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福州城郊城门口,一辆黝黑的马车徐徐驶出,朝利州方向而去。马车很不显眼,平日城内很是多见。外坐的车夫憨厚老实,不时的抽口大烟袋,抽着马鞭不急不缓的过了管道,悠悠的驶向土路。
车内简单的很,处了里面坐着的软凳外,连多一些的地方也没。窗口的布帘随风一吹一拂,落日的樱红不时闪过里面依在一起的两人。
身形修长的男子怀抱着个病弱的老妇,妇人看不清面貌,只是感觉似乎累及,呼吸几不可闻,这会在男子怀里睡的酣然。年轻男子温和的脸上带着一抹舒心的笑意,身子靠在身后的板上,端正了姿势让她睡的更舒服些。
呼的暖风吹起窗布,带了丝冷意。
老农抽口大烟,看了天色说:“公子,我们要赶路了,这天要变啊!”
车内男子修长的手挑起布帘,抬眼看天。果然,天色阴沉,落日余晖被一团灰云遮着,一场大雨就要下来。青岚皱了眉,问他:“到下个城镇要多久?”
“大概一个时辰。”老农大力吸了口烟,回道。
一个时辰?青岚放下帘子,南方的雨多,说下就下,如今这样八成是躲不及了。看了眼怀里的人,问他:“附近可有能避雨的地方吗?”
老农回的很快,“公子,这附近七乡八里的一片荒芜,那有什么地方让咱们躲。”
车内一阵沉默。
老农敲敲烟袋说:“我们现在若是抓紧赶路,还可能赶到丰县,我看这云厚的很,要下来还要一会。”知道他是担心里面那个病着的人,怕颠簸了她,于是又是劝慰:“只是这雨要是下来,看着闷的样子,没个两天是不会停的。”
果然,车内人回道:“如此,老人家就快些赶路吧。”
“好嘞!!”老农长鞭一甩,马车一个猛烈的颠簸,呼地就快速跑了起来。
车内俩人抱着的身子也跟着一晃,青岚拿了毛毯裹住俩人,靠着木板稳住身子,闭目养神。
风呼呼的吹着布帘忽闪,外面乌云黑压压集成一片,转眼天就沉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摇晃着岁甩着颠簸,怀里人有些惊醒,青岚小心调整了体,敲了门板俩下。外面雷声隆隆,声音一下就被覆盖。青岚皱眉,车子颠簸的太过厉害,她的身子受不了。想叫外面人小心点,又怕惊醒了睡着的人,只得尽量稳住身子让她躺的舒适些。
轰隆隆又是一声闷雷,怀里的人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身子止不住的抖。青岚安抚的轻吻她脸颊,唇下肌肤热浪滚烫,吓得他一惊,试了下她额头,果然,滚烫非常。
匆忙间,忘了身在何处,对外面人喊道:“长明,快,再快点。丰县还没到吗?”
外面天色暗沉,老农大力的抽着马鞭,没听到他说什么只以为是要他慢点,也回头喊:“慢不了,公子,再过一会土路是没法走了。咱们得抓紧了先去城里。”
青岚心急如焚,也知道现在急不得,只得更紧的搂着怀里人。暗怪自己太过粗心,她现在不比常人,下午那番折腾想是受了寒。
可她却什么都没说。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奔,摇晃的马车徐徐上了管道,老农才轻舒一口气。雨水已经稀稀落落下来,转眼,视线就变的开始模糊。
前面就到丰县,老农转身想让车内人宽心,这速度应该能在下大前进城。
攸地,身后的土路上扬起一片烟尘,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十几人骑着精壮高大的悍马风尘仆仆,转眼上了官道朝这边方向而来。
老农放下想抽一口的烟袋,抽着马鞭给让道。
马蹄声越来越响,老农不经意间回头,正对上为首的男人风驰而过。
男子一袭雪色斗篷,襟口由金丝勾线,华贵非常。一张完美的侧脸带着冰冷的煞气,让人无法忽视。
好个威严的人!
老农心里一颤,正自我感叹时。男人突然回头,奚落的雨线中,他顿时觉得如坠寒潭。那双锐利如电的眸子只是轻轻扫他一眼,就直直盯着后面的车厢,马也不知不觉的缓了速度。
老农见他停下,那冷冽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不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猝停,马鞭也僵在了半空。
奚落的雨滴渐渐连成了线,隔绝了眼前的一切。简陋的马车上唯一的布帘给风吹的呼呼响,里面静坐着两人,看不清面容,却让他格外的感觉不适。
“主子。”身后人看主子停下,疑惑的回头。
慕容夜醒神,拉着马欲掉头,眼神仍是直直的盯着车厢处呼动的布帘。
“公,公子”老农看他似乎要过来,结结巴巴的想说话。
一声闷雷炸响,雨噼里啪啦下来,顿时模糊了视线。
“主,清风堂主已经侯在风尚阁多日了。”雨水顺着他的脸滑下,让人看不清表情,侍人小心的提醒。
马车上的老农吓的呆滞不动,马儿自个悠悠的朝这边跑来。
车越来越近,慕容夜停下动作。
马车徐徐过来,插身而过时,一道闷雷响起,吹动的布帘下隐约显出一张病弱苍白的脸,那人面色灰白,老态龙钟,气若游丝。
抬眼,一个憨厚朴实的年轻人轻搂着她,厚实的毛毯几乎要盖满她的脸。年轻人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双怯意又直爽的眼定定的看回他。
收回眼,慕容夜说不清心里的不适从哪里来,回头驱马离开。
直到马蹄声消失,老农一口气才缓上来。这个人,不是该在青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长明…”车内人急切的出声让他猛然一醒。
“主子,那人刚进城,我们还是….”
“进城,她病了。”
老农知道多说无用,扬鞭,紧追着消失的马蹄,赶往丰县。
雪色的斗篷已经湿透,雨水顺着他的脸徐徐落下,胸口处闷闷的发疼,让他几乎要坠马。慕容夜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的马车,嘴角抹上苦笑,他真是傻了,有那么一会,他居然感觉沫然就在身边。
手中的马鞭抽的更急更快,狠命的鞭笞着身下的良驹,压抑着浮上来的痛意,身后扬起一片水花。
沫然,你果真是决绝的可以。果真是要再无瓜葛?
曾经他他以为他可以,却在她彻底消失的那刻,近乎窒息的痛排山倒海的袭来。那么深刻,让他无所适从。今生,他都见不到那个人了吗?
即便在忏悔在哀求,那个人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多久了,久到他都以为和她相遇的那十年是一个梦。久到他都忘了俩人之间的纠葛,只想问她一句:你几时来看我。有那么一刻,他多少次希望能做回那个被遗忘的王子,那个她倾力维护的人。
一切美好的像梦,而现在醒了,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过一样。
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感觉她就在身边,却只是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