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的扎西多吉看到天已经亮了。他看了看门外,梅拉依然没有出现。
扎西多吉起身走到新屋,进门就看到梅拉拎着两根带子,急得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
看到扎西多吉走进来,梅拉求救似的看着他。
扎西多吉连忙走过去,帮她将腰后的那部分袍子整理好,然后用两个拇指卡住腰的两端,梅拉如获大赦一般,赶紧将长长的带子交叉着在腰后寄好。
她将崭新的鲜艳的围裙围在腰上,梅拉惆怅地想,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妇人而不再是少女了。
扎西多吉耐心地帮着她将宽宽的腰带束在她的腰上,又理顺好银饰。
这时候,远近的邻居已经骑着马,朝着他们的小屋聚了过来。
扎西多吉和梅拉坐在屋里,接受着邻居们的祝贺。
邻居们飞快地说着话,扎西多吉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梅拉在心里估计着应该是祝贺的话。
梅拉悄悄地留心着扎西多吉的举动,也注意着邻居们的动作。
她看到邻居们将腰弯下,用双手将洁白的哈达高高地举起,扎西多吉站起来,低下头,梅拉连忙也站起来,弯下腰,低着头。雪白的哈达便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扎西多吉引领着梅拉接受着祝福,也接受着他们的贺礼。梅拉看着堆在屋里的各种贺礼——干全羊,青稞,用陶壶装着的似乎是青稞酒。礼物渐渐多起来,丁增曲扎就搬着这些礼物去了隔壁的屋子里。
陆陆续续来祝贺的邻人献完哈达,全都来到了屋外。
扎西多吉的木屋实在是太小了,邻居们就在次仁俊美的招待下,围坐在草原上。这些身材魁梧的男人们围着各色食品,坐成一个大圈。沉寂了一晚的草原又热闹起来了。
妇女们则在临时架起的石头灶上,用大锅煮着各种食品。
孩子们在草原上欢快地追逐着,嬉戏着。他们欢快的笑声在草原上传得很远!
这是一场婚礼,也是一场草原盛大的聚会。
平时四散在草原各个角落的人们此时聚在一起,他们都穿着盛装,参加扎西多吉的婚礼。这婚礼就成了他们展示服装,展示财富的一次聚会。当然,他们也利用这热闹的聚会,交流着各种信息。
女人们熟练地煮着牛肉,热气从煮着牛肉的大锅里冒出来,手巧的女人隔一阵就揭开锅看看牛肉熟的程度。
牛肉终于熟了,有人拿过大木盘,托着大坨的还冒着热气的牛肉,朝着那群围坐的男人走去。
几大盘牛肉摆放在木盘里,摆放在各色食品中间。
在草原上追逐嬉戏的孩子们,闻着新鲜牛肉的味道,聚拢来了。
他们看看还冒着热气的牛肉,又四下里追逐去了。
男人们看着追逐尖叫的孩子,眼里是慈爱的光芒。
他们毫不掩饰自己对孩子的疼爱,于是话题便转到了孩子们的身上。
梅拉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却不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
肉慢慢地凉了,男人们抓着牛肉大口大口吃着,他们盘坐的身前,摆着大碗的青稞酒。
孩子们也围过来,抓上一坨牛肉,又跑开了。
酒足饭饱之后,这群男人站起来,大家打量着彼此身上的饰物,那个折刀最漂亮的男人享受着别人赞美的言辞,他看着围着他的男人们羡慕的眼光,心满意足。
不知道是谁唱起了歌,动听的歌声马上得到了其他人的应和。
人们随意地一走,便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他们手牵着手,长袖舞动起来,脚欢快地跳动起来。
灿烂的阳光照着这片古老的土地,照着草原上的一切生灵,照着这群快乐的跳着舞,唱着歌的人们。
一切都是这么美丽。
整整七天,扎西多吉家都在热情地款待着四邻。
他们痛快地喝着酒,吃着原本不是在这个时节出现的新鲜的牛肉,吃着因牛肉汤煮过而带着牛肉浓香的土豆,平日放牧的劳累似乎离他们而去了。
他们只管享受着美食,享受着舞蹈、歌声、游戏带给他们的无穷快乐!
七天之后,这些聚在一起的人们又和来时一样,骑着马四散在了草原的各个角落,要到下次谁家婚丧才会重新聚在一起。
梅拉如释重负,这几日的接待让她劳累不堪。那套天天穿在身上的奢华服饰变成了一种沉重的累赘。
婚礼之后,这套服装和那些银饰被扎西多吉送回到了它原本的主人手里。扎西多吉暂时还没有那么多的财力为她制作这样奢华的服装。
梅拉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她每天将三间木屋收拾得整整齐齐,将那些被烟熏得乌黑的陶壶,陶锅,一只只擦得锃亮。
三兄弟的衣服也被她趁着阳光洗过,晒干。
不过,她似乎还不怎么会缝补这些羊皮做成的袍子,幸好扎西多吉很熟练地将这个事情做好了。
丁增曲扎喝着梅拉打的茶,咸淡适中,也没有那股熬过了的苦味。他心满意足地和次仁俊美说道:“家里有个女人真好。”
次仁俊美沉默地喝着茶,不接一句话。
扎西多吉看了看沉默的弟弟,又看了看身旁不说一句话的梅拉,笑了。
梅拉确实很贤惠,她的到来使这个原本只有三个男子的家多了许多的温馨,也多了女人的气息。
丁增曲扎似乎很满意梅拉,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找梅拉说话。
梅拉还是听不懂,就像她刚来到这个异域一样,眼下她还只听得懂他们的名字。
不过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丁增曲扎叫的是名字,和哥哥说起她的时候也是说名字而不是别的称呼,她在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一个长幼分明的家庭,扎西多吉每次都坐在固定的长位,次仁俊美和丁增曲扎对阿哥非常尊敬。
扎西多吉虽然只比次仁俊美、丁增曲扎大几岁,但是言语简洁,却分明是家长的口吻。
次仁俊美在某天天刚亮就出门了,梅拉几天都没见到他,沉默的她有些好奇,但是也止于好奇,她从不向扎西多吉打听这个弟弟的去向。
丁增曲扎放牧牛羊都是早出晚归,家里的一切就由扎西多吉和梅拉打理。不过扎西多吉并不轻松,他得赶在寒冬来临之前,四处割草,以备漫长的冬季。家里所有的杂物,大多是梅拉一个人在打理。
直到两个月后,梅拉才看到瘦了一些的次仁俊美回到家,他看起来一脸的疲惫。
次仁俊美风尘仆仆回到家,他贪婪地看着自己思念的家,整洁而温暖。次仁俊美舒了一口气,他将行李放在一边,将鞋底拍打干净,然后盘腿坐在坐垫上,喝着梅拉端来的热乎乎的茶。
尼玛亲热地跟着次仁俊美,厚厚的舌头舌忝着他的手背。次仁俊美高兴地靠在尼玛的背上,在家真好!
他舒服地喝着茶,又舌忝完一碗糌粑,然后从怀里掏出几串铜钱,交给梅拉。
梅拉吃惊的看着这些铜钱,她刚想推开,次仁俊美已经提着行李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梅拉有些莫名其妙,次仁俊美为什么要将钱交给自己呢?她想追过去问个明白,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梅拉想到两人独处的尴尬,她只得将钱暂时收起来。
傍晚的时候,丁增曲扎赶着牛羊回来了。梅拉老早就听到了他的唿哨声,梅拉笑了笑。
丁增曲扎还像个孩子一样,处处透露着作为小弟的可爱。
扎西多吉回来得晚些,他背着一大捆草,早走他前面的两只马上,两边各挂着两大捆草。
梅拉早就站在屋外等候着扎西多吉,她远远地听到马蹄声,就迎着扎西多吉而去,她熟练地赶着前面的马到围栏附近,然后费力地想要将草卸下来,不过次仁俊美动作很快,他毫不费力地将草卸下来,手模着心爱的马儿。
这些马与次仁俊美许久未见,它们显得很兴奋,其中一匹马侧着脑袋,不停地蹭着次仁俊美的袍子。另外一匹则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走着,高兴地打着响鼻。
不用帮忙的梅拉连忙回了屋,她将温在牛粪火上的陶壶搬开,又用棍子将火上那层碎牛粪扒开,然后煮起茶来。
次仁俊美的归来,让这个家庭热闹了一些。
丁增曲扎好奇地问着山下的一切,次仁俊美虽然话语不多,还是很简洁地回答了丁增曲扎的问题。
梅拉从他们的对话里,大约知道了次仁俊美原来是赚钱去了。
说到钱,梅拉突然想起下午次仁俊美交给自己的钱。她连忙站起身,将收起来的钱取出来,放在扎西多吉的面前。
次仁俊美的脸一下就沉了,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呢?
扎西多吉瞥到次仁俊美的脸色异常难看,他连忙对梅拉说到:“家里的钱都应该交给你,你保管好就行!”
梅拉还想说什么,扎西多吉已经将钱放在她的面前,指了指茶杯。
梅拉慌忙站起来,端起茶壶,给每个人都续上茶。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不过梅拉感觉,次仁俊美比初见的时候显得更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