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多雨,晌午的时候太阳刚出来没多久,转眼就变得灰蒙蒙的了,实在让人发懒多困觉。请使用访问本站。舒悫鹉琻
祁若翾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都快暗尽。
她一愣,心叫不妙,不过是午后小睡片刻,怎么又睡过了点儿?
身边的人也是的,都不叫她,晚上又要当夜猫子。
也不对,记得仿佛是四个月前御前的女官喊她起床,被她报复性的将其嫁给禁宫里守城门最丑的侍卫后,似乎就没人敢在这个问题上扰她了碛。
横竖还是她的不对。
不用哪个跟说她心里也清楚得很,比起直接说‘拖出去斩了’,精神上的折磨永远比皮肉更加厉害。
简而言之,她这女皇当得不厚道佻。
可是没办法,谁让她是女皇呢?
做皇帝,图的不就是个恣意?
再说目前来看,大祁国泰民安,国运昌隆,是她运气好捡着个盛世,将来载入史册定会流芳百世,被后世歌功颂德绵延流长。
那么,细节上名声差点儿无所谓,这样显得比较有人性。
女皇陛下正心安理得的琢磨着晚上去哪儿找乐子,外面小虎子公公猫着腰走进来,手里捧着样东西。
“哎呦我的皇上主子老天爷,您终于醒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小虎子看祁若翾睡眼惺忪的坐在榻上伸懒腰,心头叫苦不迭,嘴一滑也跟着嚎了出来。
祁若翾斜眼睨他,“你也是的,明知道朕白日里睡多了晚上精神好,怎么不喊朕起来?朕把女官嫁出去,难不成还能把你嫁出去?”
小虎子两条眉毛打了结,顺着她的话道,“皇上,您把奴才嫁出去,谁伺候您呐?”
说着就上前来伺候她穿鞋,再命人把甜汤送上。
祁若翾看他正要把手里那好像是信还是什么放在一边,随口一问,“那是什么?京里来的急报?”
“哪儿能啊,若是京城的急件,奴才就是被皇上嫁出去,也要冒死扰觉。”
小虎子都要把信放下了,又收回手来,一边奉上去,一边仔细禀道,“这是沈二夫人给您写的忏悔书,不得什么打紧,奴才琢磨,就是些自谦求您宽恕的词儿。”
沈二夫人?
还给她写忏悔书?
祁若翾回想了下才想起这回事,沈二夫人,不就是沈瑾瑜新讨的媳妇嘛,还是她指的婚,丫头片子酒量不错,人也风趣。
把信接过手,刚看到上面的‘吾皇万岁亲启’六个歪歪扭扭的字她就没忍住笑出来,“沈二这媳妇不成啊,字比狗爬好一点点,还给朕写忏悔书,怪遭罪的,是不?”
说起赐婚这事,谁利用谁还没给他们弄清楚呢。
看信封上的字就是现学现卖的,不用问她都知道沈瑾瑜才是主谋,拿着人家小姑娘当枪使。
何必呢?
小虎子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知道皇上笑话那沈二夫人字不好看了,遂又想起了什么,在怀里模了模,掏出一只小瓶子。
祁若翾看了一眼,没多想就借过手打量,“这又是什么?”
景泰蓝的瓶子,卖相不错,摇两下里面似乎乘着水儿之类的,有淡淡沁凉的味道从精致的瓶塞深处,挺好闻。
小虎子凑上去笑说,“算那沈二夫人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儿的字难看,送上这封忏悔书之余,还托付小的同时将这瓶润露霜送上,据说擦两滴在眼睛周围抹开,有缓解眼目疲乏的功效,奴才事先已经请御医检查过,不得紧要。”
祁若翾听后点点头,没说话。
信和瓶子都在手里,不擦眼,也不看信,就那么干坐着出神,也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
小虎子入宫就分到淑妃娘娘的宫里伺候,陪着端宁公主一道长大,看着她出嫁,又看着她丧夫,直至如今做了女皇。
可是到今天,此刻,他还是对主子的心思一知半解。
按着他短浅的目光来看,要把沈二公子和邵和放在一起比对,当然是前者更称主子的心意。
别人没看见,他看得见啊。
只要有沈瑾瑜陪着,皇上笑容都要多些,那相处自如的劲儿,说粗糙些,真真像是一家人。
转而再想,天下间谁不知道沈二公子的表妹嫁的是他们七爷?
算下来本就是自家人嘛!
朝中那些声响小虎子管不着,他一个内侍官,巴心巴意只想主子好,沈家势力有多大,外面早都传得天翻地覆了。
他觉着不管女皇是不是真的喜欢沈瑾瑜,能讨得她的欢心就是好的。
毕竟孙大将军故去多年,今非昔比,天子乃九五之尊,其实孤单得紧!
他更实在想不明白,皇上明知道邵和设局,还顺他心意给沈瑾瑜赐婚。
眼下那位沈二夫人刚回城就杀到眼皮子底下来了,不定赔罪是假,心里另存着别的打算呢?
示威示到咱皇上跟前儿来,这是找死哇!
主仆两一道神游去了,还是祁若翾先回的神儿。
侧目看去,小虎子躬身在旁边候着,满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她问,“还有什么事?”
他回身,低眉顺眼的把头压了压,犹豫半响还是道,“这会儿子沈二夫人还在外面跪着等您召见呐,您看是让她继续……”
“还跪在外面?什么时候来的?跪多久了?”
祁若翾脸色瞬变,蹦了起来,鞋都没顾上穿就要往外走。
百里醉那丫头她见过,打心眼儿里喜欢,百里家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加之自己与沈瑾瑜那传遍大江南北不清不楚的关系,赐婚的事看是让这丫头钻空子自救,实则……
那个实则她就不说了。
她这皇帝做得看似糊涂,那也是因为没到要她真正操心的时候,对自己的事就更加了,她还没糊涂到那份上!
小虎子看祁若翾急的,心里也知道坏事了,这次揣错了君心。
没等人赤着玉足匆匆忙走出去,他赶紧先一步跪在她跟前,“皇上,人都跪了两个时辰啦,您再出去也晚了,还折损君威,不若让奴才出去传个话,叫她先回去,改日再召见也是一样的,您乃九五之尊,随……哎呦!!”
话没说完,祁若翾抬起脚就给他胸口狠狠揣去。
“狗东西!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沈二家媳妇来,你不会让她先去旁处喝杯茶等?敢情明儿个老七和汐瑶来,朕睡个瞌睡,你也要给人吃闭门羹不是?”
小虎子挨了一脚,劈头盖脸一通骂,吓得跪好在地上瑟瑟发抖,叠声道‘奴才该死’。
太久没见皇上发那么大的脾气。
祁若翾骂归骂,站定在厅中却是没再移步。
不是拉不下这个脸,跪都让人家跪那么久了,现在才出去不是显得虚假?
“罢了罢了。”她沉息,遂吩咐道,“派人送百里醉回城主府,改日朕再召见她。”
言毕闷声不响的回身,小虎子不敢起来,眼巴巴的追随主子的背影。
见她踱了几步又停下,似在沉吟,半响转头过来问,“沈二和百里醉小日子过得如何?”
小虎子不敢再乱猜皇上的心思,老实的回禀,“在北境边城倒是闹得沸沸扬扬,后而沈二公子陪着回门,听说只在文城逗留了一日。”
“才一日?”
祁若翾当真没想到,看来百里家真如传言,穷凶极恶,认钱不认人。
快瞧瞧,一代女皇难为人家一个小姑娘,为男人?
唉,说起沈瑾瑜,她愧疚更甚三分。
这件事情还没传出去,自己都已经快臊死了!
祁若翾打小在皇庭长大,宫斗政斗耳濡目染,不出手则以,出手就要快狠准,就要一击即中称如她心意。
然她过失在先,再自怨自哀也没用,弥补才是重要的。
当初听闻百里家有个丫头片子拿着婚书找到沈家时,身边立刻就有人与祁若翾通风报信,终归把沈瑾瑜当做她的人。
邵和的局她知道,见百里醉以前她就把人家家底模了个遍,等的就是他出手。
这些,他们却从来不知。
倘若沈瑾瑜不是汐瑶的表哥,倘若他沈家多几个子嗣继承家业,抑或者没有这样那样的约束,第一王夫的位置,她愿意给他。
可惜事与愿违,当祁若翾考虑到诸多时,才发现自己并非那么喜欢这个人。
至少不可能如他期望的那么多喜欢。
她祁家出情痴,看看老七还有平宁就晓得了,她的心里何尝不是长长久久的住着一个人?
想到这里,顿时清醒如旁观之人,原是把所有阻碍都变成借口,一而再的回避。
喜欢,却不会喜欢得死去活来,喜欢得非他不可。
既然如此,不若早早绝了他那重心思,他还有机会遇到真正心爱的人。
百里醉正好不错。
祁若翾看人的眼色还是有的,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她这女皇不白当。
早就有心成全。
收回放远了的心神,她寻思问,“东都都尉那边……上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着?”
到底小虎子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得她一问,想都不用想就道,“文昀飞这月二十七上任,他上面老父广禹州刺史文大人也算兢兢业业的老臣了,既然苍阙与东都这样近,皇上可要召见他?”
祁若翾点头,“这件事情你让……”
停下来仔细想想,她道,“你让冷绯玉去办,他稳重,懂得分寸,事事有他在朕放心些。”
小虎子应了声‘喏’就退了出去。
就是个东都都尉上任,命好得女皇召见罢了。
哪怕东都再是位置特别,他也还是只个都尉啊……让堂堂定南王就办这个事情,啧,不就是抱着把事情越穿越开的心思么。
我的女皇嗳……
小虎子公公忠心耿耿的暗自哀嚎:您这是存了心要把沈瑾瑜往外推啊!
……
女皇没见着,百里醉跪足了两个时辰,一瘸一拐的上马车回城主府邸。
小身板里憋了一肚子的火!
前不久和女皇陛下喝酒的时候,她还觉着人豪迈,人洒月兑,人有万种风情和包含天下的胸襟。
谁想……
坐在马车里,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揉膝盖,稍微用力按都钻心的疼!
就算是她不对在先,这会儿也屈得慌了。
你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可我百里醉嫁不成沈瑾瑜就要跳火坑!
再说立婚约的又不是她,换别家她也是定要紧抓不放的。
就当借的不行么?又不是借了不还,两个人把她夹在中间出气,很有快丨感?!
她越想胸口越梗得不得了,眼都憋红了。
马车也不知道行到哪里,反正是大街上吧,外面很吵,依稀就有阵较为明显的马蹄声靠近,像是在她车外停下了。
得一男声有礼有节的问,“沈二夫人可在?”
百里醉没好气冲外面闷了一句,“不在!”
外面没生气,反而悦耳的笑了,车帘被拉开,当前有酒楼的光亮透进来,连着外面骑在马上的男子也叫她看得清楚。
邵和?
百里醉顿时理智了三分,强打精神挤出笑,“原来是邵和大人,刚才多有失礼?见谅见谅。”
邵和长得很斯文,当得起‘玉树临风’这样修饰美男子的词汇,眉眼间带着蛊惑的阴柔气,看着很美,美如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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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说一个这样的男人,他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不打紧,下官冒昧前来,还请夫人勿要见怪才是。”他十分客气。
百里醉坐在车里眼红红的望他,那气压在心口中央,并非说散就能立马散去。
考虑眼前的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是多得了他,自己才能成事,于是好话不知道怎么说,坏话却也没法说,干脆沉默了。
邵和很会给自己圆场,礼貌的候了会儿,见她没说话的打算就再拱手对她道,“还没恭喜沈二夫人新婚。”
百里醉淡淡的低首,“多谢。”
“您这是……打太守府来?”
他眼尖,百里醉又坐在他视线对面,借着身后透进来的光往里面不经意的一个探视,轻易能望到她裙摆膝盖那处的灰尘。
在宫里呆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模样,怕是跪了少说有个把时辰。
难怪眼是红的。
不待百里醉告辞,他先善解人意道,“沈二夫人受委屈了,皇上近来心情不大好,下官也不知缘由为何,不过您千万不要往别了处多想,这婚既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不管从前那些谣传多凶猛,都只是谣传而已。”
他还劝她放宽心?
那为何开口先说她受了委屈?
“大人说笑了。”百里醉不是软柿子,你不仁别怪我也不义,眸光一凛就笑道,“谣传谣传,没人造谣谁会传?那些三教九流难登大雅之堂的话,我是决然不会往心里去的,跌分子不说,还给我夫君蒙羞,我如今嫁了沈家,好吃好喝好睡,夫君人俊钱多好说话,走哪儿都有人卖三分薄面,这是哪门子的委屈?说起来,还真要谢谢邵和大人的成全,要不改明儿个大人您得了闲,我设宴好好款待您?”
语毕,此处一片静默。
跟在邵和身后的那群乌合之众都纷纷撇开脸,移开视线,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赶车的慕宝快忍不住爆笑出来,少夫人好口才!
不用看都能猜到邵和那孙子的脸色有多难看,这不,都气得说不出话,哑巴了。
他手里甩着马鞭,余光一斜,不小心就望到个熟悉非常的轮廓,再定眼一看,不是自家二公子是哪个?!
只太奇怪了,二公子的脸色何以差成这样?
邵和被百里醉连消带打,三教九流这些话……只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
本想撕破脸皮教训她一个忘恩负义,可他骑在马上,眼界高,举目便望见死对头近在眼前。
之余沈瑾瑜,邵和实在太有自知之明了。
比家世,他没有。
比身份,他没有。
他有的是一张皮囊,以色侍君,以色求权,靠着这张脸和阿谀奉承讨好女皇的本事,他就什么都有了。
别人骂他那些都无所谓,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真要计较,都是娘生的,谁没自尊?
若他有沈瑾瑜的那些,他绝不会靠出卖色相来过活。
这是邵和的底线。
他打心眼儿瞧不起沈瑾瑜,借着‘真爱’之名缠着女皇,了不起你把大祁江山推了,自己做个开国皇帝,把那没心没肝的女人圈禁起来独享啊!
成日里摆个忧愁的样儿,一个生意人插手朝堂插手后宫,管得忒宽了!
邵和更觉着给他使的这个绊子是做好事,可惜人家不领情罢了。
想想罢了,他收回和那双含着明显火气对视的眸,淡笑着同百里醉客套,“成全不敢当,都是沈二夫人的造化好,皇上还在等下官,这厢先行一步了。”
他打马而去,百里醉反倒茫然了。
还期待他回个嘴,好借机拿他来撒气呢!
她不明状况的喃喃自语,“怎么就走了。”
车外,就近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立刻讽刺道,“舍不得?见了恩人没给他磕几个响头,
心里过不去是吧?”
慕宝颤着嗓子弱弱道,“二公子,您怎么来了?少夫人她……”
他笑,这会儿哪听得进谁说什么?
耳朵边光回味百里醉‘夫君人俊钱多好说话,谢邵和大人成全’这一句就够他喝一壶了。
他当真是太好说话!
讽刺里再多三分戏谑,“不来怎么能瞧着这出好戏?比元宵上戏台子唱得都精彩,简直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