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文一帆又去豫都开会,省分行的撤点和减员计划又下了。撤并网点二十五个,减员二百二十人。
今年的撤点没有新要求。在人员精简上,除继续执行上年的政策外,又有几颗重磅炸弹:一是自愿内退的长期合同工适当放宽工龄和年龄、原则上控制在年龄四十周岁以上或工令二十周年以上。二是自谋职业。已从事第二职业,不能保证在长江行工作时间的员工可自愿办理劳动关系解除手续,计发经济补偿金和生活补助费,两项合计,长期合同工八万元封顶,储蓄合同工二万元封顶,生活特别困难的,可以由在职员工自筹互助金给予补贴。三是受到行政记大过处分以上(含),处分期未满的长期合同工,一律办理内退。四是储蓄合同工停止办理内部退养手续,因机构撤并下岗或竞争落聘或因能力和身体等原因不能适应工作的,要解除劳动合同,合同未到期的,按规定计发经济补偿金和生活补助费。五是全部辞退暂聘代办员和各种岗位上的季节工和临时人员。在内退人员生活费标准上,以本人工资为基数,按工龄套算:工龄满三十年的员工,按百分之八十五计发;工龄满二十年不满三十年的员工,按百分之八十计发;工龄满十年不满二十年的员工,按百分之七十计发;工龄不满十年的员工,按百分之五十计发。
今年是长江银行大肆裁员的第三年,大家已经基本适应。但政策的调整,并且力度越来越大,在全行员工中又起波澜丫。
年龄偏大的员工都在担心,照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回家。与其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如内退算了,到时候想办法找点其他的事做做。
有些中年人也厌恶了这种无休止的裁员,感到今年的内退政策有吸引力,也准备办理内退。这边可以拿着有保障的生活费,无后顾之忧,那头又可以去找份新的工作,闯一条新的发展之路媲。
真正左右为难的是那些储蓄合同工。上级行今年的政策把他们打入了另类,明确了储蓄合同工不能办理内退。在自谋职业上,长期合同工经济补偿是八万元封顶,而他们是二万元封顶。多年的同工不同酬,他们忍了,多年的在工资晋级和职称评定上的不平等,他们也忍了,总认为将来肯定有一个好归宿。这一盆水,浇灭了心中的愿景,浇灭了与长期合同工一样的那颗火热的心。
司怡芬阴沉着脸,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蹬掉鞋子,甩下挎包,满脸愁容地倒在沙发上。
那年高考,司怡芬只差五分,一气之下,找了个军官,嫁了出去。随军那一年,碰上一个好机会,长江银行要在部队驻军的所在地设个网点,给了部队两个储蓄合同工的指标。通过丈夫的努力,司怡芬便参加了银行工作。五年前丈夫调北港军分区工作,司怡芬的工作关系便转到了长江行北港市分行,安排在滨湖支行七里香分理处工作。司怡芬由于在部队的氛围里受过熏陶,思想活跃,视野开阔,工作努力,主持公道,善于与客户沟通,工作业绩显著,很快就在储蓄合同工队伍里月兑颖而出,第二年便破格提拔为网点主任,按当时长江行的规定,储蓄合同工原则上不能担任主任职务,全北港分行唯独她一人。随后,各种荣誉接踵而来,在全省都有一定知名度。就在她顺水顺风的时候,去年减员的“一刀切”差一点切到了她。真悬,只差一年。
从此,她便紧急行动起来,策划新的工作生涯。两年前,她因识破了一张假票汇,避免了一家民营企业巨大的经济损失。公司老板史总千感万谢,成了她网点的黄金客户,也就成了朋友。史总看中了她的综合能力和气质,多次诚心诚意请她去他的公司工作,并承诺高于长江银行两倍的薪金。当时,被她婉言谢绝。今年春节期间,她找了史总,说了自己的情况,轻易地落实了工作。只等一到内退年龄,便可顺势而退,长江行这边有可观的生活费,那边有一份轻闲厚薪的工作。想着很快就要离开为之奋斗多年的长江行,离开热热闹闹的营业间,离开天天相处的同事,司怡芬心里便一阵阵酸楚,咬着嘴唇默默的说:长江行,对不起了,不是我背叛你,你是逼走了我。
良久,司怡芬站了起来,月兑下行服,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梳洗化妆,穿上时装,背上坤包,出门而去。在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岁月如歌”酒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一会,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年青女子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坐在司怡芬对面。笑笑地说:“司姐,这么急,你看,我衣服都没有换,就这样匆匆赶来了。”
司怡芬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找大律师,肯定有急事。”她招了招手,服务生走了过来,她点了两杯龙井,叫了两份“冬菇滑鸡”煲仔饭。
“嗨,小莉啊,这次你一定要帮姐拿拿主意。按照去年的政策,今年我可以内退了,不瞒你说,我对今后的生活也作了安排。可是,长江行这个政策今年变了,储蓄合同工不能办理内退,只能走自谋职业这一条路,而买断工龄的钱是两万元封顶。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小莉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因为到长江行查过几次当事人的存款,便认识了司怡芬,后来,司怡芬帮她做点理财,两人便成了朋友。虽然司怡芬说得比较简单,她听得很明白,但证实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上班,一条是自谋职业。”
“是的。”
“那还不简单,继续上班吧。”
司怡芬坚决地说:“不行,长江行裁员越来越厉害,迟早要被裁掉的。我现在离开,还能找到事做,再过几年,人老珠黄就没人要了。长痛不如短痛。告诉你,我已找到了一份比较好的工作。但我不愿走自谋职业这条路。”
“那你什么意思,还想走内退这条路吗?”
“是的。你看能不能通过法律手段,迫使长江行继续沿用去年的政策。”
小莉沉思了一下,说:“很难。企业裁员是一种经营行为,何况还给予了一定的经济补偿,没有违反劳动合同。各家银行的劳动合同文本我都见过,基本上是一个格式,都是由我们这个行业的人反复推敲论证而成,在法律上无懈可击。不过,走内退这条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们来分析一下。”
司怡芬眼睛一亮,正准备专心听着下文,这时,服务生送上了茶水。两人便品着茶,中断了话题。
片刻,司怡芬问:“小莉呀,有何妙招?”
小莉用手指在台面上写了一个字。
“闹?”司怡芬疑问地说。
“对,有理有节地闹。我分析,取消你们的内退政策,很有可能是上级人事部门的意思,主要是体现正式工与你们储蓄工的差距,经济负担是次要的。你们这种用工形式多是内部亲属,只要能引起共鸣,成功率比较高。我认为,有几招同时发出,可能会引起上层重视,出于维稳,上面可能会考虑你们的诉求。”
司怡芬兴奋起来,“快说说你的几招。”
“第一招要联名向省分行领导写信,力量越大越好。第二招,串连四十岁上下的女员工分期分批上门诉求,不要找人事部门,直接找行领导,硬缠软磨强烈诉求,多流点眼泪也在所不惜。第三招,请求一些老干部和在职的相关干部向上级领导和有关部门说情,再添一把火。这三招,要把握一条,注意分寸,见好就收,不能有过激行动。否则,物极必反。”
司怡芬大喜,连声称赞:“好计,真要感谢小莉。”
小莉说:“这几招操作好了,成功率比较高。司姐呀,千万不要出卖我,否则会砸了我的饭碗咯。”
“不会的,你司姐没有那么傻。”
两人喝着茶,进一步聊了一些细节。一会,煲仔饭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