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睁开眼的时候,纪元已经蜷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保住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双眸阖紧,表情极其狰狞而痛苦,煞白的双唇因身体痉|挛而轻颤,唇瓣磕碰,似是想要和纪念说些什么--丫)
从怔然之中,纪念抽拉回自己。
“噗通”一声她跟着跪倒地上,仓皇地抱起地上的纪元,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那好看的眉心紧紧蹙着,枯瘦而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袖口,双眸也瞪得如同搁浅在岸的鱼一样,空洞而闪着柔弱无助的光。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她能感受到他如筛糠一般愈加剧烈地颤抖。
便就是看到纪元的这个样子,心口一再紧缩着,泪水不争气地跟着滚落下来,打在他骨骼分明的手臂上。
“哥,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哪里疼啊?哥!媲”
“你滚!”双眼一闭,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使出全部的力气猛地推开她,自己也跟着再次摔到凉透进骨髓的地板上,“你滚哪!”
他不要,不要她看见他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偌大的病房里,久久盘亘着他的低吼。
“哥……”
纪念被纪元的这一举动吓到傻在原地。
却是一道纤弱的身影陡地推门而入,冲跑到纪元旁边,掰正他正被疼痛洗礼的身子。指尖一触即他冰凉的额头时,秀眉一蹙,她厉声道:“纪元,你忍了多久了?为什么没说?!”
那阖眼忍着身体传来的极大苦痛的纪元,猛地打开那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顺势推开了那个人。
温瞳被推坐在地,狠厉的眸光转到纪念身上。
看得纪念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跟着十几个医生和护士,熙熙攘攘地跑了进来。打头的那个医生在简单地检查了纪元的状况过后,问过温瞳的意思:“温小姐,是继续注药还是——”
温瞳的一双眸子至始至终都没有从纪念身上移开。
嗤笑一声,恨意不达眼底。
声音冷冷地响起,一字一句似乎都是从牙缝挤出来的:“他要死,就让死好了!”
话落,温瞳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扯过还僵在一旁的纪念,疯狂地将她拉出那个房间来。
……
“啊啊啊……”
自那间病房里传出来的声嘶力竭的低吼声不断,涤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一声一声,纪念都直觉那是在凌迟自己的心。
掌心传来阵阵锐痛,是她的指甲正深陷在掌心。
心痛难当,她连直立站着都轻晃着:“能不能告诉我,我哥他这是怎么了?”
这时的蹲靠在墙壁旁的温瞳要比刚才的那个冷静上许多,只是因她的沉默,周遭的空气依然冷凝着。
打火机清脆的一响,闪出微蓝的火苗。
她眉心一蹙,微微低头,颤抖着的右手为自己点了一只女式香烟。
霎时,一股白眼缭绕在两人中间,呛人的烟味随之弥漫开来。
纪念忍住想要轻咳的冲动,等温瞳的答案。
温瞳阖眸,深深地吸了一口,顿觉紧张的神经得到了缓解,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松懈了下来。
那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式香烟。
吞云吐雾之间,大有一副早已看破了世间一切的味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的确是自己认识温瞳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她抽烟。动作熟稔的,却并不像是第一次。这……实在与她多年在众人面前经营着的那大家闺秀的形象,大相径庭。
良久,静默的空气里才被划破开一道水纹——
“我既然带你来看他了,就不怕让你知道,那天的事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念跟着呼吸一滞,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
“那天被你打伤之后,我们就把他送到了医院。他逃婚的事情,惹怒了爷爷,爷爷就把他整个监禁在医院里。清醒过后的纪元和一个疯子没什么区别,他拒绝吃任何东西、喝一滴水,以此来反抗爷爷。那段时间里,他就只能靠每天输液摄取一些蛋白质和水,来维持生命……期间还有几次,他买通了一直照顾他的护士,逃出了医院,不过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根本跑不了多远,最后都被爷爷的人抓了回来……”
纪念倏地捏紧拳头。
温瞳说得云淡风轻,她却能想像在那段时间里,她的小哥哥过得是怎样非人的日子。
“后来,他疯狂到自残的地步,他试过用碗的碎片割腕,把水果刀插进自己的身上……不过最后,都被一一阻止了。所以现在,如你所看到的,他住的房间里没有一件易碎的东西……再到后来,爷爷和我做了一个决定……为了彻底让他断了轻生的念头,我们给他注射了海洛因……”说到这里,温瞳阖眼不禁轻笑出声。
海洛因……
“什么?”纪念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温瞳将点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扶着已经墙皮月兑落的墙面缓缓站起身来,用尖细的高跟鞋狠狠踩灭了烟头。倚着墙,她站得无力,半仰着头,看着空气中跳动不已的尘埃,苦笑。
“没错,你现在看到纪元的这个样子,就是染上了毒|品……起初,我们是想要让他离不开这个家,却没想到,到最后,他越来越上瘾,越来越失控……当时爷爷发现事态越来越严重之后,并不忍心叫他戒……一味的纵容,反倒让他在后来越吸量越大。意识清醒的时候,他还坚决不要自己再沉沦下去,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还抱着我大腿,要拿自己和我交换那几克的白粉……”
听到这里,纪念不住地后退后退再后退。
现实实在是太可怕了,逼得她无处可怕。
“你们……你们怎么能?”
纪念难以想象,那样骄傲的纪元,怎么能接受被毒品操纵着的事实?这简直是在一点一点摧毁他的自尊和骄傲啊!
她的话,温瞳全都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回忆着:“那时爷爷说,纪家根本不差这些钱,就算要让纪元吸一辈子也都养得起……可是没想到后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曝光,纪鹤先他连自己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来纪元哥,他所有的钱也都用来堵自己的缺口了。当时我怕纪元哥的事,一旦被媒体挖出来,他这辈子的名誉也都毁了,再想翻身也就难了……所以,我把他接到这家小医院里,用我们温家的力量保护着他……不知道是哪一天,纪家的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情绪失控到更加自暴自弃的程度……”
那眸光忽地眸光一凛,瞪向纪念:“说到底,纪念,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么可能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忘记痛苦?如果不是因为你,他现在又怎么能变成这幅样子?你知不知道,每次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喊的又是谁的名字?是你的!纪念!”
字字重重地敲在自己心上。
什么时候病房里的吼声停了。
走廊里就只剩下她和她的对话,清晰地传进耳廓。
纪念落败,捂住发酸发胀发痛的心口,咬了咬下唇,转身走向那间病房,扬声对温瞳说道:“我要带他走!”
她要带他逃离开这个地方,她不要他再这样过日子了!
才迈开一步,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纪念,你在想什么?!”
纪念跟着身形一顿。
“带他走?”女子尖酸刻薄的声音震响,“你能带他去哪儿?”
“带他戒毒。”纪念偏过头,眼露凶光,本能地拿出对他人的防备来,“我哥他一定也不想这样活着的,现在他活得甚至不如一个死人!”
温瞳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是从喉间传出来的,鬼魅得敲痛人的耳膜:“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纪元,他根本已经离不开那些东西了?你要带他走!那你还不如现在就给他一刀,让他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