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展并没有立刻回家,他找了间快餐店接续下面的工作:更改薪水袋上面的数字。日升五金的员工不多,只有经理负责向生产工厂订货、杀价,课长负责外国新产品的翻译,以及找出某些可以互为代替的东西,这个工作可以让公司的成本降低很多,一个仓库管理员、会计则是老板娘的侄女,以及含坤展在内的三个送货员。员工不到十个的公司采取旧制的发放现金而不是目前最新的银行转账,会计直接把所得写在薪资袋上面,坤展以前都先拿出自己一个月所需的五六千元后才把薪水袋交给惠文。
坤展在快餐店坐了下来,他要为下次来丽晶酒店的钱找来源,他打算向惠文说公司从这个月起减薪,以目前的社会状况减薪是一种自然和常态,几乎每个受薪员工都会有这个打击。他该向惠文说减多少好呢?去一次丽晶酒店要六千元,加上他的凉水、香烟钱,他交给惠文的薪水大概一万七,惠文拿到这么少的钱又听到减薪一定马上抓狂。(其实他也有点良心不安,他给惠文的钱和惠文赚的差不多。)
然而娟娟已经占据坤展的心头并享有重要地位,它像瞬间接着剂一样的拔不下来,无论如何坤展都要让娟娟保有这个地位;他喝了几口可乐,顺便含了三个冰块,嚼着冰块时他计算着:今天的白兰地还剩半瓶,下次可以省掉酒钱,所以每次平均花费是四千元,除了更改薪水袋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呢?这可能要花一点时间来想想,坤展先把本俸由25,000元改为22,000元,再把全勤奖金由3,000元改成1,500元,他没有更改午餐津贴600元那一栏,然后拿出三千五百元,这个月他实际交给惠文的钱是两万元,而他的口袋则有八千元。
「怎么会这样?」惠文的声音夹着吃惊和愤怒。
「景气不好。」坤展一脸严肃地说。
「怎么一次减这么多?四千五百元!」
「大家都一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妳看!我拿的凉水钱也变少了。」坤展没好气地说,但他也十分担心惠文打电话问其山的老婆,所以坤展非常注意惠文的反应。
「嗐!」惠文重重地叹口气。「要不要考虑换工作?」惠文看着坤展说。这是她拿到薪水后的第一个念头。
惠文的话使得坤展心里暗暗地吃了一惊,他没料到惠文会有这样的想法,何况他才刚刚向娟娟说自己是日升五金公司的协理,难不成下一次要换成某某公司的某某职位?
「别乱想了,现在工作哪那么好找?而且现在减薪已不是大消息了,职位愈高的人减的就愈多。」
「问问同行缺不缺人。」
「拜托妳有点头脑好不好?明天所有的同业都会知道我们减薪,人家或许也会跟进,更有可能是人家早已减薪了,是我们老板跟进的也说不定。再说我真的换到别的公司也是从最低的薪水起跳,一换工作今年的年终奖金就泡汤了。我不是什么科技新贵,没换工作的本钱,别人不说就说妳,妳在文具行工作了十多年,薪水调了多少?两千元,这还包括妳假日要上班。」
惠文没有回坤展的话,她知道文具行的老板图的是她从不会在星期天和假日请假,也都按照老板的要求在星期一休假,其实她也害怕老板的媳妇生完小孩后或许她就没有工作了。
坤展得了便宜又接着说:「或许可以换到货运行,但是我最近搬货觉得有点喘,左手臂也酸痛得很厉害。」坤展用哀兵之计。
「搬重的东西吧!」惠文喃喃地说,「货运行的东西更重。」她想了一下说:「我们再节省点,你试着把烟戒戒看。」
「我知道。妳看我不是少拿凉水钱吗?」坤展想赶快结束有关薪水的话题,但他不给惠文肯定的答案,香烟的钱是要省下来没错,不过钱不是要交给惠文的,那是他要去丽晶酒店的储蓄。
「阿文减了多少?」阿文和坤展同是送货员。
「我怎么知道他减多少?」坤展一时间不知哪来的火气,提起阿文等于是把他从蔡协理的角色拉回送货员。
「你们不是一起去吃羊肉炉吗?」
坤展这才想起下午是跟惠文说要和大家去吃羊肉炉,所谓的「大家」指的是他们三个送货员。
「我们没提到减了多少,哼!傻瓜才会把数目讲出来,万一别人减两千你减个三千不就太没面子了吗?」
「不是按照固定的比例吗?」
「我-不-知-道。」坤展不知哪来的火气,他重重地说。
惠文默默地拿着薪水袋走上二楼,她的离开使得坤展松了一口气,脑筋马上转到刚才和娟娟相处的那一个小时,他不由得哼起刚才唱过的歌,哼了两句立刻警觉地住了口,坤展摀住嘴巴,眼睛看着楼梯,(不知惠文在楼上有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