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系列 原创-詩憶。 《人性系列之10 终身囚禁 原创-詩憶。》

作者 : 慕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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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又回来了,社会局通报说那两个随着父母乞讨的孩子仍旧没有上学。我知道孩子的父母亲认为他们「有权」决定孩子的一切,可惜的是今非昔比,孩子的将来不是他说了就算。这次,父亲拿出赚钱的本领,可怜兮兮地说他没钱让孩子读书。我告诉他孩子一学期的学费不过一千四百元,如果他没有钱的话家里哪来的卡拉OK伴唱机?

「那是我捡来的。」

「儿子抽烟、吃槟榔的钱呢?」

「他『偷』我的烟抽。」

「你的行为已经表示你无法胜任孩子的监护工作,从今天起孩子的监护权由社会局担任,你违反强制入学条例,必须处以罚锾;如果三个月之后孩子仍旧没有上学,我会让孩子到寄养家庭,这是我上次说过的话,现在我会执行这件事。」

男人发飙了,他大声地说:「妳有没有搞错啊?我的孩子要怎么是我的事,关社会局什么事?为什么妳叫我怎么做我就得听妳的?」

「我是执行法律的规定,你犯了法。」

「法律规定我没权利养我的孩子?」

「你可以养你的孩子,但是要让他受国民义务教育以及规劝改正孩子不好的行为。」

「妈的」

「注意你的言词!」虽然我对辱骂的字眼已经麻木,但我仍旧不喜欢这种言词,它让我想起住在阿母家的十二年,那段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

「为什么不让孩子读书呢?」

「孩子很顽皮,会欺负同学」孩子的父亲拼命的在想理由,他的孩子会是泉仔的翻板吗?

「若是这样你更应该让他上学,在团体生活中他可以学习如何与人相处,人生的过程并不是强词夺理可以战胜或解决一切的。」我对男人说,一时之间男人转化成泉仔,我多么希望能有机会告诉他这样的话,但这个希望终究是一个梦想。

男人还想解释什么,我告诉他,从这一刻起他无法对他的孩子行使监护权,所以他要说的话都是多余的,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男人以凶狠且愤怒的眼光瞪我,我突然恍惚了,那种眼光像泉仔不如他意时的野蛮,我轻轻地摇一下头,赶走这种根深柢固的惧怕;我偶尔会陷入这种令人颤栗的往事,虽然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可是阴影总会无端由的出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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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初中时大部分的女同学都希望能继续升学,但是现实的环境使得有些人必须放弃这个梦想,她们的家长认为女子读了初中就是很好的嫁妆,再读上去只是多花钱罢了。家境好的同学就没有这个困扰,她们甚至可以规划出国留学的蓝图。

我也有继续升学的梦想,不过这是我在学校才能享受的白日梦,放学后的工作让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到这个问题,并且我也明白,要读高中的梦是遥不可及,阿母不会让我跟泉仔的差距愈来愈大。可是读高中像甜美的糖果吸引我,想到「高中」两个字我的口水就会流下来。

我的头发都是阿母帮我剪的,耳上两公分的发型直接说明我在读书,每当我放学时左邻右舍总像看新娘般的看我,他们的眼神很迷惑:珠玉为什么会让阿桂去读初中?

阿母玩四色牌的时间越来越多,不知什么时候阿母也抽起烟来,我们之间很少对话,家成了阿母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其他的时间她都在来好婶家里,早上我起床时她还在睡觉,放学的时间她会探头出来看看我有没有在烧饭,上完小夜班回家时她已经上床睡觉,阿母只有我每个月领薪水的那天才会等我下班,看到我回家她马上问:「钱呢?」拿了我的薪水袋并确定金额没有短少后她就朝房间走去,没有跟我说半句话。

十赌九输,我的薪水都贡献给阿母的牌友了。我升上初二的时候阿母开始向我抱怨五百元不够生活。我默不作声,一人赚钱、两人赌博当然会捉襟见肘。此时我非常担心阿母会突然不让我读书,这时奖学金救了我,从初二起我知道全校前三名会有奖学金,于是我努力争取奖学金,然后把奖学金孝敬阿母,阿母知道读书也可以赚钱时十分惊讶,「赚钱」的能力让我可以继续读书。

除了奖学金外我也时常祈求上苍让阿母赢钱。我不知道这种祈求会不会有效,但我还是诚心诚意地祈求上苍,我还跟老天爷说阿母赢钱我才能读书,我拜托老天让我完成读书的心愿。

同学们知道我是养女,但她们不知道我这个养女还有另一种身份,一种称为媳妇的身份;大家都说我有一个开明的养母,我只能哑巴吃黄莲,苦着心情附和她们。有时同学邀我出去看电影,我必须找各种理由拒绝,我哪能去看电影?非但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况且我必须设法筹措下学期的学费。

我向阿母说星期天还要做半天,阿母很高兴,她以为她的抱怨奏效了,一口气就答应我,我向阿母说:「这些钱我要缴学费。」阿母的脸色变了,但她想不出理由来拒绝我,她铁青着脸走向后院去来好婶的家。出去时她转头向我说:「别想要读高中,现在的米一斗要九十多元。做人要有节制,不要以为我是软土而妳可以深掘。」

阿母的话并不令我吃惊,我在心里想:如果我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何必去读初中?我不要我的一生和一个口齿不清、不事生产的男人和一个好赌的婆婆渡过。我想有正常的生活。生活一起久了就能了解对方的弱点和需求,阿母的弱点和需求只有钱。

「我要考高中。」初三下学期我笃定的向阿母说,阿母当然执行一贯的毒打和咒骂,我突然发觉我并不像以前那么怕她,她只是个认得「军士象、车马炮」的女人;是我在负担家计,是我在包揽家事,如果没有我,她的日子更不好过。我已经习惯她的打骂,也经得起她的打骂,如果我赖着不做事她也奈何不了我。

所以用另一个角度来想,她只能以言语恐吓我、威胁我,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的方法;就像她要泉仔养猪,泉仔都当耳边风。

我已经长大了。

阿母拉着拖鞋走到后院大声地向来好婶说:「她要去读高中!她说要去读高中,她以为我是阿舍娘,家里有金山银矿。」

「多读点书也不错啊,以后她去上班就可以养泉仔,不然泉仔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又不是要她来读书的,早知道她这么不受教,当初就该把她转手。」

「她能转到哪里去?」来好婶小声地说,来好婶的意思是我长的不如秋美漂亮。来好婶走近篱笆,她向阿母说:「亏妳一世精明,当初若是想要转手就不要打她,把她养得白白嫰嫰地,说不定能转着好价钱。妳看她现在手脚都是疤痕,有谁会要这种女人?」

阿母只是听着,她没有向来好婶说已经把我「卖」了。

阿母很快地走进屋里,她说:「好胆妳就去考,只要妳去考试,我就去向妳妈妈要钱。」

我不确定阿母是不是会真的去向我妈妈要钱,可是我确定我不想生活在这里,于是我问阿母,一个月要给她多少钱我才能去读高中?

「妳以为在纺织厂赚的钱够用?人家来好仔家里每个人都在赚钱。」阿母边质问边抱怨,这时我一个月可以领一千元了。

(只要你们母子俩不去赌博就够用。)我在心里回答她。

「阿母要多少钱?」

「两千。」

数字在我的心头打颤,我要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才能赚到两千元。我要去哪里找待遇这么高的工作?我向阿母说即使我不读高中一个月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不会像以前那样做两班。」阿母说出了她的愿望,她在乎的是我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一天工作十六小时是非人的生活,她要我往后都如此。

有一个管道能获得等量的金钱,我向阿母说:「每个月给妳两千我就能读高中吗?」

阿母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先问我要去哪里工作。我面无表情地说:「我去赚,每个月说不定比两千元多。」

阿母一下子会意不过来,等她明白我的意思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叉着双手说:「夭寿喔!妳把泉仔当什么?妳当他是龟孙子吗?我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去挑一个。」阿母止住后面的话,她骂我等于骂她自己。

我不让她说下去,并抢在她的前面说:「阿母不也带我去赚过吗?赚第一次和赚第二次并没有差别,差的是在有与没有。」

阿母被我说得面红耳赤,她大概以为那么久的事我不会记得,可是,人怎么会忘了自己的第一次呢?那种恐惧和惊怕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

「两元妳可以安心地玩四色牌,饭一样由我煮,家事也是我做。」我在和阿母谈条件,这个时候我的心在哭泣,也如同刀割;我是否从今天起就要变成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白天我是纯洁的羊,夜晚我是食人血肉的狼。我不愿成为一只狼,可是如果我要当一只羊,那也绝对是待宰的羔羊。有一剎那我的思想失去平衡,以卖身的行为换取读书机会,这不是跟没读书一样吗?

可是,没有其他的管道能让我每个月交给阿母两千元,我如果就此放弃,阿母一样也会压榨我。来好婶家里人多,秋美成了一个小角色,阿母家只有我们三个人,一个是如慈禧太后般的专权,一个是不事生产的泉仔,所以我是唯一的劳力来源,只要我在家里生活一天,我就必须养活他们一天;我想着我的成绩,三年来我总是全校前三名,不再求取更高的学问好像有点对不起我自己。

决定了吧!我可以工作一年半或两年,只要所得应付的了阿母我就不会再去那个地方,这算是一种跳板吧!成就我的理想的跳板。

这样想之后我的心里舒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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