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准备投降的消息让后宫失去主心骨的妃子们陷入绝望。在朝堂上宣布完旨意,李煜又命太监来后宫宣旨。大致的意思是说,此次投降,将成为阶下之囚,皇帝只能携带少数家眷。一干后妃和宫女太监,可以趁宋军未至,拿些宫里的物品,逃出皇宫。不愿逃的,皇帝将请求宋军妥善安排。
听到这样的旨意,我心里空落落的,呆坐在地,茫然不知所措。其他人早就乱成一团,有的收拾行礼准备离开,有的放声悲啼,更多人惊慌得不知失措。
李煜写信给曹彬,把投降的时间定在十天后。曹彬听到此消息,心花怒放,表示只要李煜出城投降,绝不为难城中百姓。
这两天,宫里乱成了一团。
听说我和周后将被李煜带走,庆奴一直忙着给我收拾金银细软。我心里憋闷的难受,什么都不想做,一个人踱步来到御苑群花。
天,阴沉沉的,看样子就要下雪了。御苑群花一片凄凉惨淡的光景,花草都已凋谢。虽说南方冬天并不太冷,湖面上却也结着一层薄冰。昔日铺天盖地的荷叶,此时只剩下残梗,连红罗小亭也黯淡地看不清楚颜色。
“唉——”我禁不住长叹一声,腿一软,坐在廊沿上。
我正呆坐着,忽见庆奴慌慌张张地跑来,看见我正坐在廊子里,气喘吁吁地说:“小姐,终于找到您了。清和宫王昭仪请您过去一趟呢。”
王昭仪?她还没离开吗?
我一愣,对庆奴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庆奴,我信步走往清和宫。
还没到殿门口,屋里的哭声就传出来。
“昭仪——”一群宫女的声音抽抽噎噎,早已泣不成声。
我一惊,立刻疾步进去。推开殿门,里面的情形让我大惊失色。
王昭仪一袭盛装宫罗裙,正站在一张小凳上,欲将头探入梁上悬挂的白绫。
“不要——”我惊叫,摇晃着冲过去,猛力一推她的身体,想把她推倒。谁知她已将白绫套在咽喉,顺着我推的力道,脚下轻轻一斜,蹬倒垫足的圆凳,身体“腾”的悬空。
我心里陡然一紧,嘴唇颤抖得发麻,手下意识地紧抱她的双腿,仰头想把她从绫套中解下,却力不从心。她微阖双眼,温婉清秀的面容上毫无血色,绫子已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勒出一道浅红色斑印。透过宫罗裙,我感觉到她的双腿正在我怀里轻轻挣扎抽搐。
“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我厉声呵斥地上跪着的宫女,声音已凄厉得变了腔调。她们哭成一片,却无人起来帮忙。
来不及细想,我一边尖叫一边使出全身力气苦苦支撑王昭仪的身体。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不多时,怀里的双腿突然绷紧,猛地抽动几下,便松下来,不再动弹。
我的头“嗡”地一声,喉咙里的声音干涩而无力:“快点过来帮忙啊——”
一个宫女从地上爬起,却抱住我:“婕妤,您——让昭仪安心去吧——”
安心……去吧……我难以置信地颓然放手,跌坐在尘埃。仰头看去,王昭仪安静地悬在空中,臻首低垂,面容栩栩如生,嘴角竟似乎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杨柳枝似的身体娉娉婷婷地随风飘荡,似乎仍在诉说着花样生命的美好。
这样一个娴静温婉、与世无争的女子,在这样一座冷冰冰的皇宫里,没有人知道她是否爱过,快不快乐,甚至没有重视过她,关心过她。然而她却为别人声色犬马付出了生命,而且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她才只有二十五岁呀!二十五岁的芳华,就这样消逝在我面前,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想哭,想尖叫,却愣愣地坐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轰隆——”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我惊得一哆嗦,那个宫女更是吓得“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我看向窗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人歌唱《诗经-上邪》,声音如泣如诉:“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冬雷阵阵、冬雷阵阵……冬天怎么会打雷了呢?难道真的要天翻地覆了吗?
那个宫女哭着,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婕妤,这是我们昭仪给您的。”
我机械地打开,两个字赫然闪现在眼前——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