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三天,班主任陈为民宣布了班干部名单,从未当过班干部的右派的女儿,小学同班最优生赵季湄当了学习委员,我也意外被指派为英语课代表!而原小学同班的付班长马定民却什么官位也没捞到,听说他升学考试考砸了,倒数第二名。
我吃惊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转过头,望了望同桌,意外的是,她却明显故意躲避我的眼光,见我转向她,就连忙掉过头去,板着脸,象什么都没看见。这个生性好动,从开学第一天起就对我叽叽喳喳永远说个不停的她竟然破天荒地哑巴了两节课。
好在第三节上英语课有意思极了。
“张老娘儿来了!”
我们的英语老师,同学背地里都叫她“张老娘儿”,听说是原成都华美女中校长,很老了,矮个子,有点驼背,教我们读英语单词,
“He”——又瘦,又矮,又白的“张老娘”用弱小颤抖的声音“说”,
“嘿!”——同学们个个眼光散漫,莫名其妙,有气无力地跟着“说”。
“再说”——张老娘用竹教鞭敲着黑板,提醒那些跟读的声音散漫得快要断气的同学,
“嘿!”——同学们有的仍然眼看窗外,有的在玩自己的手,后排有的男生在偷看前排的女生。
“is”——张老娘说,
“你死!”——同学们更加莫名其妙,有气无力地模仿张老师的声音,学着“说”。
“再说”——张老娘说,
“你死!”——一些女同学怀疑这奇怪的发音,互相交换眼色,男同学开始做怪象,也瞪大了眼睛互相张望。
有的同学已开始在下面偷笑。
几分钟后,满屋的真经念得我的同桌金挺树闭上了眼睛,小脑袋和着朗读的节奏一搭一搭的,要睡着了!
“金挺树!”张老师提起嗓子“高”叫,但那声音颤抖的冲击波“射程”实在有限。
没有任何反应,同桌的小辫子仍和着刚才的节奏,一搭一搭……
我连忙偷偷用一只长铅笔戳她那支着脸的小手:
“张老师叫你了!”
“嗯,是,”
“金挺树!请你站起来,一个人说”
张老师用教鞭重重敲打着黑板上的“is”,破碎的竹签发出刺耳的警告声,教室里安静得连出气都感艰难,老油子的金同学这时也憋红了脸,眼角悄悄瞟向我,眉毛一扬,一道闪电飞了过来,那解码信息是:
“同桌,不能见死不救!”
我连忙用铅笔在英语书的背面大大的写上汉语:
“你死!”
全同学突然抬起头,象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结结巴巴“说”到:
“张老师……”“你死!”
象一语道破天机,有男同学终于强忍不住了,强憋出一连串低低的“吃吃吃,呼呼呼”的笑声。大家面对那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行将入木的张老娘,其他的同学象被这笑声捞了痒似的,全班同学忍不住笑成一团。
我和少数同学觉得这样对老师太不尊重,难受地望着张老师,无赖地咬紧嘴唇,没有任何办法。
张老娘气得脸色发紫,颤颤巍巍冲出教室去找了校长。
班长顾笑生很老道地叫我站起来领大家继续读课文,履行英语课代表的职责。
念了几遍“洋帮经”后,我叫大家都用铅笔在课本上标上英语单词发音:
He-嘿,is-你死,a-啊,teacher-提琴儿。
我那终生形影不离的,但永远都与我闹别扭的“朋友”,让我一辈子都觉得尴尬拿不出手的英语学习,就是这样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