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容晔问,几乎是笃定的。
她的朋友他有几个不认识的,用得着她连名字都忌惮对自己说?除了展,没有别人。
陆弯弯抿唇没有说话,证实了容晔的猜测。她也知道容晔不喜欢展,更不喜欢展与自己有牵扯。但是现在出了事,她不能不管,于是说:“我去看看。”
容晔拽着她却没放,两人的关糸一直没缓和,僵持的也够久,他其实不想像继续弄得那样强硬:“我让助理过去处理。”
不管那个叫展的出了什么事,他都能让助理办得妥妥的,除了她亲自去,他都能接受。说到底,还是不愿意她与展接触,虽然在他看来,这样做他已经让了步。
可是对于陆弯弯来说却不同,她看着容晔,问:“然后呢?”突然扬高的音调里,还是不自觉地带了那么一丝犀利。
上次也是他跟他的助理去的医院,甩下一张支票才把展气得离开,这次又让他的人去?展必定是介怀的,所以她怕事情更糟。
而且上次的事后她就没再见过展,她总要上次的事道歉,再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毕竟,展是因为自己才来Z城的。
事情是这么个事儿,怪只怪她的眼神中的犀利,说明还是介意的,所以容晔的脸色一下子就暗沉下来。
也许是两人这阵子没有见面,他刚刚喝了些酒,态度没有以前那样强硬。陆弯弯觉得自己在处理这事上占了理,所以有些理直气壮。
但是对于容晔来说却不同,在他的印象中除了重逢最初,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起来甚至于有点咄咄逼人,尤其面对的是他。
陆弯弯也不想和他吵,于是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去去就回来。”
容晔却不放,手上的力道加重,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去。陆弯弯感觉到疼,她眉微蹙着,死咬着唇不吭声,只是倔强地回视着他。
容晔也看出来了,她是铁了心不肯让步。最终冷笑一声,松了手。
陆弯弯没有迟疑,拎了包便走。
她的车子就停在楼下,点了下手里的钥匙,拉开车门坐进去。先拿出手机给相熟的律师打了电话,请他跟着过去一趟。挂了电话时抬头看了眼楼上,看着那小方格里透出来的灯光泛着清冷,就感觉心里有块地方被压着,压得难受。
她缓慢地舒了口气,才发动车子开出去。三十分钟左右进了公安局,那名律师已经过来了,两人寒暄过后,她带着律师走进去。
其实她的意思也明白,展是她的朋友嘛,自然请他来是为了做有利于展的事。
展是参加黑帮火拼时被抓的,与他一起被抓的还有五、六个人,都有家属过来认领,所以即便这么晚了,刑侦大队里还是特别热闹。
她进来后,马上有警察迎上来。她说明来意后,负责联糸她的警察眼中闪过诧异。可能无法相像,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会和展联糸在一起。
经过核实无误,办案的人对她说了一些情况,说展自从被抓后一句话都不肯说,他们是查到他的出入境记录,然后才找到陆弯弯这里,然后又询问一些陆弯弯与展怎么认识之类的。
谈话的意思她也明白了,警察是让她劝劝展,问问他是怎么参加火拼的,参加的有哪些人,或者哪些帮派,希望能吐出一些讯息。
展是不是本国籍,就算犯了事也可能会遣送到国外去,其实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有些棘手。陆弯弯一时用眼神与律师交流,都一一先应着,然后被领着去见了展。
陆弯弯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头顶单调的白织灯照不到最里面,黑漆漆的,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只看到角落里缩着个人影。
“哎,里面的,有人来看你。”那人声音喊出去,由于有些空旷,所以带着回音。
手电筒的光影在那个人身上晃了晃,他开始没有反应。过了半天才动了动,然后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过来。
“展——”陆弯弯看不太清,只抓着冰凉的铁棱子喊。
想着那些警察描述的情景,她都不敢想像,他短短几天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展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开始的意识可能有点模糊,然后仿佛突然意识到那人是陆弯弯。就在她以为他会过来跟自己求助时,没想到他的反应却是重新将头埋下去。
“你走吧。”他说,声音淡淡,却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所以听上去很嘶哑。他并不想让陆弯弯看到这样的自己,只有难堪而已。
这是他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而且是中文,那警察不由朝陆弯弯多看了两眼,觉得她或许还真有些不一样。
“展?”陆弯弯见他的头又埋下去,担心地叫起来。
门被打开,陆弯弯走进去,走近后才看清楚展身上沾了许多的血,连半边脑袋上头发都染成了红色,一缕缕头发桨在一起,坚立着像刺猬似的,胳膊上有伤,胸前也沾着血迹。
“你受伤了?”陆弯弯拉起他有胳膊,问。
展无声地抽回自己的手,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吼:“你走。”声音极大,胸腔震动。
陆弯弯看到他这样也有些生气,她说:“我不走。”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展了解她,干脆将脸重新埋在臂弯间,不再理她。
陆弯弯蹲子,问:“展,你怎么了?”他的签证应该是短期的,为什么一定要在国内闹事。
他虽然以前也在国外的街头混,她不了解他进没进过局子,尽管他经常会被追得满街跑,可是他至少还有底限。
她记得他说过不会参加黑帮,从前就算没人罩着常被欺负,他也坚持这个原则。因为他父亲就是被砍死在街头的,他那时很小,却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父亲临死前带血的手抓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叮嘱他别走自己的老路。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他们才分离了多久?他上次是抢包?这次火拼?这种变化是从国外开始的,还是在国内?因为容晔?难道就是因为一张支票,就被刺激成这样?
“展!”她喊着抓住他的手,也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怎么,觉得这样的展让人难受。
展感觉到她的碰触,身体僵了一下,可是没出声,埋在臂弯间的脸也没抬起来。
陆弯弯就蹲在那里,两人维持那样的姿态许久,直到她确认展什么也不会说。便让律师与警察那边去沟通,中间接到一个电话,同意暂时先交了押金保释。
开始展还不走,陆弯弯便陪他耗着,还是被公安赶出来的。在门口与律师道了谢,陆弯弯开车带着展离开。
上了车,陆弯弯想带他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他死活不肯。车子开出去后本来想带他回陆宅的,看看他这身打扮,再想想苏嫂,最后还是找了家酒店开了两间房准备先休息一晚。
陆弯弯陪展上去,然后打电话要了一些衣服,中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衣服送来后,陆弯弯付了钱,然后将衣服交给展,说:“先去洗干净换上。”
她觉得他们有必要谈一谈,在他将自己清理干净,处理过伤口之后。
展看了她一眼,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隔了两秒才起身,配合地抱着衣服走进浴室。
陆弯弯则在房间里等着,可是等得时间越久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他进去的时间太久了。
“展?”她敲敲门喊,却没有人应。
陆弯弯贴着门板听了听,只听到传出来隐隐约约的水声。陆弯弯安慰自己想多了,这里可是八楼,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跑。
再抬眼看表时,时针已经指下0点,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又担心展是受了重伤晕在里面,虽然可能性不大。
干脆出去找了个男服务生来,那服务生打开门后,陆弯弯听到了一声惊讶的低呼。仿佛印证了陆弯弯的猜测,她还是自己先闯了进去。
浴室里没人,只有花洒顺着墙面垂下来,水哗哗地流着,她给他的衣服就扔在浴缸边缘。而窗子是开着的,她跑去朝下面看了一眼,八楼,这个位置一点也不算低,可是除了满眼霓虹,什么也看不到。
展,果然是走了。
这个念头闪过,陆弯弯转身跑下去,她在酒店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她返回酒店停车场将车开了出来,继续在路边找,她相信展跑不远。
开着开着,因为不知道展又会做什么来,所以心里焦躁。目光掠过街面,熟悉的身影终于映进眼帘。她强稳住自己慢慢跟过去,街上车多他也没有太注意。
但是跟着跟着,渐渐她就感觉地方有点偏,单行道上只有一排路灯,还有坏的,所以灯光暗淡下,车灯就便很容易让人察觉,况且整条路上只有她这一辆车。
展看到有车灯打过来,敏锐地转头,眯眼辨认出是陆弯弯的车,便加快脚步往前奔跑。陆弯弯也有点急,脚踩下油门,却见展跃过旁边的绿化,往另一边跑去。
前面是个路口,陆弯弯紧急踩了刹车,可还是晚了,路口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影闪过来,看到自己的车不受控制地朝着他撞过去。
车子撞到人体的声音是沉闷的,声音不大,却像撞击在人心头一样,那一刻陆弯弯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了反应。
空间太过安静,所以这样的异响还是引起了展的注意。他有些不放心的回头,便看到陆弯弯的车子停在路边,前面好像是躺了个人。
展开始也没想到会出事,第一个反应是有人碰瓷,毕竟这带发生这样的事并不稀奇。他这事看多了,陆弯弯却不知怎么应对,尤其这么晚了,所以又不放心地转身跑回来。
可是跑近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地上躺的人已经一动不动,身下流了很大的一滩血。他意识到是真出事,抬眼看到陆弯弯,她挡风玻璃后露出的脸,惨白而充满恐惧。
展蹲子试了试那人的呼吸,然后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几乎想都没想,就上前拉开车门将人拽下来,说:“你快走!”
开始陆弯弯还有些楞楞,见展坐进她的驾驶座里,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走啊!”展脸上充满焦急,挥着手,又不敢太大声,怕引来其它人的注意。
陆弯弯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
他要替自己顶事!
陆弯弯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展,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她随即想明白过来,她不能听展的,她要跑过去看情况,却被展从窗子里伸出来的胳膊拽住,他说:“他没死,你走了我就报警,不会有事的。”
陆弯弯却不听他的,这是她自己的事,不能让展这样。所以她甩开展的手,首先想到的是打电话给120,不管人怎么样,也许还能救过来,现在耽搁一秒就危险一分。
她一边拔着电话一边过去看那个人的伤势,这时也忘了害怕,忘了晕血这回事。
展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从车上下来快步跟过去,想着继续劝她离开。却见陆弯弯突然瘫坐在地上,手捂着嘴,目光惨白地盯着地上的人。
展以为她吓坏了,捡起地上的手机,跟那边说了这里的情况。然后叮嘱陆弯弯,说:“你记住,今天是我开的车,听到没?”
陆弯弯却没有反应,也没有听进去,她看着地上那人是彻底懵了。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上身穿着白色的褶领T恤,是西装裤,鸭舌帽从头上掉下来,露出整个五官。从头上流下来的血却沾了半边脸,看上去挺吓人的。
重要的不是这些,重要的是他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容正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