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柯冰睡得极其不安稳,梦里那一直只看到背影的人,如今终于看得分明了,冷峻如刀削斧刻般的俊颜上,满是悲伤,墨黑的眼眸中星星点点的冷中晕着如水的柔情,被如山般的悲痛没顶。
柯冰的泪无声而落。
生活的很多碎片一一掠过。马蹄下救她入怀,那紧紧的温暖怀抱;以花赛诗,故意让着她的宠溺;握剑拿笔的手,笨拙的为她收集莲叶上的露水;小心地捧到她的面前,湿了半截衣袖的手臂;深夜抱着她槐花中穿行,只为了她的一句好香;梅林前一曲《梅花三调》的地老天荒;碧纱窗前的并肩而立,偶偶私语的温馨;还有他抱着她喜悦的旋转,只为了他们有了孩子,孩子……,她的孩子在哪里?
睡梦里,她在黑夜里穿行,急急地呼唤,层层的黑暗如雾如烟,那里有她的孩子半分身影,在一片黑暗中她急得大哭……
“冰儿……”,低到一阵风就会冲散的轻唤,在她的耳边响起,一双手拂过她的眼眸,为她轻轻地擦去不断涌出的泪。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眸,入眼是那温润如朗月的脸,幽深的眼眸中带着小心翼翼,还有触手可碰的沉痛。
高高在上的人,何曾有过小心翼翼,柯冰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赵昧赶忙的俯低身子,一脸紧张,“冰儿,你怎么了?”
柯冰盯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说得极其缓慢,“我的孩子呢?”
赵昧僵住了身子,心中寒意森森,半天没有出声。
柯冰盯着他的眼眸一点点的冷了下去,最后只余一团黑漆,“我要睡了,请你离开!”
赵昧想要张嘴,柯冰却闭上了眼眸。
赵昧缓缓地起身,只觉着身子软软的被人抽了力气,复又慢慢的坐下。伸手想要握起身边的纤细手指,可是刚刚抬起,又无力放下。
低头用眼睛细细地描摹过她的脸庞,这是她光洁的额头,这是她的如山黛眉,平日里平缓舒展一如水墨山水中的扁舟,此时却紧紧的拢起,赵昧的心也紧紧地缩起。
幽深的眼眸下滑,看向她的眼睑,这双眼眸平日里如若盈盈一笑,都会令山水失色,只是现在里面盛着的再不是笑意。
她就在他的身边,他却觉着她离他已是十万八千里,她不会再为他轻展容颜;不会朗月清辉下听他吹箫;不会驾舟游湖,陪着他鱼戏莲叶间;不会深夜在灯下让他为她穿花;不会在夜深人静时,手捧一卷诗书,陪着他看奏折,不会……。他只觉着胸中一阵气闷,连呼吸都要吃力,伸手扶上了心窝,这里却是生生被分割般的痛。
他踉跄起身,喊停马车,掀帘唤过刘缘,扶着他下了马车。
“皇上,您怎么了?”扶住赵昧的一瞬,感觉到他的身子软的无力,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刘缘赶忙抬头看向赵昧,见他的脸如雪一样白,眼神痛苦而迷离,刘缘心下大惊,连声音都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