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萧珊讶然,但她也知道无法从李大婶口中获得更多的讯息,于是吩咐:“嗯,你帮我拿手机下来。”
走到沙发那边坐下,顺手拿起遥控器开电视,她想看看新闻,今天自己不现身宝德,会不会给爸爸造成重大损失?
还有,屠欧御回公司,是回宝德吗?
明明按了遥控器,电视机却显示没有信号,萧珊蹙起眉心,趁着李大婶上楼之际提起座机的话筒,很不幸,话筒无声无息丫。
心中凉透,她木然坐等。
李大婶慢慢下了楼,萧珊转过头去看了看她,如所料中的两手空空,她浅声问道:“找不到?”
“找不到。”李大婶缓缓摇头,然后快快步入厨房里端出早餐。
萧珊的心被一种恐惧感紧紧攥住,她吩咐李大婶:“早餐摆这,等会我要出去,你帮我召计程车。媲”
李大婶的脸色陡地变了,赶紧应了声,放下托盘到茶几上,又走回厨房里。
萧珊努力保持镇定自若,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餐,又上二楼卧室去找手机,果然翻遍都不见了影踪。
好吧,屠欧御的下一步,又是将她禁锢在此?
不要玩啦,屠总!她嘴角抽搐,站在卧室中央死死望着正对床尾的电视屏幕右下角暗闪的红点。
她知道,他会看到她的表情。
而她,不止伤心,不止烧心,是痛苦,是愤怒,是怨恨!!!
“嘟——”屏幕突然亮白一片,屠欧御英俊的面容放大呈现她眼前。
萧珊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小拳头紧捏垂在身侧,咬紧银牙盯住他道:“我、要、出、去!你又玩那种幼稚的禁锢,不厌么?!”
屠欧御平素冷冽的墨眸划过一丝温柔,他优雅地靠往椅背,微闭了眼眸:“累了就多休息,不许到处乱跑。”
——将她禁足在这儿,他实属不得已,因为此番围剿屠金河,自己这边胜了犹自可,否则盟友们决不肯轻易放过她,因为她是万恶的屠金河的女儿!
艰难地为她筑起这堵保护墙,希望能有用,屠欧御决意不看向她,以免心软。
“我们就不能坦诚点吗?开诚布公地都说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萧珊竭斯底里地冲他吼道。
瞬间,屠欧御脸上变幻了各种复杂的表情,略为沙哑的嗓音缓缓道出:“三天后,我会回去全都告诉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跟我爸爸开战是吧?!”萧珊以手捂着胸口,那儿痛不可竭。
“爸爸?”屠欧御眼角的神经剧烈抽动,他的俊脸逼近屏幕,眸中喷出熊熊怒烧的烈焰:“他那样对你,那样对我,你还叫他爸爸?!”
这话绞得萧珊的心更剧痛,捂住胸口的小手颤个不停,唇皮哆嗦得不像话:“所以,屠欧御,都告诉我,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屠欧御强行把自己的身躯拉回,黑眸微眯,神色凝重地靠进椅背里:“等我将屠金河狠狠踩在脚底下,我自会告诉你,还有,你记住!不许再叫他爸爸!”
“嘟——”屏幕瞬间暗下,好像从来就不曾被人开启过一样。
感觉一颗心裂开了两半,她陷进一种绝望里。
心爱的男人誓要把她爸爸‘狠狠踩在脚底下’,她爸爸将她心爱的男人置之死地。
寒气从脚板底升起,脚一软,萧珊跌坐下来,彻底的失神了。
李大婶一直陪在她身边,每隔三个小时就打一次电话向屠欧御报告。
“萧小姐坐地上,不说话不起来。”
“拉起她!放到床上去!”
……
“萧小姐不吃不喝不拉。”
“喂她吃饭,灌她喝水!!”
……
“屠总,萧小姐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喂她什么她都全部吐出来。”
“……我回去!!!”
***
屠欧御一身墨色,肃杀而冷冽地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紧盯着躺于床上的脸色苍白的女人。
他深知,只有他才治得住她,因为她身上有那种让人无从下手的倔强特质。
折腾她的人,自己也会被她折腾死。这就是她,萧珊!
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爱上她呢?
眉峰蹙了蹙,他沉沉坐落床沿,俯首,伸出一只大掌捞起她纤瘦的后背,把她圈进怀内,哑哑的嗓音又怜又痛:“又不听话了?嗯?”
撂下一干随他出生入死的人等,火急火燎回来探望她这个罪人之女,他背负的何止是骂名,那些人可能已经对他失望,把他唾弃!
萧珊转了转木然的眼珠,水眸重新泛起一层光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揪住他的衬衫前襟,哑涩着声音哀哀恳求:“求你,带我去见他,我们三个当面将恩怨了结。”
他俯首瞪着她,从她眼瞳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后,他冷冷回答:“我半小时后必须走,别浪费时间,该知道的你总会知道。”
“我要听他怎么说,自然也会听你说,屠欧御,你不想看到我死,就带我去!”萧珊的语气霍然变冷,甚至比他更冷。
一把扣紧她的纤躯,他冷寒的眸光盯迫她:“别想耍花招!萧珊!”
“原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不过如此。”萧珊心头更冷,遽然缩回一双小手,水眸迸了绝望的泪花。
屠欧御一双眼眸猩红如火山口,心头火辣辣的疼痛,他狠狠吸了口气,放她躺倒,拿出手机递给她:“让他一个人来‘镜月湖一号’!”
萧珊抖着手接过手机,急切地拨号,彼端甫一接通,立刻传来一声咆哮:“屠欧御!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是我。”萧珊生生吞下爸爸这个称喟,涩涩的开口。
“珊珊!”屠金河惊呼,继而喜不自禁地追问:“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我没事,你立即来‘镜月湖一号’,一个人来就好。”冷声道,萧珊的水眸却直勾勾盯凝屠欧御阴沉的俊脸。
“镜月湖……”屠金河艰涩地重复这一个恶梦源之地,多少次入梦,他无不都被恶鬼缠身,直至醒来。
“来不来?”萧珊加重了语气问道,挑起唇皮露出一抹凄厉的笑。
——有本事你就别来,屠金河!铁石心肠如你,最好抛下女儿不管不顾,然后让我死心,不再认你这个父亲,反正有他控诉你恶贯满盈!
“来!我马上来!”屠金河忙不迭地说道,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珊珊,正宇此刻在我身边,他表示也要来,你——”
萧珊呼吸一紧,记起自己拜托他查明事件真相,她飞快的应道:“好。”
挂了线,她定央央的凝注着屠欧御,他也直直的盯视她。
两人不闪不躲,目光绞缠不放。
他挑起她精巧的下颚不轻不重地揉捏:“等下,答应我,别难过。”
她眨了眨水眸,黯淡了眸光。
能不难过吗?手心手背皆是肉。
她的男人要搞垮她爸爸,她的爸爸要整死她的男人。
“我要吃点东西,然后洗个澡。”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不想让谁看出她的心伤。
“我陪你。”男人微微点头,目光依然只落于她的脸上。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此时,犹显得尖锐催人。
“你去处理事情吧。”萧珊淡然的语调将情绪掩藏得极好。
屠欧御瞅瞅那个来电显示,眉宇紧拢,终是抚了抚她的发丝,放她自由行动。
下了楼到餐厅吃饭,萧珊全程神思恍惚,吃着排骨,她会想,一块骨头卡住喉咙,挂了,一了百了。
吃饱后回卧室,眼角余光扫到男人还站在阳台讲电话,神情肃杀得紧,她连忙进了浴室洗澡。
站于花洒下淋浴,水眸却溜来溜去,看到杂物架上他的剃须刀,又想起那些锋利的刀片,轻轻一划,从此无牵无扯,多好!
可惜,她通通没有做,因为,想知道真相!
刚穿戴好走出来,萧珊看见屠欧御耳贴手机,脸上闪出一抹想杀人的狠戾,直勾勾的盯住她:“让屠金河一个人进,不准常正宇进来!”
“常正宇一定要进来!”萧珊勇敢地扬起下巴,决然而然的盯视他。
“BOSS,屠金河说了,常正宇不进去,他也不进。”电话彼端传来贺明宇的通报。
屠欧御气得脸色铁青,瞠视萧珊决绝的小脸。
“他们俩只身进屋,能构成什么威胁?难道你屠欧御连这也怕?”萧珊讥讽道。
太阳穴狠狠抽动几下,屠欧御霍然捏住她的粉颊,嗓音冷沉吩咐:“放他们进来。”
将手机掷进床里,屠欧御扣紧她,逼问:“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全、部、真、相!”萧珊不打算再拐弯抹角。
屠欧御蓦然放开她,让她差点一个趄趔站不稳,他气恼地搂住她,两人一起下楼。
站在最后一级楼梯,遽地八目相投。
屠欧御冷冷笑开,带着表情复杂的萧珊先行坐到沙发上。
屠金河像只迟暮的斗鸡,既想威振雄风,但又受制于人,他默默走去坐下。
常正宇以一贯的清爽面容示人,雍容淡定地过去坐着。
除了四道呼吸声,大厅内死一般寂静。
屠欧御沉淀了乌漆的眸光,薄削的唇线上噙着高深莫测的冷笑,逐一逡巡其余三人的脸色。
“珊珊非要知道真相,那我就把真相摊开来。”屠欧御不紧不慢地说道:“屠氏公司在三十多年前只是一中小型企业,屠炳宪自掌接企业后,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屠金河逐步把屠氏发展壮大,十八年前,一直觊觎屠氏掌权人之位的屠金河策划了一场灭门惨剧,他纵火烧死屠炳宪和杜丽美,还有家教茹芸、司机何志祥,以及其他三个佣人。”
“纵火?”屠金河大声质疑:“警方当时就结案,这是一起意外火灾。”
“意外火灾!”屠欧御冷冷复述那四个字,凌厉的视线径直劈向屠金河,控诉道:“那时我已经十岁,别以为我真的失忆什么也记不起!茹芸没有死,怀着珊珊逃出去也不回来找你,这证明你就是凶手!”
“茹芸和我有误会,她以为我不爱她才逃离的,绝不是如你所说。”屠金河暴怒道。
“吴妈,出来。”屠欧御拍拍手掌,提高声调呼唤。
屠金河的脸色立刻暗沉下去,嘴角微微弯下,他知道,大势已去。
一身黑色丧服的吴妈从厨房门走出来,萧珊抬眸盯视她,想不到这个从小侍候自己长大的管家,竟然也与这场闹剧有关。
“她能做证人?”屠金河竭斯底里的冲屠欧御喊叫:“她与你一样,根本不在场!”
“停!”萧珊激动地站起身,绷紧了身子环视一圈,呼吸不稳地说:“谁能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告诉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常正宇紧张的注视着她,孕妇不适宜太过激动,他为她着想,于是开口打破僵局:“或者,我来说说。”
屠欧御和屠金河一齐将目光盯凝向他。
“屠真的妻子早逝,他带着儿子屠炳宪来到A城与远宗兄弟屠鑫一同做生意,不久屠鑫病逝了,屠真娶了兄弟遗孀米乐乐为妻,于是屠鑫的儿子屠金河和屠炳宪成了一对兄弟,屠真一心要把还是中小型企业的屠氏发扬光大,劳心劳力下也早早死了,他只将所有家业都给了亲儿子屠炳宪,而冷落了屠金河,屠金河自是不忿,因为他自感才干超凡,屠炳宪只是中庸之资。”
说到这里,常正宇看了看众人的脸色,结果,居然没人反驳他的话。
“屠炳宪娶了杜丽美,生下儿子屠欧御,儿子小小年纪便聪明,杜丽美便请了家教茹芸,屠金河竟然喜欢上茹芸,而茹芸也爱他,还怀上了他的骨肉,那就是珊珊,屠金河当时并不知道茹芸有孕,心急想着给她一个更好的将来,最终策划了杀害兄长一家惨剧。那一天晚上,‘镜月湖一号’大宅筹办寿宴,庆祝杜丽美生日,屠金河在酒中下了药,要茹芸劝屠炳宪和杜丽美喝下,然后纵火,茹芸大惊失色,临时与屠金河起了争执,屠金河失手伤了她,满以为她已经死了,便只身逃离,任由整个屠家上下人等葬身火海。谁知茹芸并没有死,她逃了出来,偷偷来探望她的孪生妹妹萧芳替了她的身,警方后来查案时,就以为她是茹芸。至于屠欧御,他是闹着要去参加小朋友的生日会而不得,独自跑到镜月湖边藏起来,而吴妈去寻他,才得已逃过此劫,是不是?”
常正宇语毕,厅内又陷入一片死静中。
“我妈妈是不是这样被你杀死的?”萧珊抖着双唇,质问道。
屠金河脸色惨白的迎上女儿目光,他薄唇一抿:“这并不是真相的全部。”
“你还想狡辩?”萧珊咬牙切齿怒视他。
“你妈妈她!”屠金河冲口而出,又生生刹住,喉结上下滑动之后,艰难地解说:“杜丽美派她来勾.引我。”
“我不信!都死无对证了,你当然要为自己开月兑!”萧珊理智全失,完全不肯再相信这个身份上是她爸爸,同时又是杀人凶手的男人的说话。
“珊珊,你答应过我,不会激动。”屠欧御强有力的手臂搂住萧珊的纤腰,让她枕在自己厚实的肩膀上喘息。
“你去死!你不配当我的爸爸!你居然杀了……杀了我的妈妈!”萧珊呜咽不成语,把自己深埋在屠欧御的怀里。
屠金河刚要开口,常正宇一把拉住他,猛然摇头示意。
屠欧御等萧珊稍稍平伏了些情绪之后,想要抱起她来。
“常大哥,查到我小姨为什么来屠家找我妈妈了吗?”萧珊一抹泪水,制止了屠欧御。
屠欧御闻言,浑身一震,眼神复杂的望了望萧珊,又睨了一眼常正宇。
常正宇微微一愣,牵强地扯出一抹笑:“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告诉你。”
“我受得住刺激。”萧珊吞咽了一口口水,小脸虽苍白但一派镇定。
屠金河也以眼神催促常正宇,后者只好勉为其难地开口:“据调查所得,萧芳与茹芸是一对孪生姐妹,她们父母双亡后被送进孤儿院里,就是萧珊小时候住的那个孤儿院,她们分别被两个家庭收养,所以不同姓,但时不时的都有通音信。萧芳比较活泼,养父母的家境不错,那时正值失恋心情差,她是来屠家找姐姐倾诉的,茹芸就没那么幸运了,家里很穷她被迫早早在屠家里当屠欧御的家教,杜丽美恩威并施,以替她养母垫医药为胁迫要她接近屠金河,谁知她真心爱上屠金河,杜丽美也想以自己生日为借口谋害屠金河,在他的车上做了手脚,结果,互相出招,还是屠金河凭借着茹芸的反戈而获胜,茹芸看到屠炳宪夫妇死了,受到刺激劝屠金河收手,可是屠金河不肯,两人起了争执,他失手伤了她,以为她死了于是放火烧毁大宅。”
“茹芸怀孕的事,想必屠欧御都知道!”常正宇笃定地凝注着屠欧御。
一时间,屠欧御的脸色阴沉无比,他怒瞪他。
“御知道?所以?”萧珊喃喃道。
“所以,他十六岁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孤儿院,才会助养你把你带回屠家大宅。”常正宇清了清嗓子,注视她的目光溢满了同情。
一股悲凉从心上涌起,萧珊的嗓音颤得几不成话:“然后,让我的亲生爸爸折磨我十二年?将我卖给变态狂?”
“不是这样的,珊珊!”屠欧御急急否认,他的大手紧紧攫住她的皓腕。
“屠欧御!想不到你的心肠好黑啊!”屠金河大吼一声,扑过去,想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女儿。
萧珊痛极而笑,坐正身子往两边一格,以异乎寻常的力道甩开两个男人,白得透明的小脸上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
“够了你们!”她笑得太漂亮,给人一种恐怖无比的感觉。
“你们可以离开了,谢谢你们给我解开谜团。”她非常有礼貌地向人致歉,却看了不看他们一眼。
屠欧御略松了口气,起码这儿是他的地盘,她遣走其他人,就代表可以面对他,他还有机会。
屠金河倒吸一口凉气,不甘不忿地喊她名字:“珊珊,爸爸——”
谁知话到一半,被萧珊凶戾的眼箭生生打住。
“常大哥,麻烦你带走这个人。”萧珊如是说,竟然笑靥如花……
常正宇颇为尴尬,有种枉作小人的感觉,他讷讷的应了声,扶住屠金河的手肘,半推半拽往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