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点点头,拨弄着琵琶,走下台阶,向两旁酒席桌前的百官道:“今天是中秋,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我借着这个机会为大家唱一曲,祝大家都能月圆人团圆。”
说完,我一拨琵琶,唱出一曲《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唱歌时,我挪动身子,以使各个方向的人都能够听见。当转至李煜前方,李煜胶着的目光让我心里一恸,几乎唱不下去。幸好大家都没有听过这曲子,我以琵琶伴奏掩饰了气息的阻滞。
李煜——他变了。他身上没有了帝王的尊贵,甚至没有了上次我在紫辰偏殿见到他时的憔悴和悲伤,此时此刻,他目光中只流露出令人心碎的绝望。
重光——看见你,我忽然发现,一切“葬心”的决心都是徒劳的。你这样看着我,把我心里的一切挣扎都溶掉了,没有矛盾,没有割舍,有你这份情,我这一生,足够了,为你而死,我心亦足矣!
此刻,我恨不得扔下琵琶,不顾一切与他相拥,纵使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我也心满意足了。
然而,我还是抱着琵琶边唱边远离了他。
重光——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一曲歌毕,立刻有位大臣站起来奉承道:“贤妃之曲,词工乐雅,实在是人间之仙乐,我等今日有幸,竟能闻此佳曲,幸甚、幸甚!”
站起来的是位老夫子,一席话说得赵光义哈哈大笑:“贤妃,朕还不知道你竟会填词,此词一出,要令天下才子都汗颜了呀!”
我脸一红,跪下道:“陛下,这词并不是我填的,乃是一位民间词人所作,妾实不敢居功。”
“好!不管谁作的词,也需贤妃唱得好才行。”赵光义笑着说,“来人哪——看赏。”
左右立刻有太监端金银上来,这种场面我已司空见惯,我谢了赏,道:“陛下,臣妾还有一曲,愿借此机会献与陛下听。”
“哦?是唱给朕的吗?”赵光义兴致更高了,“好,快快唱来。”
我拨弄一下琴弦,目光流转,看了一眼李煜,把那一日在红罗小亭念给他听的《长命女》合乐唱出:
“秋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请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愿郎君千岁”,重光,你听见了吗?唱到此处,我有意无意瞟向他,他的眼里早已包含热泪。郎君——你既已明白,既知流珠心之所愿,就一定要健健康康活下去呀!”
歌罢,宝座上的赵光义不由自主站起身,满面红光,喜形于色,嘴唇哆嗦,显得有些激动。他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下宝座来迎我。然而李皇后面色发灰、眉头紧皱地在后面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提醒了失态的皇帝,他尴尬地咳了一下,道:“贤妃此曲尚可,罢了,你——先行回宫吧。”
我知道他是怕我再唱出什么惊世骇俗之曲,便点了点头,向四周一福,最后瞟了李煜一眼,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