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压下心头万千波澜,又仔细对照了内里的和外面的针法,是一样的,是只有陌檀才能绣得出的那种针法,可是她记得,陌檀给云岫的锦袋里面是绣了牡丹花苞的,而这一个,却没有花苞,只有字。
这锦袋虽然是陌檀的针法,却不是陌檀让她拿给云岫的那个锦袋。她微舒一口气。
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号令众人把凤眼抓了?趁着他功力还没有恢复?本应当机立断的季瑾此刻却有些犹豫。
她偏头看向凤眼,竟发现他此刻是少有的认真严肃。他逆了反噬冒死闯进王府来只为告诉她这些?离间她和陌檀?
这筹码对于凤眼来说未免轻了点,一点都不像这狐狸的精明。她看得出凤眼现在身上的伤情并不乐观。便是他想要离间,也不应该偏偏选在他自己重伤且中毒的这样一个狼狈的时候,冒着被擒丢了性命的危险来说这些话。
季瑾心头暗沉。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陌檀一直以来帮助她的真实目的她并不清楚,不过仔细想来,陌檀身上的疑点却也并不比凤眼少,而她对于凤眼的推测也全是受陌檀引导的,所有推断皆无证实,完全可以推翻重塑。而陌檀和云岫之间若隐若现的神秘联系,她并不是没有疑虑。
关于陌檀的所有谜团在一瞬间涌上季瑾心头,脑海中回荡起太傅的嘱托:身为王者,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把陌檀也一起抓起来?
季瑾视线轻扫。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等待着她发号施令。
如今事情复杂地纠缠作一团,一切假设都不能当真。她深知事情绝对不会只有她眼见的这般简单。
此刻的感觉如同立于孤峰之上,左右不得,前后不得,向前,稍有不慎,便是悬崖,向后,失之毫厘,亦是万丈深渊。
应该相信他么?
指甲深深掐入掌中,季瑾下意识看向陌檀,眼神中犹豫着隐约的怀疑,将锦袋递给了他。
陌檀看过锦袋后,抬眸对上了季瑾的目光,只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淡的如同零落入土的月色,似乎含着笑,又含着淡淡地忧。
季瑾看着他,她想他应该有什么想要对她说的,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哪怕是仅仅一句“相信我。”也能马上让她躁乱的心平静下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把目光投向他。
可是她却突然想起他向来是不会有过多的解释的。
此刻不断涌上心头的忐忑让季瑾开始怀疑她一直自认为的默契,在陌檀心中是不是有着同等的重量,或者只是她一厢情愿逃避面对真相的一种懦弱和愚蠢。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无言。
他依然沉静如水,可却她再也无法从他淡然的眸子中找到些许安然。那双曾经无数次带给她冷静的眼睛现在却带给了她强烈的挣扎与不安。
我可以相信你吗?陌檀。
只因为你随便看向我的一眼便能安定我心中万千惶恐,所以我最害怕的,是终有一日,连你也会骗我,也会离我而去。
相信与不信的抉择无非是一场耗尽心力的豪赌。赢了不过意味着没有犯下不该之错,而输了,却是血肉淋漓剔骨剥皮的万劫不复。这本就不对等的筹码,更让季瑾的抉择有了千钧之重。
她输不起,却不得不赌。
忽然一声轻笑传入季瑾耳中,陌檀浅笑着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身走向了凤眼。“陌檀一直好奇,亦公子为何总是蒙着一只眼?”陌檀把笑意送入凤眼眼中,余光却有意无意地掠过季瑾。
“哦?陌儿你难道也想试试这独眼的滋味么?”狭长的凤眼向上挑起,弯成惯有的弧度,将陌檀传来的笑意依原样打回。
二人皆是笑着,可交汇的目光中却涌动着不知名的暗流。
细碎的战火迸炸于半空中,细微却锋利,流水无痕般刃刃见血。
二人对视之时,季瑾已利落地移至凤眼身后,两指轻捻,一枚柳叶镖飞出,擦过凤眼脑后绑住右眼的绢带。
白绢顺脸颊滑落的同时,季瑾已移至凤眼身前。
她看到了一只属于祗岩血统特有的碧蓝眼瞳。只有一只,白绢下的那一只。凤眼的右眼竟不是坏的。
他所遮掩的真相原来是这只碧蓝色的眼瞳。
陌檀为他的推测找到了证据,季瑾松了口气,在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的下一瞬,心里却莫名又沉重了起来。她似乎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开心。也许,她只看到了巨大谜团中的冰山一角。
至少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
“你的解释时间到了。来人,抓住他。”季瑾说话的同时一手向后拨开陌檀,短剑直夺凤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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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随便看向我的一眼便能安稳我心中万千惶恐,所以我最害怕的,是终有一日,连你也会骗我,也会离我而去。)
预告:
他说,既然敢赌,就不怕输不起,亦弦向来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说,既然要赌,就定然有十足赢的把握,陌檀向来不做没把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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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话可说。”尽管凤眼用手捂住了伤口,血还是从他指间往外流着。他努力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向后倒去,却无奈全身的力气早已同血液一起流失而去,剧烈的反噬锥心刺骨般冲击着身体,剧痛一**袭来,撑地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祗岩为何派你来?说实话换你一条命。”
“呵,不许忘了我,齐儿。”在倒下的一瞬,凤眼用尽全身力气向季瑾扯出一个懒散而又邪魅的笑。在她愈发深沉的眸色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