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朔夜松了手,轻轻地笑出了声,“有琴祝酒,大家尽兴。”
话音刚落,纤纤玉指轻扬,琴声忧伤响起。
抚一曲《苏武思乡》,深沉而又抑郁,百转千回——原本不是她选的曲子啊,缪缪自己也搞不清楚,但她心知,奏不出高山流水,奏不出十面埋伏,胸口多么难受,却不知为何难受。
一位经常光顾二楼的男人难以置信,“缪缪,这字也是你写的,不会是现学现卖吧?”
琴声委婉,她婉约淡漠:“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
主宾席位的老人家轻声如自语:“那字,至少二十年道行。”
“二十年?”男人退却了,那不就是小半辈子?
韩逍看她抚琴,横行惯了,谈吐也直,“女人,我上次看见你,也没看出你会弹这个。”
她以眼角眸光睨他,“韩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岂能霸气外露?”
“……”韩逍眨了眨眼睛,受到了打击。
噗哧,唐天泽忍俊不禁,老者也呵呵笑了。见众人喜欢,沈蔷薇心中得意,连连给老爷子斟茶,老者看向缪缪,嗓音苍老地说:“多才多艺的小姑娘,这么一手好字,夜帝屈指可数,说是花魁,也无愧名头。”
缪缪大惊失色:“老爷爷过奖了,我只能算是,三少的书房里,为他研墨的小丫鬟。”
“休要妄自菲薄,这话怎么说?”
缪缪嫣然一笑,指尖琶音,溪水缓流,从苏武思乡,来到春江花月夜,无意之间眼神抛向微怔的朔夜,说是媚眼,却纤尘不染不媚不俗,她脸颊嫣红,静静抚琴,轻声说:
“这儿是三少爷的书房,若说写得一手好字,自然三少的字才是真好。三少的字,势如水火,字里有山水,有崖谷,有雷霆,有美人,有鸟兽虫鱼,有日月星辰,有天地万物……赏三少的字,您能看到一个世界呢。”
老人家诧然:“好高的评价……哈哈哈,朔夜,下次你要再给我多写几幅才行啊!”
朔夜的脸是怎么了,“好……好的……”
老爷子颤巍巍起身,沈蔷薇和随从急忙扶住老人家,他走到古筝旁边,随从立即放一个座椅,“身子骨,不好唉……”老爷子艰难地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她拨琴的手指,细细地听赏。
缪缪看向他,“爷爷的岁数,有七十岁了?”
“七十有六啦。”
猛想起自己的爷爷,缪缪笑容苦涩:“爷爷好气色,要一直笑才好。”
“活了这么大岁数,事情看多了,心情也淡了呀……”
周遭渐渐安静下来,老爷子视若无人,慢吞吞地仿佛梦呓:
“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看不惯自己生在穷乡下,所以,我卧薪尝胆,最后把自己逼上梁山,去了台湾,也参加了越战,身上弄了几个弹孔回了国,对周围又看不惯,经历过一败涂地,也经历过怒发冲冠,现在我老啦,走不动了,还是看不惯,年轻人的心思太凶险,世界太多的风云突变,你说,我怎么才能……有一个好心情,没事笑一笑哇?”
缪缪微笑垂眸,指间幽韵,看向指下颤动的琴弦。
“爷爷是好官,明明向往着世外桃源,却三次被卷入不测风云。”
老人家一愣,小姑娘认出他了?她说的是他年轻时,在官场三次降职的经历。
“爷爷是好官,明明会引来杀身之祸,却退休了还在为民请命。”
这次是他被劝退之后,还坚持关心政策改革的事?
“经历了这么多的世间是非,怎么能是因为您看不惯,因为您在少年的时候,就励志了自己要有所作为,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官场上,自己受伤了,您向来面不改色;看见别人受伤了,您反倒是皮开肉绽。”
缪缪看向这位经常出现在电视机里的老人,这张脸庞已经这样苍老,撕掉指尖上的古筝指甲,走到巨幅卷轴前,明轩急忙过来帮她墨墨。
“手巧的人难免操劳,聪明的人难免忧愁,您身负重任,明明知道,只有没本事的人,碌碌无为的人,最开心自由,但这偏偏是您最看不惯的。”
提笔行书,一点一画,流露清刚雅正之气。
笔走龙蛇五个大字——饱食而遨游。
老人看她行笔,“好字。”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两名少爷提起卷轴,给老爷子过目,老人家喜欢的不得了,呵呵笑得合不拢嘴,又展示给众人欣赏,卷轴收起包好,老人的随从走上前,将一个红包交给了大公主。
大公主打开一看支票,脑袋嗡嗡响,“老书记出价,五十万!”
会场内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