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久了,夜幕深垂,终于转出高速公路。城西不繁华,路也不宽,每当有车从对面驶来,灯光就让车内乍然一亮。
倚着那光,她偷偷地侧头,想看清楚他。
而身旁的男人,始终保持手背遮额的姿态,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错觉。
车速匀速放慢,进入城东区域时,宾利朝主干道上转了个弯。
那些大型的街灯,在转弯后突然之间出现,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犹如灿亮无尽的天光,金色的,迎着面,一下子倾涌进了车内,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扎进了暮光笼罩的深海,晕头转向险些窒息。
也就是在那一刻。
缪缪变成了那卖火柴的小萝莉,在寒冷的初冬之夜,她产生了瑰丽的幻觉。
那个男人,竟然将他的手臂,缓缓地移开了。
仿佛黑色古战场沉睡了千年的金色雕塑,经过时光的洗礼,他被那道光施了法,缓缓地苏醒,缓缓地睁了眼,黑发,黑瞳,黑色戎装,在黑夜的那一抹金色光照之中,亮的惊人!
朔夜缓缓地侧头看来,雾蒙蒙的眼睛,闪烁着若不细细去看,就难以捕捉的小情绪。
他凝视着她。
——事实上,缪缪并不知道他是在看她,还是目光越过了她,望着热闹的街角。
但值得确信的是,那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勾魂的眼睛。
缪缪惊讶极了!
刹那间,她之前想好的所有的感谢、客套、高雅、胡编乱造的场面话,一股脑儿地全落实在了此时她所感受的尴尬、害羞、矫情、不知所措上。
到底经过了多少光景,他的目光有多悠远,她哪里知晓?早已后知后觉低垂了头,脸颊烧成了开水壶,她六神无主,迎接着他来势汹汹的凝视与沉默。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朝她伸过来。
眼看着接近她的腿,她震惊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掌心向上,停在她的眼底,她看清他的手心里凌乱的纹路。
世界上真的有手指美如玉葱一般的男人呢,不弹钢琴玩乐器就可惜了。
“衣服。”深沉而又平缓的嗓音。
缪缪惊了一惊,回过神来,认知系统却彻底瘫痪,视线从他的手指上抽回,不明就里地,看向他泛着倦意的黑眸。
良久。
“看够了么?”
“!!!”倏地,比她想象中更大而有力的手掌,翻转下落,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后,他将她的小手移开到一边,又拿起她安放在腿上的iPad放在一边,他的指尖捻住了压在下方的风衣。
她这才醒悟过来,尴尬地捧起他的衣服,像女仆般地恭敬地递出去。
久久没动静,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
缪缪扇动了下眼睫,小心地抬眼向他看去,转瞬即逝的,似乎捕捉到他的眼睛里,稍带了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极其隐秘,不易察觉,又或许并不是笑,只是原本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庞,蓦地浮起了某一种情绪,带有相当妖魅的成分在里面。
终于,他的手指捏住了衣领,而就在她以为他要接过去时,忽然之间手臂抬起,在她的头顶上方,往后一扬,衣袂飘飘,顺势往前带过,将风衣扔在了她的头上。
真的是用扔的……
强势而又霸道,连个招呼也没打,一下子在背后将她兜头蒙住了。
“?!”衣摆落下,覆在身上,温温暖暖。
于是,便有晕眩,便有迷醉,便有耳鸣嗡嗡响起。车内隐约萦绕的香味一瞬间真实起来,黑暗中闻到他的风衣散发着4711古龙水的香。
——后味,麝香,中枢神经兴奋剂,能够镇痛,却苦。
翘楚眼疾手快,生怕她会拒绝,趁机抓住了衣襟,用力地紧了紧,“谢谢啦,不好意思,缪缪湿透了,可能会弄脏你的衣服,她刚摔了一跤。”
“翘楚……”
缪缪仓皇地从风衣中探出来,晕头转向整个儿迷瞪瞪,侧头望着身旁的男人。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用指尖压着太阳穴,闭着眼睛像是又睡着了。
这个男人,周身散发着一种黑色的、神秘的、摄人心魄的强大气场,只是两句话,一个动作,连在前座一直低喃聊天的两个男人,也紧张地挺直了身子,默不做声了。
前座的两人颇具兴味地看着倒车镜,脸上的表情相当丰富。
翘楚连连使眼色,“呀,缪缪,还不快谢谢人家,你暖和些了吧?”
“谢……什,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冷,是他自己披给我的……”
男人:“……”
众人:“……”
缪缪的小脸红透,浑身烧了起来。
翘楚想死地压住额头,内牛满面。
这个别扭的女人,到底要不要这么“蹭得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