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红灯前停下,钟裕桥深吸气,开口问:“我穿成这样,帅吗?”
“以正常的状况,没有人会穿成这样搭公交车。”他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
他同意她的说法。“两个半小时前,我在陪宋佳铃试婚纱,当我突然想起,结婚后,要和她一起吃住、一起生活、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剎那间,我好想吐,想象力在我脑子里泛滥,我知道,就算有很强大的忍耐力,我也没有办法用一生去忍受一个令人痛恨的婚姻。
“我走到母亲面前,对她说:“妈,对不起,我没办法结这个婚。”我妈竟表现得万分冷静,她轻扯嘴角,声音放低,没让正在试礼服的宋佳铃听到,她竟说:“如果你不娶宋佳铃,那就滚出家门。”我也学她,轻轻一笑,对她说:“妈,再见。”然后很性格地转身、很性格地滚离她的视线外。”
他摊开两手,也想“很性格地”对她笑两声,可是离开婚纱店,从公主王子的城堡回到尘世间时,他瞬间明白,生存有多困难。
“所以你什么都没带,就『滚』出家门?”
她离职还有一个纸箱,他离家连行李都没有,果然是富家公子啊,不知道生活维艰。
“嗯。”
“真大胆。”她考虑要不要对他比拇指,赞美他的勇敢。
“我妈的动作很快。”
“她做了什么?”
“她停掉我的提款卡,我皮夹里的有用证件只剩下健保卡、身份证和驾照,我妈算准我没办法吃苦,会在几日内妥协,然后娶回她想要的女人。”
她同情地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处境有多艰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投靠朋友?”
“我说我妈的动作很快,如果只是打几通电话给银行,哪叫做快。”
“她还做了什么?”
他拿出手机,打开“已拨出电话”的窗口,上面有长长的一串名单,标示过去两个小时的通话纪录。
“在碰见你之前,我打给我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他们比我早一步接到爸妈的电话,他们不点头核准,没人敢收留我这个逃家孽子。”
“所以……”她像猜出什么似的,皱起眉毛向他望去。不会吧,他们的交情没有这么好。
“所以……”他展眉。对啊,好歹他们以前“在一起”过。
“你想?”她摇头。不要,她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我想!”他点头。没错,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钟裕桥!”
她才喊完他的名字,他马上截下话,“小乔,我现在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你不收留我,难道要逼我回去娶宋佳铃?”
“你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想看,当初我妈为了她,是怎么羞辱你的,光看在这一点的分上,你就应该狠狠的给她羞辱回去。”
“我要怎么羞辱回去?”她有没有听错啊,何况羞辱宋佳铃对自己何益?
“你收留我,让她的婚礼没有新郎。”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斩钉截铁。
她歪歪嘴巴。真是见鬼的烂答案。
“还真是重大羞辱啊。”她嘲讽。他的逻辑有问题,当初羞辱她的,是生他、养他的妈,又不是宋佳铃。
宋佳铃不过是错付一片丹心,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宋佳铃是爱情里面的笨蛋一号,身为笨蛋已经够可怜,再指着她的鼻子骂白痴,这种落井下石的破事,她怎么做得下去?
况且母债子还,如果她有心报复,应该是把大桥推回去,如果那个婚姻真的让他那么痛恨的话。
大桥变笨了,没有高中时期那么聪明,高中时期他只考第一的,难道是高中过后,他的智商就停在那里,再没有增进?
“小乔,收留我吧。”他扯扯她的衣袖,嘻皮笑脸。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因为发放米粮的那个,不是他的前女友。
她皮笑肉不笑,扯两下嘴角,摇头。“不要,我很忙,没时间照顾一个逃家的小孩。”
“你刚离职、你很闲,而且我不是小孩,是男人。”
他笑出耀眼阳光,她假装没看见。“不要,我们的感情没有这么深。”
“有,是你忘记我们的过去曾经,相信我,我会慢慢让你想起。”
这是哪出恶心的偶像剧?她坚持反对,“谢谢,我不做对自己无益的事。”
“有益无益,要试过才知道,在未尝试之前,不应该先入为主。”
她叹气,冷脸朝他。“钟裕桥,你知不知道,勉强别人是不道德的事。”
“我知道。”
“知道你还勉强?”他什么时候改名字叫做牛皮糖了?
“因为你不是别人,是我的女朋友。”他握上她的手。
很抱歉,她没有触电的感觉。把手从他掌心中抽走,她摇头、食指在他眼前来回晃动。
“更正,是前女友。我阿嬷有教过,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不想招惹麻烦,而你家爹娘摆明是天大地大的特级麻烦,我不想做好事还要上八卦杂志,不想清纯上班族被套上人尽可夫。”
“小乔……”他张起无辜可怜的眼睛,看她。
她摇头。没得商量,她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拿出皮夹证明自己的窘迫,里面只有一堆卡。“你忍心看我饿死街头?”
“给我宋小姐的手机号码,我请她来领失物。”她相信,对方一定很乐意解决他面临的难题。
“你真的要推我入火坑?”光是看见宋佳铃穿婚纱,他都忍不住恶心想吐,再和她躺到同一张床上,他的肠胃肝胆一定很快就翻出来。
“放心,宋小姐是你唯一需要性服务的客户。”
“小乔,你有没有良心?你也知道,我爸妈从小就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如果能够爱上她,我早就爱上了,哪还会拖到今天?我受不了她、我怕她,如果落在她手上,我一定活不过二十八,你不可以见死不救。”他拉起她的手、满脸的“楚楚可怜”。
唉……她不是没良心,她只是珍重And爱惜自己。
“收留你,我才活不过二十八,就算我生命力强韧,你家太后娘娘知道这个消息,也不会允许我活过二十八。大桥,我看重友谊,但是更看重父母亲赐予的生命啊,拜托你,别打我的主意。”她口气悲怜又无奈,她和他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一样,都希望能够长命百岁。
唉——他叹一口比她更长的气,像在比赛似的,“我妈妈在你眼里,成了恶魔岛的首领?”
“对。”她这个人强烈遵守经验守则,不二过、不重蹈覆辙。所以她有点小庆幸,不会和钟妈妈出现婆媳问题。
“所以光是因为我妈,我们之间就很难前情再续?”
郁乔噗哧笑出声。就算没有他妈,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不是所有的事在错过之后,都有机会弥补,而爱情这类情绪反应,更是讲究时机。
手机响,她接起来,是公司同事,“小乐,找我有事……是啊,我离职了……应该不会吧……跟那件事没关,你不要胡思乱想……真的,我是基于私人原因才离职的,别想太多……好,下次一起吃饭,去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本料理……没事了,乖乖去工作,记得多盯一下阿岳,他常丢三落四,这次的案子对公司很重要,说不定经理会从你们当中挑选新任副理,加油……”
她又说了好一阵子才挂掉电话。
钟裕桥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说:“我现在知道答案了?”
“什么答案?”她满头雾水。
“努力和天才,哪种可以在社会上占便宜。小乔,你赢、我输,到现在我还没有表现,而你的工作,肯定很精彩。”
以前听到这种话,她肯定会很高兴,但现在……耸耸肩。“赢又怎样?天底下并没有真正的赢家。”
公交车停下,小乔到站,她下公交车,大桥则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他跟一步,不管她的脸多臭,他都亦步亦趋。
她的脚程很快,他很难相信,穿高跟鞋的女生可以用这么强而有力的行军步伐走路,但她办到了,她的腰背挺得很直,像雄纠纠气昂昂的战士,她看起来不像刚离职,比较像急着赴战场。
他跟在她背后,从马路钻进大街,从大街转入小巷,在经过一座小鲍园时,她停在一栋透天屋宅的前面,低头从包包里找钥匙。
哇,透天厝!丙然是黄金单身女郎。
钟裕桥还没有开始他的赞美夸奖,对面公园先一步跑来一个年轻人,他速度飞快,在郁乔的钥匙还未出现之前,已经拎着行李袋停在他们面前。
年轻人的表情很酷,彷佛站在自己对面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他的热情粉丝。他问:“你还有没有试吃包?”
抬起头望一眼这个帅到让人脑袋发昏的少年家,郁乔后悔了,早上不应该善心大发把餐盒送出门。
现在是怎样,赖上她了吗?一个没甩掉又来一个,怎地,她人生的桃花集体在这个时节怒放?
“没有。”她表情无奈。
“那你跟我炒饭。”
厚,她是欠他吗?难道她脸上写着“人善人欺、马善请骑”?
“不要!”她拒绝得很清楚。
“不然你下面给我吃。”
跟他炒饭?下面给他……吃?
一旁的钟裕桥双眼陡然暴睁。他还年轻,观念也不古板,但是他真的很想说一句:人心不古、性|爱泛滥,现代的年轻人……唉,这个社会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