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哑妻 心字已成灰

作者 : 梦里归尘

扎玉寺里,褪去了珠玉、簪花的梅拉,乌黑的头发编成了一根常常的辫子,一直垂到了腰下。身上则是一件绛红色的袍子,将她盘着的腿和脚全都罩住了。白色的袖领,衬着她素白的皮肤。

她跟随着师傅,盘腿坐在佛前一字一字地跟着诵经。

饮食极其简单,除了糌粑、清茶以及家里隔一段时间送来的素菜,她几乎什么都不吃。

修行了整整一年的梅拉,更清瘦了,以至于前来看望的扎西多吉都忍不住要提醒她,不要太苦了自己。

梅拉听着,也只是点头。而日子依旧清苦如故。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略解梅拉心中的苦痛:次仁俊美至今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她又怎么能怡然地享受那些甜美的饮食,怎么能穿上那些艳丽的服装装作若无其事的过日子呢?

“嗡。达列。度大咧度咧苏哈”梅拉跟着师傅一遍又一遍的念诵着。梅拉不知道自己念诵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自己在诵经的时候,流了多少泪。

师傅总是说,梅拉执痴念。梅拉心里何尝不明白自己是由爱生痴。只是她总懊悔着自己在次仁俊美生时,自己为了所谓的平衡,将一切的对次仁俊美的爱与念全都隐在心间,想要倾诉的时候却已是斯人不在。她或许也只有借着这一遍又一遍的诵经,来表达着对次仁俊美的无穷无尽的思念吧。

“嗡。达列。度大咧度咧苏哈”,梅拉一边轻声诵着,一边仰望着佛殿前高耸的绿度母:她依然是慈眉善目,俯瞰众生。只是梅拉的心却还是静不下来,整整一年的诵经,并没有将梅拉的思念减少半分。梅拉不知何时停了诵经,低喃道:“让我如何才能忘却,才能放下?”

前面诵经的师傅低叹了一声:“你心不明,先别念了,去背水吧!”

梅拉低低地应了,爬起来,进了后殿,背上桶,朝着玉曲走去。

还没到玉曲,梅拉便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叮呤当啷的铃铛声,那声音正是梅拉无比熟悉的马队的铃铛声。

她背着桶,站在路边,愣愣地看着由远而近的马队慢慢地走向草原深处:那骡马背上,全是茶、绸缎等。

梅拉抬头看了看天——一片瓦蓝,连一丝云彩也没有。草原深处,已经泛着黄色的草在落日里更成了金黄一片。

若是往年,次仁俊美这时候也快到家了吧?梅拉望着那越走越远的马队,终于忍不住伏在草地上,痛哭起来。这哭声含着悲痛,让人听着,只觉心酸。

远远的扎玉寺的师傅们听着,只是摇头。梅拉自己的痴终只能由着她自己来解。

梅拉不知道自己哭了很久,等她终于平静下来,太阳已经从山头上滑落了下去。风却从玉曲带着寒意,吹向四方。

梅拉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便背着桶朝着玉曲走去。

玉曲清莹的水,将梅拉的憔悴与悲伤照得清清楚楚。梅拉愣愣地看着水里的自己:惨白而尖瘦的脸,大得吓人的眼睛。她喃喃地说道:“次仁俊美,我为了你消瘦成了这般模样,你若是心疼我,怎么不回来看看我啊,哪怕是在梦里,梦里让我见见也好啊!”泪不知不觉又滑下了脸。

梅拉用袖子蹭去,背着大半桶水,朝着寺庙走去。

师傅并没有责怪梅拉去了那么久,也没有问她为何双眼通红,只是一脸平静地替她取下水,送进了厨房。

梅拉洗净了手,进了自己的那间只有1米多高,没有窗的石房子。

房子极小,仅能放下一张窄小的床、一张小小的桌子。

梅拉看了一眼桌上还没吃完的半碗糌粑,虽然吃得极少,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天已经黑了,梅拉点上酥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从怀里将那荷包取了出来。

荷包里的大红的肚兜,在那昏黄的油灯下,另有一种诱惑人的美。

梅拉将肚兜铺展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对戏水的鸳鸯:那雌鸳鸯将脖颈伏在雄鸳鸯的身上,双双静静地栖在一池绿水中央。

这图案正是当年梅拉与次仁俊美去雅州时,梅拉特意购置的那套大红枕头上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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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仁,我要这个。”梅拉挽着次仁俊美的胳膊,也或者说是挂在次仁俊美的胳膊上。

“什么?”次仁俊美看着眼前的两只鸟浮在水上的图案。

“鸳鸯戏水啊!”旁边的杨老板赶紧笑眯眯地解释道,“太太真是好眼光,恩爱的夫妻都喜欢用这样的枕头呢!”

梅拉笑着看着次仁俊美,次仁俊美也笑了:“你喜欢,买了就是了。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可以。”那言语里透着无尽的宠溺。

“太太真是好福气!”杨老板看着这样,更是不忘恭维。

梅拉红着脸,低下了头,眉眼间全是幸福。

大红的枕头,大红的绣被,大红的帘帐,梅拉甚至告诉小二,一定要红烛。

红烛摇曳的房里,梅拉略施了胭脂,坐在榻前,脉脉地看着次仁俊美。

这样的梅拉,带着一些妩媚,带着一些柔情,是次仁俊美从没见过的,却有着荡人心魂的美。

“梅拉,你真好看,就像草原上的花一样。”不善言辞的次仁俊美,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样一句赞美的话。

梅拉仍是脉脉地看着他:“你喜欢吗?”

“喜欢,你天天都要打扮成这样,就更好了!”次仁俊美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

他的手,很快就将梅拉的手包在手心里。

梅拉看了看他,说道:“次仁,我们喝杯酒吧。”

“喝酒?”次仁俊美很有些疑惑,这样美好的时辰,喝酒似乎有些浪费了。

梅拉却不管,她牵着次仁俊美,慢慢地朝着红烛旁的酒走去。

两只小巧的酒杯摆在一只系了红绸的白瓷酒壶边。

梅拉给两个酒杯都倒了酒,将一杯递给了次仁俊美。

次仁俊美接过去便要一饮而尽,梅拉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嗔道:“不是这样的!”

次仁俊美将酒杯停在半空:“那要怎么喝?”言语里没有半分的不耐。

梅拉道:“先喝一小口。只能喝一小口哦!”

次仁俊美乖乖地喝了一小口,便端着杯停在那。

梅拉也端起酒,喝了一小口,便接过次仁俊美的酒杯,将两人的酒混在了一起,然后重又端起杯递给次仁俊美。

次仁俊美看了看混在一起的酒:“这是要干什么?”

梅拉笑眯眯地看着他,将手与他的挽在一起,便将酒杯朝着自己伸过来:“我的心里只有你,所以我就想这样喝酒。若是你的心里也只有我,你就和我一起喝完这一杯。”

她说完,一仰头,将那杯清风酒一饮而尽。

次仁俊美听了这话,一下也将酒饮尽了:“你听谁说的这些?不过听着你的心里只有我,我的心比开了花还要高兴。”

他一把就将梅拉搂在怀里,嘴贴在梅拉的唇上。

甜甜的胭脂混着清风酒的醇香,更让他迷醉。

梅拉闭了眼,由着他抱着走向那张大红的床,桌子上的红烛依然在燃烧,不时溅出一两朵欢快的火花。

他们就如那大红的枕上的鸳鸯一般,交颈缠绵……

梅拉叹了一口气,鸳鸯还是那对鸳鸯,做这肚兜时或许还是那样满是爱意,人却已经不在了。

梅拉看了半晌,重又将肚兜仔细地叠好,放回到荷包里。

她喝了口清茶,月兑了靴,便上了床。

酥油灯已经被她吹熄了,没有窗户的石房子漆黑一片。

梅拉裹着氆氇,仰躺着,默默地念道:“次仁,你若是安好,便到梦里来告诉我一声吧。若是你还怜惜我,不管你在人间还是已经通往极乐,都告诉我一声吧!”

梅拉就那样如诵经般,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一直到她意识模糊,慢慢地睡着。

如果有灯,你或许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挂着的泪痕。

只是这样漆黑的房间,将一切都隐在了黑暗里。

无论是瘦弱的梅拉,还是梅拉脸上的悲伤与泪痕,谁都看不到。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丝丝细细的光,透过那简陋的木门的缝隙,投进了窄小的石头房子。

梅拉愣愣地坐在石头堆砌的,铺了青稞秆和氆氇的床上,沉思了很久。

她想了半天,也没从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里找出梦里有次仁俊美的痕迹——她竟然昏睡了一夜,什么都没梦到,更别说梦到次仁俊美了。

梅拉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她在心里尖叫着:“你自己说过的,你的心里只有我,你只爱我。可是为什么想在梦里见见你,你都不能答应我呢!你知不知道,这一年里,我有多难过,我有多想你,若不是想着要能与你再会,我早就随你去了。可是你,你竟然这样狠心,连给我在梦里见一次,都不肯。”

梅拉低垂着头,将那平日视若珍宝的荷包,掷在氆氇上,半晌之后,又捡回来,攥在手里,握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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