我的少年叫雪澈?”
“嗯,”花解语道:“他姓乐正,乐正雪澈。”
“哦?”女皇想了想:“东胜洲的乐正家族?”
花解语倒没想过居然连女皇都听过这个名字,不由振奋,道:“雪澈家现在只有他一人了,原本是诺大一个乐正家族,是大燕的传奇……居然落到今天这样的结果。”言下唏嘘。有心想为雪澈向女皇求个恩赏,却又不知雪澈是否喜欢,微微迟疑。
女皇一笑:“儿孙不必多,有一个成器的就好。这少年医术这般高明,竟能胜过宫中御医,乐正之名,必将因他名满天下。”
花解语不由一笑:“其实是凑巧,雪澈擅长解毒,真要论起医术,我在洛神园的师父连先生,据说很好。”
女皇点头:“你身边果然卧虎藏龙。”
花解语笑道“皇上过奖了。”
聊了几句,花解语怕她病体初愈,怕她太乏,便站起来想要辞出,女皇也不挽留,只笑道:“那件事,你放心,在这宫中,若是对朕下毒都没有惩罚,那就再谈不上规矩了,朕会处理的。”
花解语应了,便退了出来。
…………
第二天,女皇上朝时,连颁了三道圣旨,福临公主擢升圣尊一品护国公主,代帝执掌后宫,一应事务俱可自专。第二道圣旨:乐正雪澈护驾有功,赐封太医院侍中,仍居凤栖宫云云。第三道圣旨,平安公主行止跋扈,冲撞圣躬,削其封号,贬为庶民,着即流放西华。
花解语会受封赏不奇怪,雪澈会受恩赏也不奇怪,但为何会罚平安公主?圣旨上只泛泛几句话,说的俱是些不痛不痒的罪状,罚的却这么重……文武大臣中,有不少人知道皇上中毒的事情,这道圣旨一下,自然人人都知道下毒的是平安公主。且两道圣旨中,一赏一罚,皇上的态度更是明白……至于,另赐了一个男人过去,这就有点儿微妙了。
这中间,疑惑的只有花解语,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皇上为何要把平安公主流放,反而放着小公主未罚,按理说,女皇再怎么培养子女,也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一直憋到最后,着人把王先生叫来,王先生却答的不假思索:“你说是小公主下毒,不过是臆测,全无证据,你自己的表现更像老谋深算。若我是皇上,两个都会怀疑。不管怎样,目前来看,你二人必有一个下毒,而另一个则是足智多谋的高手。所以放你们二人在宫中相斗,恰好势均力敌,皇上才好细细查察。至于平安公主,她性情急躁,但胜在对皇上还有几分亲情,所以皇上把她放到民间历练,暗中派人保护,既让她暂离危险,又可见见世面,学些本事,收收性子,一举数得。且这圣旨中含而不露,既给了天下一个交待,又等于甚么都没说……到时翻案容易的很。”
花解语直听得哑然,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原来女皇对她,也并非没有怀疑,毕竟种种巧合实在太多了些……一时颇有些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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