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禾对着司机说出那个在心里已经说了千万遍的地名。
“苏公府。”
正开着车的司机似乎愣了一下。
“你们也是来送苏太太最后一程的吗?”
司机的一句话,让苏禾如遭雷劈。
苏禾倾身上前,如果不是有座椅挡着,她都要抓住司机的领子了。
“你说什么,什么苏太太,什么最后一程?”
苏禾的声音在颤抖,不,不光声音在抖,扶住前排座椅的手也在抖,整个身子都在抖。
她不敢想像,司机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禾,你冷静一点,让师傅把话说完。”
周医生拉开苏禾的手,安抚她坐回座位,阻止她去拉扯司机,这样太危险了,随后又问起司机。
“师傅,您能说具体点吗?”
“啊,你们不知道这个事啊?”
“我们刚来,还不清楚,您能说说吗?”
司机先是大叹一口气,像是感慨般。
“你们去苏公府,想必是什么远亲吧,赶巧了,正好送苏太太最后一程。苏太太啊,你们应该也知道吧,大善人啊,H市的孤儿院跟敬老院,全是苏太太建的。
唉,想不到这么好个人,这么年轻就走了。”
走了……走了……
这两个字如同炸弹般在苏禾的脑袋中炸开,什么东西都成了空白。
“可是,怎么突然……我的意思是,之前也没听说……”
“具体怎么回事,我们这些外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自从前几年苏太太的独生女离家出走之后,苏太太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了,可能是伤了心吧,人哪,最怕的可不就是伤心吗?也没有很突然,苏太太从年初就一直在住院,病了好些时日子。
只是听说临了都闭了不眼哪,估计是想女儿想的。可不想么,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这么大,还不认娘了。
唉,苏太太这个女儿也真是狠心,妈都病成这样了,也不回来看看。真是太狠心,太让人寒心了。
你们也赶得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个苏太太就要下葬了。”
大抵也能猜出司机口中的那个狠心的女儿就是苏禾了。
周医生回过头忧心地看着苏禾,这个时候,他这个修过心理学的主治医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禾捏着拳头,紧紧的咬住,才能让自己安静地听司机讲完,没有哭出来。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你们在这下车吧,来看苏太太的人太多,我的车子进不去,不好意思了。”
“没事,谢谢你了。”
周医生付了钱,拿下行李,然后打开后车门把苏禾半抱着抱下了车。
苏禾还咬着拳头,周医生都看见苏禾嘴角渗出来的血了。
“苏禾,冷静一点,把手放开,乖,把手放开。”
苏禾却充耳未闻,只是一个劲的咬着,像是丢了魂般。
周医生见说的不管用,只好用做的,一只手扶着苏禾的肩,一只手强迫的把苏禾的拳头从口里拿出。
“苏禾,你冷静一点,你忘记了吗?你还得去送你妈最后一程。”
手被周医生拉了下来,苏禾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寄托般,狠抽了口气,脚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要不是周医生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苏禾早就瘫到了地上。
而此时,苏禾包里的手机又在不停的响,周医生感觉一阵混乱,一手扶住苏禾,一手还要手忙脚乱的去找苏禾的手机。
他们才刚到,周医生猜测,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不是周晓就是谭少山。
等找到手机后,周医生看了眼来电显示,的确是谭少山打过来的。
谭少山的号码在苏禾的手机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称呼,只是谭少山三个字,周医生皱着眉头看着苏禾。
“谭少山打过来的,你要接吗?”
苏禾却只是摇头,摇完头又像不知道该干什么似的,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我妈,我要回家……”
周攻生叹了口气,身上背着两个包,一只手臂半搂着苏禾往前走,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接起。
“苏禾,你到了吗?”
“谭先生,我是周石,我们到了。”
“周医生,你好,苏禾呢?”
听到是周医生的声音,谭少山的脸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凝重了起来。
他在猜测各种原因,为什么周医生可以接苏禾的电话,换句话说,苏禾的电话为什么会是周医生接的。
但还好,谭少山还是谭少山,该有的男人风度,他还保持着,虽然心里正翻腾着。
他就知道,不能由着苏禾这么着。
“苏禾现在有事,不太方便接电话。”
周医生斟酌了下,甚至考量了下语气,才回答。周医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一点挑畔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别的什么意思,也没有。
谭少山舌抵着牙齿扫了一圈,片刻后才说道,“那行,知道你们安全到达就好了,那麻烦周医生转告一下苏禾,让她晚点得空了回个电话给我。”
“好的,那谭先生,我先挂了。”
一边打电话一边扶着人走路,加上人又多,这太困难了。
苏禾脚一直是软的,根本不听使唤,好几次都差点裁到地上去。
周医生扶着苏禾挤过人群,来到苏家门前,独门独院的一栋房子,门口有人银色的牌子,上面写着苏公府。
周医生四下对着房子的外观打量了番,未发表任何言论,这个时候也不太合时宜。
苏禾的父母在当地都是有影响力的人,在商界政界都是如此,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不过,正如那位司机所说的,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所以相对前两天来说,今天人已经少很多了,外面的人比较多,在府里的人其实不多。
苏禾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像是不敢进去,抓着周医生的手臂问。
“周医生,你说,我妈是不是被我气死的。”
女儿哪里是什么贴心小棉袄,她苏禾就是一讨债的,一讨债的啊!
“苏禾,你别想太多,我们先进去吧。”
周医生扶着苏禾进了灵堂,一口大大的棺木就摆在中间,才到灵堂门口,苏禾扑通一声就直挺挺的跪了下来,那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听得周医生心里都一沉。
苏禾抖着下巴,在看见棺木的那一刻,完全出不了声了。
家属这边苏禾的父亲并不在,穿着白色孝衣的是苏禾的一个堂弟,已经是关系非常远的一个堂弟了,所以并不认识苏禾,头一次见到跪得这么真切的一个人,也着实吓了一跳。
站在他旁边手臂绑着白色布的是苏禾的大伯,见到苏禾的时候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苏禾的这个大伯比苏禾的父亲要大很多,是个艺术家。常居国外,很少回国,她这个大伯也是个奇人,一辈子,无儿无女的,也没结婚。
老人家在见到苏禾的那一刻,也没认出来,看了好一会,才抖着声音叫了一句。
“禾禾……”
这一声实在是悲切,周医生都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苏禾跪在地上挪到棺木前,一直堵着的心口突然像缺了口。
“妈……”
大伯的那声苏禾,还有苏禾叫的那声妈,让在场的各位都猜测到了苏禾的身份,于是纷纷跟着抹泪
“妈,我回来了,妈,对不起,妈妈,是女儿不孝,是我对不起你……妈,你醒醒啊……”
苏禾一字一泪,几乎哭瘫在地,苏禾的大伯拄着打拐杖本意是去扶苏禾,不知道怎么的也跪了下去,抱着苏禾的身子一起嚎哭。
大伯是性情中人,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一边哭嘴里一边埋怨。
“禾禾,你这死孩子,你怎么那么狠心那么狠心哪,这一走就完全不跟家里联系,你妈临了多想再看你一眼……禾禾,你怎么那么狠心哪!”
大伯的话像把刀子一样,直直地插在苏禾心上,那疼痛到了骨子里,只换来一声声妈妈。
苏禾的堂弟怕老人家身子受不住,伸手去扶,被大伯一把给推开了,抱着苏禾又继续哭。
周医生也上前,准备帮着扶大伯起来,才走两步,就从偏门走出来个人。
来的正是苏禾的父亲,大概是因为前面太吵了,所以正在后面休息的苏父这才到走面来看看。
哪里会知道这灵堂底下跪着的,正是已经有好几年没回过家的苏禾了。
苏父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说,走了几步,上前就打了苏禾一巴掌。
打完之后,才开口。
“你回来做什么,你现在回来干什么?你去外面过你的幸福日子去,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说啊,还回来做什么?”
苏父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刚才那一巴掌实在是用了全力,苏禾被打的脸都偏到了一边,脸也迅速肿了起来。
眼看着苏父就要倒下,众人赶紧上前去扶,苏禾的堂弟也手忙脚乱地去扶,顾得了这边又顾不了那边。
苏禾抽着气,被打得眼前一阵花白,泪流满面的抬起头看着苏父,叫了一声,“爸……”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周医生也是一阵一阵地鼻酸,也赶紧上了前。
大伯见苏禾被打哼都没哼一声,一阵心疼。
不禁数落起苏父起来。
“你打孩子做什么,禾禾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打她做什么,还不是被你打跑的,你要不打她,她之前能跑吗?你又打又打,你成心让弟妹走的不安生吗?”
苏父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说的,脸色十分难看,举起手掌又要打。
大伯急急将已经软成了泥的苏禾护住,不让苏父打到。
这次完全没有要人扶的自己撑着拐杖就起来了,一脸不爽地站了到苏父面前,瞪着着眼睛盯着苏父,苏父也反盯着他,碍于长幼问题,只喘着粗气,并没有说什么。
大伯见苏父不说什么,自己还有话说了。
“你打啊打啊,连我一起打啊。”
惹来苏父的又一阵瞪视,两兄弟就那么面对面地站着,眼睛瞪的像牛铃似的,你瞪着我我眼瞪着。
瞪着瞪着,苏大伯就见在了站在一旁的周医生。
吹了吹胡子,问。
“你是谁?”
虽然他年纪一大把了,但眼可不花,记性也不差,眼前的这小伙子可是跟苏禾一起来的。
“您好,我叫周石,是苏禾的朋友。”
一听到朋友两个字,大伯的反应就特别地大。
苏禾当年不就是因为“朋友”跟家里闹翻的吗?还是个男的,苏大伯想这肯定就是那位罪魁祸首了,想也不想的抡起拐杖就打。
自己打还不过隐,还叫来自家弟弟苏父一起。
“你打禾禾做什么,该打的是他,打不死你这鬼东西,不干一点好事,我打不死你这鬼东西。”
周医生这一顿打挨的实在是冤枉,心里也知道他们肯定是把他当成谭少山了。
挨了好几拐杖之后,周医生觉得再被打下去可能就真要伤了,只好一把抓住了大伯的拐杖。
“您听我说,您可能是误会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
周医生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苏禾,不是什么?好像也不太好解释。
“我跟苏禾是朋友,看她一个人回来不放心,所以才陪她一起回来。”
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场面。
苏大伯哪里听得进去,认定了眼前的这小子就是破坏他家家庭,害他侄女被赶出家门,害他弟妹走得不安生的罪人。
“你还狡辩,还敢狡辩,我打死你这个坏东西。”
这个时候苏医生还是希望苏禾能出面解释一下,可惜苏禾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管得了他。
苏父看着这一团乱,心如刀割,感觉活了一辈子,临了什么都没了一样。
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禾,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忍心了下来,指着苏禾道。
“苏禾,你起来,起来!带着这个男人走,当初你是怎么离开的,现在还怎么离开,我苏家不需要你。”
苏禾听着苏父的话,心里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周医生也顾不得去抓苏大伯的拐杖了,探去把苏禾抱起。
“苏禾,醒醒……”
苏禾明显已经晕过去了,周医生叫了两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医生模了模苏禾的脉,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看着苏禾一点反应都没有,苏大伯急得跳脚了。
“走什么走,孩子都被你吓晕过去了,我是大哥是大家长,我说了算,苏禾哪都不去,就留下来。”
苏父看着已经晕过去了的苏禾心里也心疼得要命,苏大伯这么一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苏大伯瞪了苏父一眼,像是真的认为是苏父把苏禾给吓晕过去了一般,然后才回过头来指挥。
“苏舟,你把你姐换回房间。”
苏大伯一转身,又瞪着苏父。“你,打电话叫医生,快点。”
苏禾的堂弟苏舟听从大伯的指挥,蹲去准备抱人,被周医生挡了开。
“伯父,我就是医生,我带苏禾去休息吧。”
看着医生这两个字的面子上,苏大伯没有再吱声了,垂头丧气地走在了前面带路。
临走前扔下一句,“那小舟你在前面看着,你还不跟过来。”
后面那半句自然是对周医生说的,不过,周医生觉得也不光是对他说的,似乎,也是对苏父这么说的。
因为他抱着苏禾跟着苏大伯的步子后,苏父也跟在其后。
好在这个时间在灵堂前的都是一些本家,还有留下来帮助的一些佣人,苏舟谢过客之后,也没传出什么闲话。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苏舟就告诉院前的佣人,不要再让人进来了,然后自己一低脑袋,老老实实地给他婶烧纸去了。
等到周医生抱着苏禾跟着苏大伯进了苏公府其中的一间房间,把人放到床上之后,眼角不小心瞄到苏大伯那握着拐杖蠢蠢欲动的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还真是……打上隐了啊。
苏父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周医生把苏禾放到床上替她月兑了鞋,盖上被子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越看眉头越皱,最后不得不自己上前,替苏禾把被子拉到下巴下面。
苏禾从小就不喜欢被子盖到下巴以上,苏父还记着苏禾的这个小小习惯。
苏大白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握着拐杖的手指又弹了弹,像是很想打人一样。
替苏禾拉好被子之后,苏父才开口问周医生。
“苏禾……她跟那人怎么样了?”
周医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苏禾的父亲说的是谁。
“听说要结婚了。”
苏父的眉头松了松,虽然不情愿,但是只要女过的好,比什么都强。
“只是……”
“只是什么?”
“苏禾的身体不太好,这也是我会陪她回来的原因。”
“怎么个不好法?”
苏大伯问。
这个……
周医生也没敢真说实话,怕两个老人家身体受不住,这刚走了一位,回头还得抢救两位。
所以想了想,周医生挑了个最不严生的说了。
“就像刚刚那样,如果太受刺激就会晕倒,每晕倒一次对她的身体都会造成伤害。”
周医生脸部肌肉几不可闻地抽了抽,这狗血的理由,不知道得了什么狗血的病,才会出现这么狗血的症状。
好在苏家还没出个医生,所以对周医生这编出来明显漏洞百出的“病”也没有怀疑。
只是苏父严肃的脸上明显写着忧心。
“怎么会这样,当初走的时候明明都好好的。”
苏父这么一想,直觉地就猜测苏父这病是不是被气的,被那小子给气的。
周医生委婉地回答:“病因比较复杂,苏禾的心思重,就比如说这次回来,其实她想了很久,只是怕你们不肯原谅她,怕你们不见她,怕你们一见她就气出病……她这是心病,熬出来的。”
周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暗暗叹息,他这样信口开河会不会被雷劈?
于是苏父一张老脸青了白白了青,反复几次之后,化作一声叹息。
看着躺在床上的苏禾,苏父第一个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死去的妻子。
苏大伯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他固执,如果不是他坚持己见,如果不是他对苏禾那么凶,或许这一切都可能会有转机。
但现在,没有了。
苏父叹了口气,背着手,最后看了一眼苏禾,然后离开了房间。
苏大伯继续吹胡子,看着苏父离开的背影,想讲什么又没讲。于是握着拐杖,一坐到了房间里的一张沙发椅上。
周医生看着那沙发椅一沉,眉毛跳了跳。
“伯父,要不您去休息吧,苏禾这里有我就行了。”
这一大把年纪的,真够折腾的。
苏大伯握着拐杖的手一紧,开口就骂,“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打什么坏主意,想把我支走欺负我家禾禾是不是?”
虽然苏禾伯的话说的很有个性,但还是顾虑到了苏禾,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这一番话说出来,周医生只觉一阵蛋疼。
“不是,是担心您的身体。”
“怎么,嫌我老是不是?我有那么老吗?我看上去很虚弱吗?……”
于是,被堵得哑口无言的周医生继刚才的蛋疼之后,又再次菊紧了。
老人家这种生物,果然比女人还不好惹。
不过,苏大伯这中气十足的话,倒是让周医生想起第一次见苏禾的情形,不愧是直系血亲,这炸毛的样子,还挺样,当然,如果苏大伯脑袋上的头发再多一点的话。
“不是,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苏禾可以一时还醒不来。”
周医生无比苦逼的想,他不就一路人甲吗?好心地陪苏禾回趟家而已,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苏大伯这次没有再堵他了,只是皱着眉头问:“真的。”
周医生连连点头,斩钉截铁地回道:“真的。”
苏大伯动了动下巴,最后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冲周医生比划了下拐杖,示意他别使坏,否则拐杖侍候。
周医生看见那扬过来的拐杖,直觉往后退了一步,待到人走后才擦了擦额迹的虚汗。
苏禾其实也没晕多少,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点蒙,然后就是灭顶的苦涩袭上心头。
“醒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医生动了动肩膀,他有点不舒服倒是真的。
苏禾没有回答,等到好一会才问:“周大哥,你说,人是不是干了蠢事之后就会遭报应?”
周医生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别想太多,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但你还是要想开点。你自己得放过日子,日子才会放过你,苏禾,你总是太执着。”
是啊,太执着。
苏禾想,她的确是配这两个字的。
可是……“执着不好吗?”
“看情况,人的执念太深,只会令自己痛苦,深陷而不能自拔。”
周医生说的对,她可不就是因为执着把自己给陷了进去,还搭上个妈。
接下来房间里一阵沉默,苏禾眼着眼睛心思念念地想着,是报应吧,这是报应吧。只是,为什么不直接报应在她自己身上就好,为什么要报应在她妈身上。
苏母第二日便下葬了,苏禾在醒来之后就一直跪在灵堂,直到下葬之前,晚上也没走开,周医生夜里起来过几次,也没劝,只是每次都走到偏门的地方往苏禾跪着的地方看一眼,待看到人没有倒下之后,就又回苏大伯替他安排的房间里睡去了。
倒是苏大伯心疼侄女,一把年纪了,劝过几次没有效果之后就干脆陪着苏禾一起跪在那里,把苏禾的堂弟苏舟跪得是心惊肉跳,怎么说苏大伯都是长兄,哪里还有跪灵之理。
但苏大伯那固执颈一上来,拉都拉不起来,于是苏舟也只好跟着跪了下去,于是三个人就那么并排跪着,等到后半夜之后,苏大伯的身体实在是受不住了,到底还是被苏舟给架回房了。
“你也回去休息吧。”
苏禾往香纸炉里添了点冥钱,看着烧的红旺的火对去而复返的堂道道。
苏舟对苏禾并不熟悉,虽然有点话想说,但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身体受得住吗?”
“没事。”
苏禾扯扯嘴角,安抚似的笑了笑。
然后苏舟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灵堂。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苏禾往前挪了挪。开始絮絮叨叨地跟躺在里面的苏母说话,也没有个头绪,想到哪说到,从小的时候,有记忆开始,一直说到长大后。
有时候明明说到十岁之后的时候了,忽然想起来个什么,中间又插一件八岁发生的事。
之后的时间,苏禾一直以女儿的身份一路相随,苏父也没再赶她离开。
只是父女两没什么交流,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苏禾的手机一直被遗忘在包里,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记起手机这回事。
周医生倒是记得谭少山说过的事,不过他并不认为苏禾现在有心思去顾及到这个人。
而且,他总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苏禾太平静了,除了第一天在灵堂上晕倒,之后的苏禾表现得都非常平静。
可能跟遗传有关系,周医生看着苏父也挺平静的。
苏禾的手机一天响了很多次,早中晚不间断,响到最后一丁点电都没有了,手机孤独地躺在包里哀鸣一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苏禾在H市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一直到苏母头七之后。
周医生在H市留了两天,之后就回J市工作了,等到苏母头七那天又从J市飞回了H市。
苏母头七那天,苏禾给她妈妈烧地完纸后,进了她父母的房间,苏禾坐在床沿,手里抱着个相框。
那是苏禾读大学之前一家三口照的,那时候苏禾朝气蓬勃,苏母笑容灿烂,苏父挺着大肚子费力地把妻子跟女儿搂在怀中,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你还要回去吗?”
苏父一边用手磨砂着相框一边问苏禾。
苏禾默默地走到苏父面前,然后跪下,“爸……”
“爸老了,你妈临走前也跟爸说了,让我别跟你置气,让我一定要找到你让你回家。
你妈多盼着你回家啊,你怎么就不早点回来呢……”
说到后面,苏父的声音都哽咽了。
苏禾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没能控制住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爸,对不起,是女儿的错,是女儿不孝。”
“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认死理,也怪我跟你妈没把你给教育好。”
苏父叹了口气,视线从相框中妻子的笑颜上移开,移到苏禾脸上。
“你还要回去吗?回到那个人身边?”
苏禾摇头。
“爸……你是对的,是我错了,我的错。我跟他……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了,爸,你等我,等我过去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回来,再也不走了,永远地留在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苏父看着苏禾满是泪痕的脸,伸出手,有点自责。
这是他女儿啊,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当初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还疼不疼?”
苏父的手模着苏禾的脸,位置是他之前打的那个地方,但早已经没有了痕迹。
苏禾抓着苏父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连连摇头。
“不疼,爸,不疼。”
“那你答应爸爸,要快点回来。”
苏禾点点头,早已泪如雨下。
在苏禾呆在H市的这段时间里,谭少山找人都快找疯了。
他其实想过要亲自到H市一趟,但问题是,就算他到了H市,他也不一定能找到苏禾,H市那么大,他不可能每一家姓苏的都去问。
所以,他只能通过他自己的手段去查航班记录,去查酒店记录。
可是苏禾跟周医生并没有住酒店,所以谭少山只能查到他们到了H市,至于他们人在哪,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等。
他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苏禾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就留在H市不回来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他了解苏禾,苏禾爱他,既使没那么爱了,但也还是爱的,而且,他们说好了要结婚。
所以他只能等,既使挠心挠肺,也只能强装镇定地等。
等于苏禾终于愿意回来了。
那天助理来报告说查到了苏禾要回J市的航班的时候,谭少山第一时间拿上车钥匙就直接去了机场,等到他到机场的时候飞机还没到,所以谭少山第一次傻呼呼地坐在那里等,并频频看表。
对于一下飞机就看到了谭少山这件事,苏禾没有太多的感觉。
反倒是谭少山,在见到苏禾的那一刻,愣了半晌。
苏禾回来的样子跟她去的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
憔悴而疲惫的神色,红肿的眼睛……看上去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谭先生。”
见到谭少山,周医生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把苏禾的包递给了他,自己则去隔壁的停车场开着自己的车子走了,临走时说了一句让谭少山有些不太高兴的话。
“苏禾,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给我电话。”
苏禾点点头,虽然心存感激,但也没有太多精力去道谢。
“很累吗?”
苏禾没有回答,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
两人回去的路上都没有再说话,谭少山开了几次口,但都被苏禾软软地给堵了回来。
“饿了吗?是去吃饭还是先回家休息?”
苏禾脑袋靠着车窗,不是很有精神地回答。
“回去休息吧。”
等到了家之后,苏禾回房休息的时候,谭少山则在坐在客厅里想着另外一件事。
他觉得,结婚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所以等到苏禾休息好之后,在餐桌上,谭少山跟她提了这件事。
“苏禾,这两天有空,我们去把婚纱照先拍了吧,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这……算不算一副变相的催婚。
苏禾数着饭粒想了想,她现在这脸色,能拍出婚纱照吗?
不过,也好,事情总得尽快解决。
所以苏禾点点头,心里想着,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去陪他演一场戏。
苏禾回来之后表现的一直很平淡,除了脸色一直不太好,凹下去的脸颊一直养不起肉来,其他表现平平,没有任何异常。
太平淡了,以至于谭少山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苏禾,你这次回去这么多天,你家里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谭少山问这个问题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两个是要结婚的人,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她父母,这才有点不正常吧。
“你指的是什么?”
苏禾的眼睛有点冷,冰凉冰凉的。
谭少山心里一惊,疑惑渐渐加大。
“我的意思,我们结婚,你父母能过来吗?”
苏禾摇摇头,表示不能,并未过多解释。
“需要我出面去跟你父母解释吗?”
如果需要用到什么负荆请罪,他愿意配合。
但苏禾仍旧是摇摇头,“不用了,他们挺好,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她不想她妈妈死了都不能安生。
谭少山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面对如此冷淡的苏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最后只能话题一转,说到另一个问题。
“关于周医生……”
苏禾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仍是波澜不惊。
“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我们决定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跟周医生能保持点距离。”
苏禾挑挑眉,表情已由开始的波澜不惊变得明显不悦。
“他是朋友。”
苏禾压下不悦,说了一句,算是解释。
天气有些闷热,令人感觉有些烦躁,谭少山想喝水,拿起一边的水杯才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雷厉风行的商业巨子尽力压下暴躁的脸孔,恢复他的冷静。
“我明白,但是苏禾,我为我们能够结婚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所以希望你这边也没给我女乃女乃留什么说辞。”
苏禾笑了笑,对于谭少山这种类似施恩的措词。
好吧,她明白他不是那个意思,可能这男人的感情世界太单纯了吧,以至,说出的话,总是那么伤人。
但她也想说,何必为难。
为难他,为难她,为难大家,还要为难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不过苏禾这话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吞了口白饭之后才作回答,“我会注意。”
“你也放心,周佳的事我已经解决了,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呵呵,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自始至终都是放心的,虽然这事想起来有点令人吃不下饭,但她从来没有认为谭少山会背叛她。
谭少山把拍婚纱照这件事安排在了周四,特地挑了个周晓有课的日子,然后打电话叫了谭少芳过来。
苏禾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自始至终表情都淡淡的。
不过,在穿好婚纱化好妆之后,摄影师的所有要求她都一一做到了。
“新娘离新郎近一点。”
“新娘靠在新郎身上。”
“新娘吻新郎。”
“新娘高兴一点,笑一个。”
“新娘娇羞一点,再娇羞一点。”
……
这些,她统统都做到了,并且完全看不到一点作秀的痕迹。
中场休息的时候,苏禾坐在高脚椅上,高跟鞋踢到了一边,打着赤脚晃着腿,手里拿着一杯冰镇果汁,是影楼的小姑娘自己榨的,苏禾喝得很满足。
这事如果放在从前,她一定会感动得大哭吧。
特别是她身上这件婚纱,是谭少山特地找人订做的,她都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事。
要知道订做一件婚纱那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而且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能把尺寸拿捏的这么准。
好吧,腰部那里有点松了,那是因为她最近瘦的比较多。
谭少山说过,结婚这件事,他一直有在考虑。
嗯,苏禾相信了。
一杯果汁的时间并没有让苏禾想明白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该想的早就已经想过了。
等到她喝完果汁,谭少芳拿过她手中的空杯,略显兴奋地举起手机。
“禾禾,我们来合个照。”
苏禾依言,做好拍照的准备,跟谭少芳的头离得很近,甚至在谭少芳扮鬼脸的时候还嘟起了嘴,手机相素不错,拍出的效果很好。
在一旁跟摄影师讨论接下来的细节的谭少山,看到正在拍照的两人,不由得心情大好,神采也飞扬起来。
“你们要想拍,一会让摄影师帮你们拍好了。”
“才不呢,我们自己拍的才好。”
谭少芳反驳,惹来一群人的乐呵。
------题外话------
嗷,万更!快来夸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