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够了没?」忆如霍然地站了起来。「那个人不是妳表面上看的那么单纯。」
「喔?什么事不单纯?妳说说看,看能不能说服我。」
「妳不该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对不起!我一时忘记妳是我妈,我们过去不是都这么说话的?」
「婕妤,他的心机很重,他会骗人钱的。」
「妳怎么知道?妳被他骗了吗?」
「我有投资,当初说好三个月股东就可以开始分红利,现在他说半年才要结算一次。」忆如的话听不出是否有所保留。
「他没骗妳,他很忙,忙到没时间统计盈余,他的客人多得要命,再等三个月也不会有损失嘛!」
「跟他分手!」忆如的态度强硬了些,「去年他为了赚一百万跟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同居半年,这些事妳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是过去的事了,他说婚前有无限的选择权,婚后就要忠于对方,所以结婚以前的种种都是他的权利。」婕妤歪着头说,她的脸有恋爱中的红霞,她的皮肤露出年轻女孩的光泽,连她的头发都闪闪动人。
「妈,该不会妳也喜欢他吧?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忆如白了婕妤一眼,她说:「谁跟妳竞争?无聊!」
忆如走回她的房间。就在她伸手要开·房门时婕妤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妳很讨厌我对不对?」
忆如没有回头。
「把我的头往水里压、电动鸭子的电池漏电。」
忆如慢慢地转过身体:「谁说的?」
「我记得的。一次是莉莉正好拿衣服进来,一次是我哭得很大声,女乃女乃进来把我抱起来,我自己一个人在浴缸玩鸭子。」
「妳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忆如再把身体转回去。
「十六岁当妈妈是令人讨厌的。如果能摆月兑妈妈这个名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忆如径自开门进去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有一把青绿色懒人椅,平常她坐在上面敷脸或看杂志,现在她重重地把全身的重量抛到椅子上,阴郁的心情更加沈滞了,心头彷佛燃烧不完全的炭火闷闷地烧着,她试着吐气,可是热气吐不出来,热气在没有缝隙的空间回转,而回转只会加速热气的循环使得它更闷更热。
她还是用尽力气把胸口的气吐光,吐到她的小月复隐隐作痛,然后拿起旁边矮几上的许多文件仔细地看着。
任何事情只要有心开始都不会太迟。
5
婕妤跟忆如好像有某种默契般的尽量不照面,忆如等婕妤出去上课后才到厨房喝杯咖啡及烤片吐司当早餐。以往忆如早起的时候会陪婕妤吃早餐,不过这是很少发生的事,一年大概只有四五次。而她们搬到十九楼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两个人在客厅照面的机会不大,四十多坪的房子除了厨房和玄关,其余均分为三部份,客厅和两人的卧房是同样的面积,所以她们的卧室比一般的房间大了许多,里面有各自的卫浴设备和一个迷你吧台,晚上想吃碗泡面或喝个饮料都不必走出房间。以往,她们偶尔会一起在客厅看电视,现在客厅变成一个闲置空间。
两个人有着什么样的「仇恨」呢?婕妤认为忆如排挤洪士关,她甚至于怀疑他们俩人有着暧昧;洪士关说忆如是公司的股东,叫婕妤不要联想太多,他也向婕妤说他不喜欢过份好事的女人;这使得婕妤不好再追问下去,忆如是个不会过问人家事情的女人,如果她也不能拥有这个优点,那么就会变成她的缺点,她有时也会笑自己的愚昧,妈妈跟洪士关?太好笑了!忆如是一朝被蛇咬终身怕草绳的人,从她小时候就不曾听闻妈妈有过绯闻,即使爸爸把赛车当爱人一样,妈妈也不介意。
如果忆如有什么打算,她会在爸爸过世且财产分配完后就开始有所行动,婕妤想不起母亲有过男朋友之类的事。自从搬到十九楼,她们也有过几次交心的谈话,可是忆如从没提过这档事。
即使如此,事情总会出乎意料之外,婕妤并不害怕和忆如抢洪士关,她的条件比忆如好太多了,她年轻、「有学问」、肯学习。她会顺着洪士关的喜好改善她的一切,别的不说,她的英文就比忆如好太多了,她悄悄地报名美语班。
至于忆如,她没料到婕妤居然记得陈年往事,其实她不是有心的,只是偶尔会对带小孩产生一股愤怒和疲惫,她的同学有的继续读书,有的外出工作,只有她必须伺候这个小家伙;忆如只想吓吓婕妤,婕妤会记住并且认为想妈妈想除掉她是忆如始料未及的。
这种事情无法解释,根深柢固的想法要改变它极为不可能,说了也只是会愈描愈黑。
随它去吧!
这是忆如不跟婕妤照面的原因,她怕任何行动都会被解读为「道歉」、「过意不去」等非她想法的表现。
忆如长长地叹口气,拿起矮几上的数据逐一的研究。她不是不在意婕妤的事,而是她的个性属于认为向前看比向后看来得有用的人;过去的事能够解释清楚而让对方完全了然于心的例子少之又少,与其要花这种无谓的心思倒不如想想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过。
虽然她的个性是这样,但不可否认的,她曾经很讨厌婕妤的存在,正如婕妤说的,十六岁应该看海、烤肉的日子,她却抱着小娃儿哄她吃女乃睡觉。
忆如不是很清楚为何当初伟成的母亲到她家提亲她就马上点头答应。是母亲该有的责任使然吗?她真的不确定。如果审慎地回忆往昔,她带婕妤的时间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莉莉代劳,她做的大概只有喂女乃以及带她出去逛百货公司,有时莉莉忙着拖地或准备晚餐时她才偶尔帮婕妤洗澡,洗澡的工作并不困难,帮婕妤抹些沐浴乳,把沐浴乳冲掉,放她到浴缸里面看着她玩鸭子或电动船,十五、二十分钟后抱她起来穿衣服,无聊的只有二十分钟,但忆如有时会跑出去看两三分钟的电视(当然是趁婆婆不注意的时候),然后跑回浴室看着婕妤两三分钟,再跑出去看会儿电视,要是婆婆正好出去,她就延长看电视的时间,那次是她看得浑然忘我,跑回浴室时婕妤按了沐浴乳涂了整脸(她没有把沐浴乳放回架子上),影集正演得精彩,所以忆如没有时间拿手巾沾水仔细地帮婕妤擦干净,她把婕妤的头靠着水面,用杓子舀上满满的水往婕妤脸上泼,突如其来的「大水」让婕妤惊慌的哭了起来,忆如没有理会婕妤的哭声,她快速地拿起浴巾包住她,快速地为她上爽身粉,然后喊莉莉来帮她穿衣服。婕妤还是一直哭,忆如拿出五块钱要莉莉抱她去外面走走顺便买瓶养乐多给婕妤喝。