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倾城搁在我腰间的手力道加重。
她目光逐渐变冷。
洗尘居前往流云居的花园小径安静无比,那些丫环下人都在厅中忙碌,无人留意中途离席的我们,见园中没有其它人,我挪开身子,两人相隔半步远的距离一前一后。
落花流水声声响。
她停住脚步:“上官琉云,你别想耍花样,有话就在这里说。”
我继续向前:“我带你看样东西。”
她闪身跟上:“看什么?”
我笑而轻语:“见了就知道。”
银铃。
舞倾城惊立窗前。
流光璀璨,九环银铃在微风下叮当作响,那玉石发出的光芒刺痛她眼睛,伸手解下腰间系带的铃当,两串合在一起,正好一对。
我提起水壶倒茶。
她是否已猜出这银铃的来历,是否已明白我想告诉她一些什么。
良久。
她眸光晶莹:“你在哪儿得到的?”
我端起茶递到她手中:“想听故事吗?”
她蓦然恼怒:“少拐弯抹角假惺惺,这九环银铃,你到底从哪弄来?”
我转身缓缓关上门窗。
“二十多年前,繁花开遍的洛阳,有一对好姐妹同时出阁,她们嫁给了同一个男人,这本是一段佳话,可好景不长,不久,两人同时怀孕,其中一个女人因妒成恨,一念之差在自己姐妹茶中下了堕胎药,后来,事情败露,她被那个男人驱逐出门,在外生下女儿,然后远走它乡。而另一个,为保住月复中胎儿,难产而死。”
舞倾城愤斥打断:“上官琉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叹息:“那两个女人,知道她们是谁吗?”
她讥俏:“不知道。”
我微笑:“那个被驱逐出门的,名叫——舞、媚、云,那个男人,就是——上、官、城。”
“嘭”
茶杯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舞倾城紧攥手中九环银铃。
她冷笑:“一派胡言。”
我走到她面前,站定,目光直直射进她眼底。
“你是舞媚云和上官城的女儿,十年前,你回到倾城山庄,开始复仇计划,原本你的对象是我娘风琉璃,只可惜,她死了,所以,你将一切报复到我身上,你觉得我们母女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但,到底谁欠谁,谁负谁,你根本还没弄明白,这一切,都是你娘犯下的过错,”
她震惊,眼中怀疑、痛恨、无助、迷茫、惶惑不停交错闪烁。
“你撒谎。”
我深吸口气:“舞媚云还活着。”
“咣当”
九环银铃从她手中滑落。
舞倾城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你娘还活着。”
她摇头步步后退:“不可能,你骗我,她死了,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村子里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娘投河自尽了,是你、是你娘逼死了她,是她设计让我娘被上官城赶出家门,是她,她才是罪魅祸首……”
我痛心。
不知道那些村民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此刻的神情像个孩子般无助,换成是谁一时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必须让她清醒,如若继续活在仇恨当中,此生将无法回头。
我抓着她双肩,看定她双眼,一字一句:
“她还活着,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要告诉你,她现在人在长安,过得很好。二十多年前,她的确投河自尽过,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娘后来被一位杨姓将军所救,现在不但嫁了人,还生了一个女儿。此去长安,我与她相逢,见过你同母异父的妹妹。这银铃是她让我转交给你,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舞倾城蓦然崩溃。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你撒谎,我娘她早就死了,你骗人,你骗我,你在骗我,骗我……”
“够了。”
我用力捏痛她双肩。
“舞倾城,你该醒醒了,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生命那样宝贵,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来世上走一遭,你的一生,活在莫名仇恨之中,值得吗,报复过后,你真的快乐吗,你又能得到一些什么?我是你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血浓于水,你伤害的,是自己的亲人,最亲的人,问问你自己,问问你的心,你所做的一切,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如若每个人都懂得明辨是非,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
如若每个人都懂得包容宽恕,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
泪,从我眼角滑落。
上官琉云死了。
我是寄宿在她体内毫不相干的灵魂,可,这一刻,心,尖锐的痛,道不明的愤然和疼惜涌上全身血脉,我十指嵌入舞倾城双肩,眼中悲愤痛惜。我不想指责舞倾城,我只想让她明白,无边无际的仇恨不是尽头,现在回头虽晚,却还来得及。
“走开。”
她蓦然挣月兑。
“我不相信,你骗我,我不相信……“
“嘭——”门被重重打开,她闪身飞奔而出,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孤形啪啦坠地。地上,碎裂的茶杯,滚动的银铃,一切表明,她开始相信了,她的心乱了。
“你一定会想通的。”
我悠悠叹息。
当初,母亲死后,若不是自己太过于执著仇恨,不懂得宽恕父亲还有那个女人,我也不会落得灵魂游离寄宿它人体中的下场,虽然现在的上官琉云已经改变,懂得怎样把握人生,但前路漫漫,南宫世家与倾城山庄亲事既定,只怕这消息已传遍整个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