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寒冷,正值十一月,百花已然凋落,只余菊花傲霜。
晨起洗漱间,听得帐外有士兵大声说道:“奉大将军口谕,特请江侍医到大将军营帐中一行,有事问询。”
我心中一凛: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于是应道:“好,我即刻就去。”
一路疾步而行,空气的清冷逼得我头脑清醒而深刻,菊花欺香吐蕊,一簇簇开的如云蒸霞蔚。我深深吸了口气,命运的纠缠,竟是这样无法逃离。每一次和他的相见,我总是这样既惊且喜,忐忑不安,满腔渴慕。
我长吸一口气,进入了大将军营帐。我已有七八日未曾见慕容熙,一入帐,便抬头向他看去,但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缎袍,潇洒俊逸之中带着三分轩昂气度,令人一见之下,为之心折。
陡然之间,我耳朵中嗡嗡作响,只觉手足忍不住轻轻颤抖,低下了头,不敢看他,本来受了寒风而清冷的脸,蓦地涨得通红。
片刻的静默,心跳得厉害。
一缕熟稔的嗓音传来:“江侍医,昨夜高慕仪遁走,与你有关?”
听闻此等近乎生疏的称呼,心下有些凉意,隐隐觉得后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多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面色沉静如水,暗藏惊涛。我微微一怔,道:“是的。”
酒杯“咚”地滚落毡垫上时,慕容熙再不顾那酒水正在毡垫上流溢,肃肃而立,道:“这么说,是你私自放走了她?江雪凝,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一再违抗我的军令?”
我的心骤然沉到了底,一阵凉意自脚底冷冷漫起,此时的他目如寒星,冷漠刚硬,傲然卓雅,却不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清雅幽远、高华无尘而又始终待我温和的翩翩王爷,我极力克制我的情绪,隐藏起翻腾汹涌的委屈和怨气。抿嘴思量片刻,缓缓道:“是我一时心软,总觉得她不过是个落魄可怜的女子,放走了她也不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
他眼中越过一道灼热的怒火,声音里透着凉森森的寒意:“你可真是妇人之仁,只可惜坏了我的攻城大计。”
攻城大计?片刻的疑惑叫我深刻的不安。
一旁的慕容拔觑眼瞧着慕容熙,小心道:“江姑娘,你有所不知。日前欧阳先生献计,我们预备以高慕仪为人质,胁迫高慕礼打开城门。你这一纵敌,彻底打乱了军师的部署。”
我自迷茫中醒转,道:“舍卒保帅,弃枝护本,正是兵法要诀。高慕礼心肠刚硬,果敢勇毅,苦守新城一月有余,岂肯为胞妹而轻易拿新城涉险。”
慕容熙脸色遽的一沉,缓缓说道:“纵然不成,亦可拿高慕仪冒险,我军攻城之际驱赶她先行,敌方守兵只要手软罢射,我军随即跟上,此法既能屠戮敌军,又可动摇敌兵军心,可谓一举两得。”
这等方法残暴毒辣,往往收得奇效,不愧是第一谋士的妙计。我心中一恸,蓦然抬头迎上他略有寒意的眼神,一时泪水已然浮至眼眶,只因着倔强不肯落下来,盈盈欲坠,凄然道:“是我莽撞了,任凭大将军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