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在一片朦胧迷蒙的晨雾中悄悄沉睡,海波温柔地自远方奔来,与海岸轻吻过,便呓语般不舍道别。偶尔有一两个晨练的人儿,尽量压低步伐跑过海滩,唯留鞋子与细纱摩擦过后的窸窸窣窣。几只白鸥赶了夜路前来,与这方海滩打过招呼后,又匆匆飞往前方,争取在朝阳升起前再次踏上征途。
艺如月兑下鞋子,任由海水啃咬脚趾,酸酸的痒涩却是舒服得紧。少群端详了她白如玉的柔胰,在水中微颤的脚趾,贝壳般晶亮,笑笑说:“穿多大的鞋子啊?脚这样小。”
艺如白了他一眼:“谁要你管!”她在病中一再告诫自己对他要不理不睬,再不往来。见了面却不知不觉间将防御降到了最低点,只是想用自己的冷言冷语惩罚他一下。
少群被她的小孩子脾气逗弄得无奈,趁艺如不防备突然抢过她手中的蓝色凉拖。艺如急了,伸手去夺,嘴里喊着:“你干嘛啊,讨厌!还给我!”
少群用右臂招架住她,将鞋子擎在左手里,高高举过头,眯着眼打量:“好大的鞋子啊,38的?”
“瞎说!我哪能穿那么大的鞋子,36的好不好!”艺如月兑口辩白。
“我说呢,早不告诉我。”少群诡计得逞般冲他眨眨眼。艺如当下也明白自己上当了,讪讪地退回到海水里,由他拿了自己的鞋子在手中。少群看她提起裙裾的双手有些发红,便道:“如儿,出来吧,秋天海水凉,你病还没好利索,身子又弱?”
“你怎么知道我身子弱!”艺如又一句抢白,口气倒是缓和了好些,也听话地把脚从海水里抽出来,慢慢沿沙滩走着。
少群跟在身侧,明白她是跟自己赌气,便戏谑道:“哎呦,几日不见如儿,大小姐脾气渐长了啊。”
艺如听了有些羞赧,停下脚步,便用手掠过被海风微微吹起的长发,边埋怨:“哪有啊,我只是?谁让你那几天?”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少群将鞋子放在沙滩上,将她身子扳正说:“你要相信我,仅此一次,以后,永远将你放在首位,好不好?”
“那你妈妈呢?现在女朋友和妈妈同时落水,到底该救谁这个问题,可是一直没有答案,男同胞们立场都不统一,换作你,该怎么办?”艺如心情彻底好转,目光炯炯望向他,调皮地问。
“我的答案只能是一个:救你?只因?”少群眼角扫过一只低旋的海鸥,而后定格在艺如脸上:“妈咪已经不在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夏日里,就不在了。”少群哽咽着说道,脑海中是棺木里李若烟凄怆的脸。他并不想在艺如面前掩饰什么,“妈咪”前面没有加“我”,认定了李若烟日后自会成为艺如的“妈咪”。这一点,艺如没有听出来,倒是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悲凉气息,当即也染上了痛惜的影子:“对不起,少群哥,我?”
“没什么,这些事情,迟早会对你讲的。”少群温和地笑笑:“妈咪走后,Daidi去了德国,近二十年了,从未回来过。我还依稀记得他走时的样子,可怜少秋,却是拼命记也记不起了。Daidi从不会跟我们视频什么的,似乎想将我们的关系凌空割断。还好,你的父母都在身边。如儿,你一定要好好对他们啊。”
“嗯,我知道。”薄凉的雾里,艺如郑重其事地应,却是重重打了个喷嚏。
少群见状说:“你看,病还没好利索,又踩凉凉的海水,可不要感冒才好。来,把鞋子穿上。”他弯腰捡起身旁艺如的凉拖,拿起右脚那只,甩净鞋掌的沙粒,又将她右脚握在自己左手心里,用右手轻轻拭去沾在上面的沙子。艺如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挣月兑,语无伦次地说:“不要?我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小心把我拽倒了。这可是我今天穿着去公司的工装,脏了这会儿没的换。”少群手里加了劲,照旧忙碌。
艺如没法子,只得由他去,脸上却是桃红泛滥,此前种种不快,皆化作云烟。
少群送艺如回家,一路上,却是不多话。艺如只因是羞涩,不知该如何开口。少群则是看出了她的窘态,不舍得再逗她。离二桥百米处,艺如忙说:“停这儿吧,我走回去行了。要不家里人看到,不好解释。”
“好。”少群停好车子,对上她喜悦外溢的眉眼:“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见你的家人。”
“我信你。”艺如点头,拉开车门:“那,我走了。”
“嗯。”少群笑笑,突然道:“等会儿,把电话留给我。差一点又忘记了。”
艺如下车走到二桥处,一路上,总觉得少群的眼光紧紧追着自己。一挥首,果不其然,他的车子依旧停在那里。艺如也不管虎子讶异的目光,快乐地冲车子摇摇手,转身跑进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