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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上旬，文一帆、邓鹏飞、贾九贤和丁向群的任职文件已下达。
文件下达的当天，文一帆要陪尹力平送邓鹏飞和贾九贤去温石支行上任。一般情况下，尹力平不会送干部上任的，考虑到温石支行这次干部动得比较多，情况比较特殊，也想安抚一下丁向群，才决定自己亲自去。
办公室安排两台车，尹力平说去一台车就够了。邓鹏飞和贾九贤早早就上了车，文一帆在秘书室等着。
尹力平处理完电子公文后，文一帆接过尹力平手中的公文包和真空玻璃茶杯，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看见尹力平走出大门，司机小王赶紧下车为尹力平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解释说，“后排好挤。”
尹力平“唔”了声，便低头上了车，然后，接过文一帆手中的包和杯。小王轻轻地为尹力平关上了车门。文一帆拉开后排车门，迅速钻进了车内。邓鹏飞和文一帆互相打了声招呼，紧紧握了下手，两人会意地一笑。贾九贤看着文一帆，微笑地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小王迅速平稳地启动了奥迪A4，一加油门，车子徐徐地汇入了滚滚车流。
车上，尹力平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大家也不敢吭声，都默默地想着心事。
前些天金翼谋带人来考察邓鹏飞时，提任的事已基本上公开。
邓鹏飞表面上没有那种受宠若惊的激动表情，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虽然是副科主持工作，但离正职只有半步之遥。像点多面广，人员众多的长江银行，能够干到支行行长这个级别不容易。地方上，一个县少则也有百来个正科级职位，而且流动性大，概率比较高，升迁机会多。而长江银行一个县只有一个正科，像十多年前，大家都要干到退休，还要论资排队，能升到正股级也就不错了；后来有一个任职年龄，流动性才大一点；现在又有个内退政策，像邓鹏飞这样有能力的少壮派，才有了机遇。
这次干部调配，按照惯例，事先都谈过话。此时，车轮的飞速旋转，把邓鹏飞带回了前天尹力平与他谈话的场景。
在尹力平办公室里，文一帆在场。
尹力平说：“鹏飞呀，我对你不是很了解，是文处长推荐了你。凭他对你的评价，党委看重你破解难题能力和社会交往能力这两点，当然，其他的方面也比较优秀。因此，决定派你去温石支行担任副行长，主持全面工作。老实说，温石的工作不太好做，今年以来，业务一直在滑坡，员工队伍也不稳定。但也有好的一面，温石是个小县，船小容易调头，何况该县旅游资源和矿产资源都比较丰富。只要工作方法得当，打翻身仗并非难事。我很想听听你的工作思路，说说吧。”
邓鹏飞充满信心地说：“首先，感谢市分行党委对我的信任，我保证不辜负领导对我的期望。工作打算初步思考了一下，肯定很不成熟，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尹行长批评指正。我认为，温石支行的病症三副药可治愈。第一副药是做大做强资产业务。可以向三个方面努力，一是在招商引资上做文章，KP要千方百计拿下。拿下这个项目，温石支行的业务经营状况将会明显改善。二是在旅游资源开发上做文章，在景点开发和温泉开发上去找项目。三是在矿产资源综合利用上做文章。如青石制品、花岗岩制品都可以精加工，创品牌。第二副药是建立社会人脉关系网，抢占存款的市场资源。象政府、重要职能部门、大企业公司和一些垄断性的企事业单位，都要建立良好的的合作关系，支行要有专门的部门和能人管理和维护这项工作。我自己工作重点和精力主要放在这上面。第三副药是从严治行。从绩效考核抓起，奖优罚劣，奖勤罚懒。从制度管理入手，加强内控，防案防风险。”
“这个工作思路很好，”尹力平满意地笑笑，“当前，KP要紧紧跟进，一定不能让这条泥鳅从指缝中跑掉。为了这个项目，党委调整了温石支行的班子，丁向群同志的工作另行安排，市分行把做大项目的贾九贤给了你，任温石支行副行长，全力配合你拿下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一旦拿下，必将改变全市信贷资产质量结构，温石支行这两年日子便会好过。提振士气也是温石支行当前一项重要工作，从严治行，奖罚分明是对的，但不能忽视人性化管理。就像我们平时说得一样，好孩子是夸出来的。大胆地干吧，市分行党委全力支持你。”
邓鹏飞想到这里，心里热血沸腾，就像大战前准备厮杀的勇士那样充满渴望和兴奋。
贾九贤此时此刻的心情与邓鹏飞不太一样，他还沉浸在兴奋和感激的氛围中。二十多年工作生涯，自己有过几次提职的机会，但都因喝酒误事，运气与自己擦肩而过。每逢身边的同事或徒弟噔噔地跑到自己前面时，心里便隐隐作痛。
他清楚地记得为喝酒出洋相的事，一次是因上级行信贷检查组过于苛刻，他借着酒兴，大闹一场，差点出了大事。有一次是敬市行某位领导的酒，领导喝了水，他把酒浇在地上，摔杯而出，领导丢了面子，很久都没有理他。还有一次与同事酒后在洗脚屋洗脚时，小姐服务态度不好，并顶嘴，他稀里糊涂地扇了她一个耳光，结果给了五百元钱才得以月兑身。还有一次去支行检查工作，晚上，带了几个信贷员到田野上抓蛇泡蛇酒，致使一个信贷员被蛇咬伤，为此，受到了通报批评。这些传奇，使他名声大振，被别人昵称为“酒仙”、“假酒仙”、“九仙”。“酒仙”是说他酒量大，豪爽；“假酒仙”是说他好酒，经常自己把自己喝醉；“九仙”是戏谑他是“八仙”中名列何仙姑之后的第九位神仙。
喝酒的人比较容易交朋友。有一次，一位内蒙某市的支行行长路过北港市分行，该行长是个蒙古族人，酒量过人，大家怯场不敢上，领导便安排了贾九贤作陪。贾九贤那次没有硬拼，精心策划了一下，白酒、红酒和啤酒三管齐下，这位行长不擅长喝混酒，结果大醉，两腿不听使唤，舌头打结，贾九贤好不容易才把他弄上了车。从此，两人也就成了朋友。前些年，贾九贤和几个朋友去内蒙看草原，这位行长很是高兴，吃住行全免费，又派车，又全程作陪，贾九贤在朋友面前挣足了面子，但自己喝得死去活来，就差点醉死在草原上了。
现在，贾九贤已过了不惑之年，就在对仕途死了心的时候，竟然峰回路转，运气来了。前些天，尹力平找他谈话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眼前。
尹力平庄重地对他说：“老贾，你有工作能力，在市场营销上点子比较多，可大家对你的评价也有争议。我知道，你是清楚的，心里也是委屈的。现在，你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也算是组织上对你工作的肯定。你这次去温石支行任副行长，如何改变温石支行的落后面貌，大家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要发挥你的特长，主攻方向是大项目大客户。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要想方设法把该行的信贷业务这块蛋糕做大。你去温石，有两件事要提醒你，一是KP要积极去跟踪，全力配合邓鹏飞，有事多商量，不要一意孤行，该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二就是你的饮酒问题，一定要节制，尽量少喝，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了，不要让别人看笑话，更不能再出问题了。”
贾九贤当时很激动，拍着胸膛保证，“项目一定抢到手，到了温石就戒酒。”说完，自己感到说得不全，急忙又补了两句，“配合工作会全力，领导期望不辜负。”
“前两句像顺口溜，加了两句后，像诗了。你倒是个武将，什么时候学得文诌诌的。别人出口成章，你出口成诗。”尹力平也幽默了一下，但表情还是严肃的。
“没有啊，我只是随便说的。”贾九贤不知道尹力平是开玩笑还是不满意自己的表态，心里有点急，不知说什么好，一下子卡住了话匣。
“矫枉过正也不好，酒就不要戒了，”尹力平没有去观察贾九贤的表情，坦诚地说，“搞市场营销能喝点酒也是优势，但要把握度量，要接受教训，不能误事。内部的关系酒，友情酒，就少喝点，大家也不会怪你。现在不年青了，喝多了会伤身体的。”
2
宣布班子调整的会议在温石支行的小会议室进行，除支行几个行领导外，行务会成员和网点主任也参加了会议。
此时，丁向群正在与邓鹏飞寒喧，表情坦然，时有笑脸。那天尹力平找他谈话时，他思想是通的，对温石支行的业务经营他自感无力回天，已有了知难而退，换工作环境的想法。这次动他，正遂了他的心愿。知道去新城任职后，心中一喜，新城工作条件好，环境也好，离家又不远。如果说有什么想法，那仅仅是打了败仗，面子上有点难堪。
尹力平坐下后，文一帆递过公文包和杯子，在旁边坐了下来。尹力平喝了口水，点了根烟，扫视了一下全场，对丁向群说：“开会吧。”
丁向群看着在一起工作多年的同事，大家也齐崭崭地用同情怜惜的眼光抚慰着他。陡然，他心里一阵颤抖，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面带微笑地说：“今天，是我行一个特殊的日子，尹行长，文处长百忙之中来我行工作，看望大家，是对我行工作的重视，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感谢！”
会场一片掌声。
丁向群接着说：“下面，请文处长讲话。大家欢迎。”
又一片掌声。
文一帆向大家礼节性地点头致意，然后，一字不漏地宣读了《关于邓鹏飞等同志任免职的决定》。
会场一片寂静，大家听得很仔细。
文一帆宣读完后，丁向群向大家分别介绍了邓鹏飞和贾九贤。两人站立示意，大家鼓起掌来，但掌声不齐，稀稀落落。
丁向群接着说：“下面，请尹行长给我们作重要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且时间比较长。
尹力平打着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来。掌声停息后，他平静地说：“同志们，这次对温石支行班子的调整，市分行党委是深思熟虑的，也是很正常的一次工作变动。温石支行工作落伍的问题，不是哪个人或哪几个人的责任，有其一定的客观性，有市场的问题，有综合实力问题，也有历史遗留的问题。丁向群同志主持工作以来，虽然时间很短，但工作有起色，这一点，市分行党委是肯定的。丁向群同志的这次工作变动，是新城支行组建班子的需要，新城支行最近一段时间，只有一个行长在维持工作，急需配置象丁向群同志这样管理型的干部。一个干部在本地工作时间长了，调动一下是有好处的，这种作法，今后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希望丁向群同志一如既往，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配合一把手，大胆地抓好经营管理，把新城支行的工作做得更好。”
尹力平喝了口水，继续说：“温石支行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信贷规模总量不足。新的班子组建后，要把存贷款业务有效拓展作为工作的重中之重，全行都要动起来。邓鹏飞同志在潇水支行工作期间，有市场营销的工作经验，有些方面做得很出色，在全市遥遥领先。贾九贤同志一直在市分行信贷部门工作，多次参加过重大项目的公关营销，对信贷政策和流程了如指掌。查本秋同志是本地干部，情况熟悉，有工作经验。我相信，温石支行在新班子领导下，能迅速改变落后的面貌。这次，市分行党委专门研究了温石支行的员工队伍建设问题，要求新班子从严治行，从严管理，扫除歪风邪气，树立新风正气，打造一支同心协力，共度难关的员工队伍。”
尹力平话锋一转，脸色严峻地说：“在座的都是中层干部，要带头无条件支持和执行支行党委的工作举措，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带好自己的队伍。上次温石支行暂聘代办员闹事，不仅仅是两个经理负伤的问题，也不仅仅是财物损失的问题，更不是胡勇之流的素质问题，它反映了温石支行一个令人揪心的现状，那就是温石支行是邪气上升，正不压邪。这样下去，那还得了，温石支行还能办下去吗？这种纵容、姑息和迁就将会严重影响业务经营的发展，最终将会撤销行号，关门走人，温石县这个地方没有了长江银行。”
尹力平振聋发聩，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如一阵阵寒气飒飒逼人。
会场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大家神情凝重惊惶。
文一帆心里清楚，这是尹力平敲山震虎的威慑之计，是为新班子即将开展的从严治行打桩铺路，也是向温石支行的干部员工展示市分行的决心，传递一种强硬的信号。
尹力平接着说：“这不是耸人听闻，即将到来的人事制度改革将会涉及到这个问题。今后，对搬弄是非，幸灾乐祸，危难面前畏缩不前的行为要严肃处理，是党员的给予党纪处分，不是党员的给予政纪处分。温石支行的工作，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便会走出困境，稳健地向前发展。我就说这么多。大家都谈谈吧。”
丁向群听得很舒坦，心里涌起一阵快感，尹力平说了自己想说不敢说的话，市分行正在策划自己想做不敢做的事。丁向群不想说很多，只简单地说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参加温石支行的会
议了。心里有些感慨。说两层意思吧，一是这些年来，工作上如有得罪大家的方面，请大家原谅我的方法不当，我做得不好的地方，欢迎大家批评指正。二是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不埋怨，不失落，不丧气，不退缩，在新的工作单位继续努力工作，再立新功。”
作为老班子成员，查本秋接了下去：“温石支行的工作上不去，我作为副行长，也是有责任的，在管理上存在怕得罪人，在业务经营上开拓精神不够。今后，我将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全力支持邓行长，努力做好分管的工作，做到用权不越权，到位不越位，分工不分家，维护班子团结，努力完成各项目标任务。”
邓鹏飞看了贾九贤一眼，示意他先讲。
贾九贤想了一下，然后说：“温石支行的工作，目前虽然是个瓶颈，但突破这个瓶颈，我是有信心的。温石是个好地方呀，市场资源潜力很大，只要我们掌舵的人能统一思想，对准一个目标，所有操桨的员工向同一方向使劲，我们便会通过激流险滩，到达彼岸。我表个态吧，保证全力支持邓行长的工作，就是月兑一层皮，掉一身肉，也要把温石支行的工作做上去。”
贾九贤的表态发言赢得了一阵掌声。
最后是邓鹏飞发言，他说：“我刚来，情况不熟，工作思路还没有想好，没有很多话要讲。尹行长刚才的讲话，就是我们今后的工作指导意见，也是我们班子努力的方向。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丁行长为首的前任班子给我们打下了良好基础，铺实了前进的道路。我也向大家表个态，我本人会竭尽全力做好工作。市分行党委把我放在温石支行，就是把温石支行一百多名员工的吃穿住行交给了我，我们这一百多人是一个大家庭，我是家长。为了这个家，我能不鞠躬尽瘁，竭尽全力吗？为了这个家，我坚信，大家肯定会充分理解和全力支持我的工作。只有工作上去了，大家的口袋才会鼓起来，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大家感到新来的行长说话很实在，很谦虚，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按照惯例，这种宣布领导干部任职的会议，班子成员表态就行了，其他人属于列席会议，发言或不发言都可以。一般情况下，大家不会发言，除非是刻意安排。丁向群看看其他的人，象征性地问：“还有谁要发言？”见没有人吭声。丁向群便宣布散会。
中午，温石支行在政府宾馆安排了宴席，县委书记和县长看望了尹力平，与新班子见了面，表示全力支持温石长江行新班子的工作。由于有更重要的应酬，留下了分管金融的副县长陪尹力平。因为是中午的缘故，大家只喝了点一般的张裕干红，便早早地吃了饭。
下午，尹力平带着查本秋和贾九贤礼节性地拜访县长，主要是了解一下KP的进展情况。丁向群带着文一帆和邓鹏飞去了县人民银行，一是走一下程序，二是表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