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脑残时代 小心后排那个狐狸脸,大个子,他叫‘九根半’

作者 : 川人守一

一滴水长大了,

从云端落入江河,

是回归,

还是被吞噬?

14岁那年,因家庭成分[1]不好,我那梦寐以求想升入郭沫若母校——成都四中,那时也叫“文庙”的梦想破灭。“一不小心”却掉进了文庙隔壁的“武庙”—成都27中!成都最烂的“贼娃子”学校。和我一同掉进去的还有后来成了华东师范大学著名心理学教授的同班最优生赵季湄。原因一样,父亲是右派。

这“武”庙可是名不虚传,第一天上学,我就被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雷”得半死不活。

初一班教室就在跨进校门的第一间,兴奋又好奇的我急匆匆,东张西望地扎了进去,放眼一看:

相比原校成都二师附小班上的同学看上去个个黑发飘动,轮廓分明,乖巧巧,白生生,轻灵灵,这里的秀才们除了几朵含苞的水仙,一两株睡得太沉的睡莲,很多竟显得衣衫褴褛,形象猥琐,像是才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非非人类!叫人看了心情不爽,压抑欲哭。

低头走进闹哄哄的教室,找到我的座位,我的同桌叫金廷树,一个目光闪烁,长象奇特,对人超热情的女生立即大大方方,明显有点卖弄地告诉我:

“小心后排那个狐狸脸,大个子,他叫‘九根半’,原是西门上的天王扒手。

你知道为啥江湖上叫他‘九根半’?”

“嗯?……”

我傻傻地望着她,身穿一件白底大红花的短袖边衫,显得有些稍大,衣衫色彩早被岁月磨得暗淡发白,左右俩肘都有一大补丁,一看就知道是她妈妈或姐姐什么人穿过传给她的。书呆子型的傻瓜学生我怎么知道凶险的“江湖”风云?在那一没电视,二没网络的时代,我的“新闻”都来自和我一样只知“啃”教科书的同样“脑残”的兄弟和带了一副数不清有多少个圈圈,深度近视眼的小学同桌。

“你看他的右手……”

我象一个机器人一样接受她的指令,转头望去。

“没有什么啊,他握着拳头,一脸横肉,好象很凶,又象要揍人?”

“嗯,不是正握着拳头,二是始终,永远紧捏着拳头。”

她压低颤抖的声音,神秘兮兮。

“不是象要揍人,而是被人揍惨了,随时准备拼命。听说上个月与南门上的李天王为在青羊宫争地盘发生火拼,血淋淋地被砍掉半根食指,被‘没收’了扒窃‘工具’,没脸见人,从此永远捏着拳头,来遮盖那半根断指。可那李天王心狠手毒偏不饶人,又给他取了一个揭他伤巴的江湖绰号——‘九根半’。你猜他怎么着?一不做,二不休,听说他一气之下居然参加了成都的黑社会——刀刀队!”

从小只知道“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我,生活的世界狭小到只有两点,几乎没线,没面:一脚走出书声朗朗的成都二师附小校园,另一脚就跨进过街我家——盐道街3号,四川人民出版社机关大院,那安静得连咳嗽也都蒙着嘴,只见“四眼狗”不见人的“四川出版大庙”——父亲在X编室主持小和尚们混饭,现在听了这一大堆江湖黑话,吓得差点没晕了过去。

“什么黑社会,刀刀队,扒窃!我的同学是扒手?没收……什么‘工具’?”

我结结巴巴,腼腆尴尬面对同桌的钢牙铁嘴:

“真是书呆子!你看:食指和中指就是一把好用的钳子,看……”

金挺树的眼神一下变得狡诈而鬼祟,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用轻灵的左肩膀靠进我的前胸,雪白的大臂高举立即遮住了我的上衣包,右手中指和食指风驰电击般一伸,立刻,我上衣包里的所有家当——一斤半四川省粮票,二元五毛三分钱,三斤六两饭票,八毛五菜票全都不翼而飞!

我自己却毫无知觉!只以为她“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命根就在眼皮下丢了,那还了得!我瞪了她一大眼,飞快神经质地把我的东西全部从她手上抢回来,

“妈呀,你是孙二娘转世呀!”

她没有搭理我,继续讲她的“成都出了一个九根半”的故事:

“‘天王扒手’从此没脸见人,怕别人看见他的半根指头,引出那段胆寒的故事,所以他永远都捏着拳头。听说为了报仇,他兜里还始终藏有一把柳叶小钢刀。其实,打不过南门李天王报什么仇,不过是吓唬小老百姓,谁要是多嘴惹火了他,可能就是他一样的下场!”

“快转过头来!别傻乎乎直愣愣地望着他,小心他发现。用柳叶小钢刀取了你的手指!千万小心!”

从未听过这么可怕的故事,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落难’草莽英雄竟成了我天天要见面的同班同学!还有,这同桌的孙二娘,改天她若要取我的五腑六脏,我有招吗?

我连忙转过身,闭上眼,感觉浑身汗毛直竖,僵硬发抖。

“也不用那么怕呀,他毕竟是被‘退了武’的人了。你不惹他就是了。”

金同学看我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安慰,

是啊,她倒象完全没事,既不怕那“带刀行者”“九根半”,也不怕身怀绝技贼眉鼠眼的她自己!?还一个劲的讲:

“你再看那边角落里的那堆女娃子,”

被吓成僵硬机器人的我勉强转过头去,视线转过九根半的方向,却见墙角嘻嘻哈哈春风得意的一群女生:叽叽喳喳传来,个个兴高采烈,目中无人,好像是正在为意外考入中学而放肆嚣张。

“你看那个右手搭在那个大个子,蒜头鼻子女生肩上的同学,名叫杜述芳,”

我的视线落到那叫杜述芳的女娃子身上:她中等身材,有点太清瘦,唧唧歪歪正与人拌嘴,估计一阵清风都可能把她吹倒。她有一双大而清澈却透着忧郁的长丹凤眼,苍白秀气的右脸颊上有一颗美人痣,嗯,不对,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操”的是男人的短发?

“世界上哪有女人留那种头发的?2”

“她有癞子病吗?怎么是男人的发型?”

我低头怯生生的发问。不愿看同桌有一点怪怪的脸。

“他是个男生!你相不相信?”

“啊?!杜述芳,女兮兮的大白脸,右手搭在女生肩上,左手勾在女生的腰上的他是个男生?!”

那年代,校园里“男女界限”划得自然而厉害,除同桌的男女生在自己的座位上可以谈学习,并趁机张狂以外,平时课间,不知为什么,……

校园鐡规矩:男女同学隔离,胜过当年南非种族隔离!

男女同学之间除有时会相互偷看一两眼,上课下课偷想两三次外,人前都假装不认识,不讲话,不关系,不觉得。

也有早熟的“风流才子”,性情过于奔放,隐忍不住而至嚣张地多看了女生几眼,甚至课外老着脸皮与自己喜欢的女生说话,可能就会引起班上的“行刑大队”——“废头”3们的嘲笑,吐口水,甚至围殴。

抬起头,注视同桌的脸,我想认定她是在开玩笑。

“是啊,谁会相信?连他说话也是秀声秀气,莺莺呀呀的,纯女音,你去听听。更搞笑的是他一般只和女娃子一起玩,你不要去惹他,他会不自在。”

我感到自己彻底脑残,实在算不过来,有点“当机”了。

同桌当然不懂什么叫“当机”,继续她的“语音输入”,

“真的猛人是教室门口窗边那个鼻涕好像都擦不干净的降班生蒋大生,”

我的头又转向……从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我的头就一直屁颠屁颠地听从她的指挥跟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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