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送走施公公后就带着两名小太监走了进来,看着惊呆了似的正透过窗格望着里面的主仆三人,面无表情的脸浮起一丝鄙夷的笑,这失心殿可是进来的人必经之处,里面关押的全是一些神智已经疯颠的罪妇。
他从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成为整个湮冷宫的总管,这中间三十五年,历经三代帝王当政,什么人物没见到过?
却还是至今第一次被一个年仅七岁的公主给下了脸。
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这笔不满他当然得记在事主头上,
都住他这湮冷宫了,还真当自己还是公主?
他这湮冷宫里什么人物都有,这里受过宠或不受宠、风光过或没有风光过的后妃有,犯罪惹怒龙颜而被黜废的公主更有,还真没有如这位一样血统身份都尊贵的中宫公主。
不管曾经是如何的风光荣宠,三十五年来至今无一例外,那就是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出得去的。
进来这里的人,要不疯,要不死,要不生不如死。
他倒要看看这昔日尊贵的公主能扛得住多久?又或是寻死,发疯,或生熬着。
“公主,呜……”惊呆了的玉翠被窗口处一张突如其来无血色惨白的脸贴上窗子痴痴的望着她而惊吓的连连倒退,然后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悲恸和恐惧失控的痛哭了起来。
玉珠看着里面一群疯疯颠颠的女人,强忍住想要逃离的冲动,紧紧的跟随公主身后保护着她。
她和玉翠本是圣元宫的打杂宫婢,等年满二十五岁后按例就可以放出宫去,当时皇后娘娘问她和玉珠的选择时,她毅然选择自梳终生服侍公主,她家里已经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了,就算等年满二十五岁能出得了宫又如何?都二十五岁的老姑娘又怎么寻得到相配的良人?
玉翠家里都已经没有亲人才入的宫,也和她一样,想也不想的选择了自梳立誓终生服侍公主。
她一直想不通,皇后娘娘为什么会选择她和玉翠来贴身服侍尊贵无尚的公主殿下?
如今历逢如此巨变,她心里头才似乎有些明白了皇后娘娘为什么要选用她和玉翠了,因为她们无论在宫外还是在宫内,都了无牵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的背弃公主,她们早在选了自梳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蓝芸收回打量里面人的目光,看向一旁笑的鄙夷又不怀好意的老太监,淡淡一笑:“魏公公,请带路。”
魏忠看着眼前平静从容的小公主,心里冷冷一笑,这样故作平静从容的神色他看的也多,不过以年仅七岁的小公主来说,能做到这样的镇定,他心里还是有些意外的。
“请随奴才来。”进来了湮冷宫就是罪囚,都会被废封号改名,但这位有点不同,她的封号和她的名一样,尽管废了封号,皇上却没有改掉她的名和姓,所以他不能公然唤她元氏无忧,但唤公主殿下更不妥。
跟随着魏忠走过长长的长廊,终于来到了一处荒凉寂冷的殿院,很小,但住她们主仆三人来说,也不算太拥挤,当然和无忧宫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蓝芸打量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倒是一旁的玉珠玉翠看着这样简陋又荒凉的殿院,皆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公公。
性子冲动的玉翠几乎是尖着嗓子责问:“魏公公,你就分发这样一处院子给我们公主住?”
魏忠眼露轻鄙,眼角瞭都不瞭一眼玉翠,他身后的两名小太监则动作有素的一人上前对着玉翠的脸就掌掴下去。
两记清脆的巴掌声在荒凉的殿内有着回声,玉翠白晳年轻的脸庞上立现两个红肿五指印,足可见力道。
玉翠似是被打傻了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玉珠脸色惨白,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公主,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魏忠不屑看玉翠,可视线却一直暗暗关注公主,见她如此神色,心思一动,如果说在前殿,这位小公主的表现合格,那么到了现在,小公主的表现则让他真的意外了。
蓝芸淡淡转身,往内卧走去,这具身体是被她用强意志控制,不然早就晕死过去了,现在她首要的事情就是让自己休息好才有心力思考。
“公……公主。”玉珠看了一眼玉翠,再看了一眼魏公公等人,忙匆匆跟了进去。
魏忠先看了一眼玉翠身旁的大木箱,再来才看向傻站在那里的玉翠,鼻子冷哼了一声:“我们走。”
他得回去,好好思量思量究竟该如何对待这位无忧小公主。
按常理来说,这进来的人都无一例外,但这位小公主今天带着一个大木箱进来就已经是例外了。
这厢魏公公在暗自思量,御书房外,回去复旨的施济也在不安的在殿外走来走去。
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不禀主子就擅自同意公主把那箱子带进湮冷宫这个决定很是不妥,越琢磨就越心惊!
他向来谨言慎行,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可今天面对无忧公主时,他失常了。
当然,他心里明白,他之所以失去平日里的谨慎,是因为他心里对无忧公主的那一丝同情和怜悯之心。
可没想到啊,这一同情,他就失策了,竟然犯下如此大的批漏,他该如何向皇上交代?万一皇上责怪下来,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施济进殿的时候,庆帝已经没有批阅奏折了,而是坐在榻前独自垂眸执棋。
施济硬着头皮上前请安,然后胆战心惊的小心抬头看着主子的神色,把无忧宫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一字不漏的详细述说了一遍。
在说到无忧公主在无忧宫说过的话时,他分明见皇上下垂的眼睑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扬起。
施济大气都不敢喘,感觉后背的衣服全都湿黏在了背上。
庆帝终于放下了手指间棋子,淡道:“下去吧。”
施济暗吁了一口气,恭敬的道:“是,奴才告退。”虽然主子没有生怒,但他心里可清楚他能捡回一条命不容易,他暗发誓,再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了。
殿内寂静无声,庆帝指间重新执了一枚棋子慢条斯理的下着,直到他棋盘上的一局棋再无落子可处,才见他出声说了一句:“朕要知道无忧公主的一切动向。”
未见人影,却听闻殿内有人复旨:“遵旨。”
庆帝淡淡阖眼,对无忧他曾经动过斩草清根的念头,除却这一女,他还有五子三女!
只是这个女儿毕竟有些特别,这七年来,有心无心有意无意,他倒也与这个孩子很是亲近,再加上当初这女儿是他允许她出生的,刘氏一族又皆被他清除,留下她一命,倒也并不碍事。
不过,今日听施济一说,他倒真有些意外,一时之间他也无法确定她今天的举止是有心还是无心了。
手指在棋桌上轻敲,庆帝嘴角淡淡一勾,似笑非笑。
有心,无心,这两者可是悬差太大!可能性也太大!他不会允许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