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下:“你知道?”
“不,我猜的。”
我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告诉她那是皇上,然后她自己就去了。”
婉儿轻笑:“皇上怎么会来浣衣局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沉默了。这个问题,我无法解释。
“流珠——”婉儿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眼睛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皇上——心里其实是有你的,对吗?”
我心里一颤。婉儿——细腻如你,竟能从点点滴滴中看出蛛丝马迹!
“其实,”她继续说道,“从你来的那天,我就发现紫薇阁旁经常站着一个黑衣人,只是,我从没想到那竟是皇上。”
我的心又是一颤。从我来的那天……经常……
“流珠,”婉儿轻轻地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皇上绝不会是为了月容。还有,他是一国之君,为什么要这样呢?这宫里的女子,哪个不属于他?”
属于——是呀,赵光义,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属于你?你又何必如我般执着?
我把脸埋入手掌,任泪水肆意淌下。
我抽噎着,哭泣声痛苦而隐忍,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婉儿轻抚我的背,试图安慰我,却始终静默着。是呀,还能怎样呢?我的故事没有人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良久,婉儿终于叹了一声:“唉——这是为什么呢?既然皇上心里有你,为什么要把你贬来这里受苦呢?”
泪渐渐止了,心却依然痛着。
“他曾经爱过我,也许,我也曾经爱过他,但现在,我们彼此憎恨!”
婉儿抚着我的背的手微微颤了颤,尽管很微弱,但真真切切地颤了一下。
我扭头看她,她的眼里似也有了泪光:“流珠,你和我们真的不一样。”
是吗?不一样吗?也许会有一点儿,但我正在渐渐被这个时代、这个宫廷同化,连自己都几乎要忘了那曾经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我正在变得多愁善感、怨天尤人。我的抱负呢?我不是曾经说过要拯救李煜吗?可是,重光,我究竟该怎么做?
月容离开的一个月里,日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浣衣局里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大家很快就淡忘了这个曾经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女子。至于她临走时说的话,没有人会当真,因为在宫廷里,地位和权力就是所有的生存法则。
直到这一天,我正在洗皇后送来的衣物,忽然进来一个宫女,要我跟她去紫薇阁面见田美人。
我去了,因为我没有资格拒绝。
紫薇阁并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院落、一间正殿和几间侧屋。比邻浣衣局,紫薇阁几乎相当于冷宫,而一个月前,这“冷宫”却住进了一位美丽的新主人。
进入正殿,我看见月容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一个月未见,经过悉心调养和妆扮,她已和昨日浣衣局的婢女判若两人,顾盼之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见我挑帘进屋,她高兴地站起来,笑迎:“流珠,你可算来了,我等得快急死了。”
我也笑:“上吊还得喘口气儿呢,你就这么急啊?”
“放肆!”我正说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怒喝,吓得我一哆嗦,“你是什么身份?!见到美人非但不行礼,说话竟如此无礼?!”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去,怒喝的人正是引我进来的宫女。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却又笑不出来,心里一阵阵发堵。这才是宫廷——这才是宫廷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