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毕,李煜竟也热泪盈眶,问道:“那鲤鱼究竟因何事触犯天条?”
我不禁好笑,孙大圣要是知道我把他编派成鲤鱼,非拿金箍棒砸我不可。不过说一条鲤鱼大闹天宫,好像有点不成章法,算了,胡编两句糊弄过去得了。
“那鲤鱼精因曾受人间男子的点水活命之恩,便下凡来报,不想却爱上了这人间男子,因此受罚。”
我不禁为自己胡编乱造的本事拍案叫绝,居然把《白蛇传》也搬了出来。
不想李煜竟信以为真,双瞳闪动,追问:“既然那鲤鱼精被困时有曲子,想必它爱上这人间男子时也有传情之曲,你不妨唱一支来听听。”
这个亡国之君,果然脑子里满是些情情爱爱。这可难倒我了,流行歌曲里情情爱爱倒真是很多,但要唱出来,非把他吓死不可。灵机一动,我搬出《红楼梦》里的《红豆曲》唱起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绿水悠悠,绿水——悠——悠——。”
幸好我这个中文系不是混出来的,也幸好我把87版《红楼梦》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不然今天……
一曲唱罢,李煜兀自陶醉着,半晌,才缓缓道:“红豆姑娘果然非同一般,非但小曲儿我们闻所未闻,故事也讲得精彩。”
我立刻客气道:“哪里,是爷工词丽曲听多了,才会对我这乡野小调感兴趣。”
“不,虽然姑娘只唱了两曲,我却也听出来姑娘这两支曲子颇有章法,绝非乡野小调。”李煜忽然站起来。
我全身汗毛突然都倒立起来,冷汗顺着后背涔涔而下。
我怎么忘了,眼前这位爷,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翰林天子,琴棋书画无一不工,犹精音律,我居然在他面前耍小伎俩,不是班门弄斧吗?
不容我细想,李煜又开口道:“姑娘可知我是谁?”
我的头“嗡”的一声。
完了,欺君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我还未及说话,就听旁边的青年轻声道:“爷,不妥吧……”
李煜眼神一瞟,那青年立即噤声,虽然我是多么希望他多说几句。
唉,权力……
“回爷的话,”现在只有硬着头皮死撑了,“实不相瞒,我来之前曾听华嬷嬷说今天来的是个大官,说是什么中丞。但我实在猜不出能被中丞大人口称‘爷’的人会是什么人。”
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实在没有勇气看李煜那双要命的眼睛。
只听头顶一声轻笑,李煜吩咐道:“秉宜,你出去跟华嬷嬷谈。”
那年青的御史中丞转身出去,屋里只留下我们二人。
李煜踱过来,轻轻捏起我的下巴,我的脸随着他的指尖抬高、抬高。
那要命的重瞳,总是吸引我全部的注意力,我已经很尽力很尽力去避免看它们了,但是……
李煜微微一笑:“红豆姑娘,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鲤鱼。”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儿。
“难为你故事编的快,朕只是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朕是谁?”
算了,看起来是没法儿再装了。
“陛下重瞳,世人皆知。”
“是吗?但不会世人都敢直呼朕的名讳吧?嗯?”
李煜的表情让我有些琢磨不透。生气?不太像。高兴?更不是。
最安全的回答是——沉默。
李煜忽然松开手,道:“宫廷乐坊尚缺乐师,姑娘是否有意?”
他这算什么?胁迫我入宫?
一入侯门深似海。
但无论如何也比呆在青楼强吧。况且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拒绝,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
走一步说一步吧。
我立刻跪下,朗声道:“红豆谢陛下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