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按门铃小铁门就开了,我一抬头,她居然站在二楼的阳台看我,然后那个叫桑美的菲佣像幽灵一样的神出鬼没,还倒了一杯看似可尔必斯的饮料,我差点被呛住了,后来她说是土耳其的茴香酒,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倒酒给客人喝?然后她拿出塔罗牌,塔罗牌妳知道吗?」
母亲点点头。
「她说早上的塔罗牌告诉她,今天会有一个愚人到她家,是啊!我是愚人,妳们都聪明得不会想去她那里。」我停了下来,妈妈没说话,她看着桌子上的周刊等着我说下去。「接下来要留我在她家吃饭,我哪敢啊?两个女人看起来邪门邪气的,然后她硬要我抽一张塔罗牌,这根本是打鸭子上架;眼看不抽不行了,于是我抽了一张,她说是女祭司的逆牌,妳知道她怎么解牌吗?她说我忽略了事情的本质,只看到它的表象。我必须开始寻找内在的真理以及神秘未知的领域。又说有某种忌讳在我们这个宅子里面转,而事情的真相被云给盖住了。」我似打有些语无伦次。
妈妈被吓到了,她像被巫婆(我怎么会用这个字眼?)施了魔法般的定住不动,我不晓得此时她是否还具有思想。
「妈!」
没有反应。
「妈!」我大声了点,她总算回神过来,我说:「什么跟什么嘛!她是咀咒我们家吗?二婶婆拜观世音菩萨又不是拜假的,神精有毛病!」
「她妈妈是吉普赛人。」母亲很困难的吐出这句话。
「难怪!我就觉得她是混血儿,吉普赛人最会玩塔罗牌了。」
「孟君。」二婶推开玻璃门进来,她说:「妳有没有问她要不要来?」
「糟糕,我忘了问。」
「妳怎么那么粗心大意,我明明交待妳一定要问她是否参加。」二婶责怪起我来了。
「二婶,我被当成卒子已经够衰了,妳还要怪我;妳可以自己去问她呀!如果我换成是她,我会认为妳一点诚意都没有,帖子要妳或二叔或家仁送去,我帮妳跑这一趟妳还怪我?大不了帮她留一个座位,宴席多一个位子跟少一个位子有差吗?一点差别都没有。」
二婶看了妈妈一眼,心虚地说了一声:「说的是。」她知道我「完成任务」后就安心地回家了。
我的假日因为赵小姐(我再也不肯称她姑姑,我认为家人称她「赵小姐」是恰当的。)说的那些话而郁闷不安,吃完午餐我就出门逛街了,到外面走走或许可以改善心情,我希望星期天的心情是愉快的,因为接下来的五天说不定会踫到难缠的客人。
吃晚餐的时候二婶婆和蔼的问我帖子送到了吗?我还没回答二婶就抢着说:「居然没有问她来不来。」
「阿君帮妳做事妳该谢谢她,怎么说起这种话?」
二婶猛一抬头说了「因为」两个字就住口了,她的「因为」顿时使得长一辈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二婶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再度吃饭。二婶突然笑着向我说:「梦君,真的谢谢妳啊!」
我把二婶的「谢谢」当耳边风,天知道早上受的罪哪是一句谢谢所能相抵的?我吃着饭,不看二婶、也没有向她说不客气。
三三叔公
星期天的早上一睁开眼睛就闻到虎头茉莉的香味,我心中突然有个主意,何不问问二婶婆有关三叔公的事呢?二婶婆和三叔公是同一辈,应该可以从二婶婆的口中探得一些消息,打定主意后我八点半到二婶婆家。
二婶婆好像在跟堂叔讲电话,我站在院子直到二婶婆挂了电话才出声喊她。
「阿君仔吗?进来啊。」从小母亲就告诫我,虽然家族们住一起,但一定要有内外之分,到了二叔或二婶婆家一定要先在外面打了招呼才可以进去。
二婶婆的心情很好(想当然尔,儿子每个星期固定以越洋电话请安,母亲哪有不开心的道理),二婶婆的家是早期四O年代的模样,到了二婶婆家会有回到古时候的感觉,安静、与世无争。
磨石子地打扫得很干净,阿桃不敢帮二婶婆打蜡,怕年纪大的二婶婆一个不小心滑倒,她的罪过可就大了,二婶婆是赵家最受尊敬的长辈,连二婶都不敢造次。客厅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多宝格,那是二叔公生前特别请工匠打造的桧木柜子,里面放着二叔公的日文书、堂叔他们的全家福,还有一些玉如意、清朝的花瓶等等。客厅的椅子和多宝格一样老,也是桧木制的,椅子上摆了几个方形的抱枕,抱枕的图案是传统的湘绣,那是堂叔托人到大陆买的。二婶婆睡的床也是古老的桧木床,它的高度只有一般弹簧床的一半,上面铺着白色垫被,我对二叔公没什么印象,他在我国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据说是感冒引起肺炎,而固执的二叔公坚持不肯看西医,直到高烧不退、陷入半昏迷状态时堂叔才架着他到医院,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二叔公过世后二婶婆没有变动家里的样子,她说二叔公不喜欢随便移动家具,所以二婶婆连一把椅子都没添增过,她看书时就在和背上加个垫子。
「二婶婆,三叔公是个怎么样的人?」
「咦!妳来我家不是来问妳二叔公是怎么样的人啊?」二婶婆笑着说。
「二叔公是正常的人,可是我想三叔公一定」
(一定什么呢?要说他不正常?还是要说与众不同?)
「一定怎样?」
「一定很奇怪。」最后我想出这个名词。
「老三是奇怪了点。」二婶婆说,但她只说了这句话就停住了。
「说给我听。」
二婶婆想了很久,她把桌上的虎头茉莉端起来闻一闻再缓缓地放下。她瞇了一会儿眼睛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